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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是活局还是死斗,这是个问题
“圣神的信徒永远不会自杀,尤其是她这种被人在脸上烙下标记的人,死后的灵魂去不了冥河对岸,会永远沉沦在深渊般的河底不见天日。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唯一的办法只有激怒别人杀了她自己,可是在我们藩跶鲁跶,杀死这种不洁之人也是一种禁忌,所以大漠中几乎没人会上了她的当。”
武士突然发觉到自己好像说的有点太多了,但他平素里并不是个健谈的人,性格上甚至有些沉闷,他怀疑大概是南过对自己施展了某种暗示类的术法,可是于他而言,南过的魔法实力浅薄得就像一汪溪水,能让人一眼就看得通透,他感知不到任何异常,也看不出半点端倪,而且自己所讲出的这些话也毫无利用价值,那只是一个世家贵女的落魄故事而已,根本不是什么需要花大力气才能探知到的情报,所以自己无意间中了圈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武士决定将这次谈话终止在这里,他对着南过略一颔首,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过看着阴沉的天色下那个远去的身影,心中觉得,这应该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接着他就在垮了街墙的院子里,就着凛冽的西北风,将两大笼屉的饭菜吃了个昏天黑地,大约也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每个盘子都见了底,南过站起身来,一手扶着屋墙,一手托着后腰,顶着圆滚滚的肚皮,一步一步的挪进了屋子里。
一夜无话,翌日的大比如期进行。
正如许多狗场老人所推测的那样,一场场对擂中,活局的比例开始上升,看到昨日的那些死人,再如何热血的莽汉也会看清现实,轮到自己登台上场,打还是要打,拼还是会拼,可或多或少也总该为自己留些余地。
当天下午的时候,南过又被安排着上场对擂,他依然在手心写了个“活”字,但对手是戴旭的一个跟班,和南过的交情淡薄,上场就选了死斗,这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向晋升了中下等级的戴旭表忠心了。
开局的锣声响亮,那个跟班大喝一声,挥起两把啐毒匕首就冲了上去,匕首都是特制的,在吞口的突出位置藏着两个喷射孔,只要看准时机扳下握柄内侧的机括,两个喷孔就会溅射出腐水来,腐水肯定到不了融金化铁的程度,不过最起码灼伤人的皮肤还勉强做得到。
他握紧匕首冲上来,然后他的两只手腕就被南过飞快的抓牢,南过稍稍用力,他的双手就再难以握紧,两支匕首随后叮呤当啷的掉落在擂台的石板地面上。
接着南过抓住他的左侧肩膀,就那样无比轻松的将他一路推下了台。
“这个中土废物真没用啊,连一根指头都碰不到那小子,你怎么不去死!”
嘉宾席上,吉力古鲁愤怒的捶打着桌面,黄金酒杯内的葡萄酒泛起片片涟漪。这一场对擂,他再次买了南过输局,压上了三百金币的注,可是南过赢得干脆利落,让他那些钱都打了水漂。
不远之外鞳利尔班的小王爷哈哈大笑,他花了五百个金币卖南过赢,只是南过身为下下等级,不论输赢的赔率都低得可怜,几乎就连赌注的半成都不到,本金返还之后,也就那么一点点的赚头。但小王爷在乎的又不是钱,能看到吉力古鲁气急败坏的嘴脸,比世上任何一处风景都要令他感到赏心悦目。
小王爷用指头敲了敲自己面前的一壶美酒,对身旁的银刀武士笑着大声说道:“帮我将这壶美酒送到擂台上那位勇士的手上,另外问问他现在都有些什么需要,本王愿意给他一些便利和帮助!”
银刀武士躬下身,尽量放轻声音说道:“王爷,那个人选的是活局,但对手选的是死斗,所以他即使赢了,也会立刻被安排进入下一局对擂!”
“那又怎么了?”小王爷笑意稍减,转动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他打得利索,讨了本王的欢心,赏他一壶美酒又能有什么打紧!”
银刀武士是个激灵的人,瞬间就听懂了小王爷的言外之意,美酒还是要送的,只是先前那一番许诺就得暂且缓一缓了。
当银刀武士提着酒壶赶到擂台下的时候,南过下一场对擂的人选也抽出来了。
“这位勇士,我家王爷很看好你,你的两次上台,王爷他都下了重注来买你胜出。所以特地差遣在下过来为勇士献上美酒一壶,只是酒水寡淡,还望小兄弟你不要嫌弃。”银刀武士的大厉官话有些蹩脚,他当初学的其实是正统的隆东雅言,东方诸国的官话都是以中土语言为基础,但是受到地域气候等方方面面的影响,在漫长悠久的历史岁月中,同样一套语言发音体系就出现了许多改变,大多都是吐字归音上扬下抑之间的演化,但总体上来说,有文字大一统的背景影响作为根基,字义不改,字音也就万变难离其宗,只要是个中土人,不论哪国哪地的雅言官话,终归还是能听懂个大概。
南过将酒壶接了下来,然后朝着坐满贵人的贵宾席区域远远张望了一眼。
“来了那么多的大漠贵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家王爷啊?”
银刀武士也向那边望了望,本打算伸手指给南过看,但他顿了顿,捋着自己的褐色胡须说道:“只要你再赢几场,我家王爷一定按捺不住,会跑来亲自见你,王爷他生平最喜好的事情便是结交天下勇士。”
“他靠我赌钱,那我有没有回扣拿啊?”
南过说这句话的时候,砰砰哐哐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银刀武士光看着他在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听清,武士正想握住自己的银刀来感知对方心意,又见南过对他摆了摆手,似是觉得环境聒噪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就那样转身离开准备上台了。
南过走到缺门牙的老头身前,将那壶美酒塞在了老头怀里,一边大喊着“送你啦”,一边提笔在自己手心又写了个“活”字。
老头笑得合不拢嘴,打开壶盖凑到鼻子底下用力嗅了嗅,然后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来。
擂台对角那边挂着的旗幡上潦草写了“百三”两个字,应该还是下下等级,南过捂着耳朵走上台,在吵人的锣鼓声中,是看台上人们爆发出的喧嚣嘈杂。胜者轮战的规则只是为了维持死斗对局数量的一个手段,以此来让对擂双方在相互猜忌之间,尽量多的选择死斗,但是南过却每次都选择活局,而且每次也都能够轻松胜出,给人一种他可能一直这样赢下去的感觉,那么轮不轮战也就对他起不到更多制约作用。他如果从始至终都只选择活局,那么与他交手到底是死斗还是活局就完全由他的对手所决定,要是这样的认知被他的每一个对手认定,想必在他以后的对擂中,活局会越来越多,这是个很蠢却又很聪明的办法,可以最大限度减少自己的风险。
只不过,狗场内的年终大比已经不知举办了多少次,对于这样抖机灵的人,自然也有许多预案来妥善处理。
一百零三号果然也是个新人,南过曾经请了一大批狗场新人吃面外加嫖娼,眼前这人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大家的交情不深不浅,南过大方的请客吃饭,也着实让他在一干新人中名声颇佳,只不过随后林林总总的那些经历,逐渐让南过在这群人里越发的疏远了,而且和南过亲近的人也确实没什么好下场,外号“小章”的王小流就是力证,那个畏畏缩缩行事糊涂的小个子男人,在北门生乱的那天夜里就彻底消失了踪影,人人都知道他死了,却没人见过他的尸体。
南过与那人同时走到了擂台中央,彼此撞了下拳头之后摊开手掌,一“死”一“活”,然后开局的锣声重重敲响,一百零三号摆了一招虎鹤双形的起手式,一手化鹤嘴,一手化虎爪,有些凄厉的呼喝一声,然后就扑向了南过。
南过照例去捉对方的手腕,只不过触手瞬间他就马上松脱开来,摊平手掌一看,掌心满是被钩刺戳伤的小小血洞。南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一把扼住对方脖子将人原地提起,另一手便撕扯开对手的衣袖,果然在衣袖之下发现了铸满铁刺的护臂。
被提在半空中的一百零三号此刻惊得脸色煞白,他只是徒劳抓着南过的手腕,两只脚在空中一阵乱蹬。
南过甩了甩手上的血,嘴角抽动着说道:“护具不错,摘下来给我!”
一百零三号也不再考虑其他,抖抖索索的解开了两只护臂的所有绑绳,然后啪嗒啪嗒扔在地上。
“咬紧后槽牙!”南过嘱咐一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照做,他大臂一挥便准备将那人扔出擂台之外。
不料那人却有些武修功底,在空中连续两个鹞子翻身之后,就稳稳落在了擂台边沿,他捂着脖子呼呼喘气,看了一眼正在穿戴着护臂的南过,南过这时正旁若无人的蹲在地上,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便自觉得不能力敌,索性痛快的跳下擂台认输了。
主事人上台高声宣唱了胜负结果,南过走下擂台候场,手掌上的那些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他就直接放了把火,将伤口烧得密闭起来,这样粗暴的处理让他显得很热血,也很男人,可烧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虽然确实止了血,但是烧伤却比原本的那点小伤小痛严重了更多。
缺门牙的老头凑上来,递给南过一块也不知在哪里淘弄来的干净纱布,老头将那壶酒喝了不少,此时已经有些熏熏然,鼻子都开始泛红。
就在南过还尚未用纱布将掌心包好的时候,他的下一场对擂就开始了,也未及多想,他拿起笔来在完好的左手掌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活”字,然后就再一次的登上了台。
看台的贵宾席上,吉力古鲁已经将自己桌上能摔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他看着擂台上的人,以及擂台一侧那面劣质旗幡上扎眼的“九五”两字,一时间愤恨难平,他一直都不识得中土文字,但是“九”和“五”这两个字算是彻底记牢了。
“难道是狗场在作假吗?一个人再厉害又怎么可能连战连胜,他的对手竟然没有半个人能够坚持一个回合,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弄假欺诈吗,他又上场了是吧,这次我下一千个金币买他输,这个该死的中土杂碎。另外告诉狗场的人,无论这个九十五什么时候被人打死了,我都愿意出钱买下他的尸体,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行,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边上的金刀武士接过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币,然后就应命离开了。
不远外的小王爷大声发笑,他将一枚金币弹向空中,然后接在手里,如此往复不止,旋转的金币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响,小王爷捋着胡须,一把将那枚金币牢牢的捏进了掌心里。
“一千个金币,买那九十五赢,九十五,真是本王的福星啊,如果他能一直赢下去,赢到最后,我就赎他出狗场做我的护卫,到那时候,不论是钱还是女人,他想要什么,本王就会给他什么!”
小王爷高声的如此说道,他身边的武士同样接了一袋子金币应命离去。
擂台上,南过与对手碰拳,两个人同时摊开手掌,露出了两个“活”字,南过终于迎来了一场活局。
主事人做好记录小跑着离开擂台,开场的铜锣声哐哐当当的敲响。
“搞得跟耍猴一样,是吧!”南过捂着耳朵朝对手说道。
对面的人并不回话,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将一层薄弱的白色斗气散发出来,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防护。
锣声骤然停歇,擂台上的南过一步踏前,伸左手抓住对方肩膀,一路平推过去。对手在台下一连看了他好几场对擂,对他这种以力破巧的平推也做了一些破解的构思,但是直到南过抓住他肩膀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南过的力气究竟有多么可怕,在这种非人的推力面前,任何花哨的技巧都成了笑话。或许唯一能够感到庆幸的是,南过现在还没打算伤人。
“停,别推了,我认输!”当这人感觉到自己的鞋底已经与地面摩擦得发热时,他果断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