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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四章 怜悯县丞送一程 半夜动手却惊魂
曹嘉县令在审理盗贼孙啸天时,因为过度劳累,身体不适,只好退堂休息,临走时叮嘱嵇康和县丞大人一起审理。
嵇康知道这是曹嘉的慎重,毕竟孙啸天案是大理寺交下来的,自己是客,县丞还没退任,两人一起审理好些。
嵇康刚刚派人去请县丞,自己审问了孙啸天几句,孙啸天忽然喊起冤枉来,说自己盗窃的墓后主使就是洛阳县丞,偷到的赃物大多孝敬他了!
嵇康大吃一惊,知道这事必有蹊跷,于是把孙啸天暂时收监,自己亲自来找县丞。
嵇康在王广做县令时就认识县丞,但是没有深交,觉得县丞为人谦和,办事勤勉,在任期间还真难找出有什么贪腐行为。
平时听说他喜欢弄些古玩字画收藏,衙役们感觉他行事神秘,不爱与人交往,说不清他是好官还是坏官,听说他要走了,谁都没当回事。
嵇康逶迤来到县衙后院,出了后门,街对面就是县丞的府邸。
这时嵇康派去请县丞的衙役出来,正好遇上嵇康,禀报说,县丞大人情绪不好,一言不发,不肯去大堂审案!
嵇康点点头,让衙役回去,自己走进了客厅。
只见县丞呆若木鸡地坐着,嵇康上前拱手为礼,县丞愣了一会,才勉强还礼。
嵇康关心地问:“县丞大人,莫非是御史刁难你了?”
县丞眼睛一红,点点头,半晌才说:“朝廷派了御史钱国安来财产审查,查一查任期内个人财产是否与应得俸禄相符;我殷勤招待,可那钱国安只耷着眼皮,拈着细须,对我的奉承不理不睬,对我拟出的账目和私产却盘查甚细。
查了许久,御史挑了很多毛病,搞得我冷汗淋淋。虽然没在宅院里找出什么来路不明的财产,钱国安临走时却丢下句话:‘改天再来细查!’我知道他是想要好处,私下送了些银子给他,他却不收!”
嵇康点点头,说:“我正在大堂上审问大理寺交办的盗贼孙啸天,孙啸天忽然反咬一口,说你是他的幕后主使!我自然不信,就来看看你。”
“胡说八道!!!”县丞脸气得通红,连连跺脚。
然后犹不解气,把客厅里陈设的瓷盆狠狠地砸碎了好几个。
嵇康一看县丞正在火头上,谈不下去,就安慰了他几句,告辞出来。
嵇康知道御史钱国安住在驿馆,驿馆离县衙不远,就步行去拜访他,想劝劝他不要为难县丞。
谁知到了驿馆,只有御史的随从在,御史却出去了,嵇康只得步行回家,打算明日再来拜访。
第二天一早,嵇康刚要出门,忽然管家来报,御史钱国安大人来访!
嵇康连忙换上官服出迎,御史代表皇帝,嵇康一见面就要行跪拜大礼。
钱国安倒也开明,上前扶起嵇康说:“这是私宅,大人不必多礼。我来是向你报案的,昨夜驿馆遇贼了!”
嵇康浑身一震,问:“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偷到驿馆里去?”
钱国安说:“昨日我外出访客,晚上回到驿馆,刚要休息,忽然听到后院里喧闹起来,传来尖叫声:‘有贼啊!’
我来了兴致,对贴身护卫说:‘去看看,是什么贼胆子这么大,竟然偷到驿馆里来了。’
我们一起来到后院,只见火把通明,驿卒们照出厢房屋脊上蹲着一个年轻的贼,二十来岁,眉清目秀,长得像个书生。
驿卒们和我的手下冲着他叫骂,却无力上房捉他,屋子太高了!
那个年轻的贼得意洋洋地蹲在屋脊上,也不回话,也不走!
我皱了皱眉,命护卫我的侍卫出手。
侍卫是皇上派来保护我的,武功高强,只见他一个旱地拔葱,飞跳上房,捕捉那贼。
那贼猝不及防,被侍卫一把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没想到那贼却玩了个金蝉脱壳,从被护卫抓住衣领的衣褂中溜脱出去,衣服也不要了,一路翻滚落到房后,又蹿上院墙,骑在墙头叫道:“这宅子里有货,改天老子还来,不取的话这狗官就溜了!”说完跳墙跑了。”
御史钱国安说完,嵇康非常疑惑,听他描述,那贼的外貌,竟然像是被关在牢房里的盗贼孙啸天!
可盗贼孙啸天明明被关着,怎么会晚上出去作案?
嵇康脸上笑着对钱国安说:“御史大人请回,下官这就去查访,一有消息,就去驿馆禀报。”
钱国安点点头,拱手而别。
嵇康骑马出门,来到县衙大牢,问狱卒,被关押的盗贼孙啸天在哪间房间?
狱卒连连说在呢,还带嵇康去看了孙啸天,脸朝里侧躺着睡觉。
嵇康想了想,没有进牢房,转身出来,上马又来到县丞家。
还未进门就听到屋里有响动,似乎不止一个人在里面。
嵇康进去一看,御史钱国安带人闯进了县丞府,命县丞交出藏匿在密室中的古玩字画。
钱国安转头看见嵇康进来,冲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喝令县丞快交!
县丞脸色煞白,嘴打着颤说没有密室,也没有古玩字画。
御史钱国安冷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敲他的墙!”
几个家丁操起椅凳朝四面墙壁敲击起来,一会儿,忽然从一面墙里传出人的叫声!
护卫们找来镐头,扒开了这面墙,只见里面是个夹层密室;一个人用灰布蒙着面,匆匆地从密室里出来,看见嵇康连忙把头一低,转身走了。
嵇康看着这人的背影,似曾相识,心里一动!
这时御史的家丁们抱着一些瓷瓶和轴画钻了出来,县丞一看,跌坐在地。
御史钱国安盯着那些古玩对县丞说:“等核算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就以受贿罪把你押送朝廷,谁让你当铁公鸡一再哭穷!”
县丞跪地哀求钱国安手下留情,说情愿将这些东西悉数奉送给御史大人。
钱国安狞笑着不依,命手下登记造册,要禀报朝廷。
嵇康看了不忍,信步走过去,拿起一件瓷器看了看,忽然说:“御史大人,这是赝品!”
说完又走到一座铜鼎面前看了看,也是赝品!
钱国安走上前去看了又看,果然大多是赝品,真品没有几件!
钱国安气急败坏地问县丞:“你怎么把些假货赝品放进密室藏着?”
县丞木纳地说:“我也不懂瓷器古玩,只要色泽旧的东西,我就当作是古董,略微还点价,就买下来了。”
钱国安哭笑不得,匆匆走到外面院子里。
嵇康看了,拔足跟出去,看见那个灰布蒙面人在和钱国安说话。
钱国安问:“密室里的东西就这些吗?全在这里没有遗漏?”那人点头称是,忽然瞥见钱国安后面走来了嵇康,连忙低着头走了。
这次嵇康看见了他的半个脸,又觉得非常熟悉。
钱国安悻悻地回转身,撇了嵇康一眼,走回大厅对县丞说:“你的藏品全在这里?你要是敢对本官隐瞒,要你好看!”
县丞吓得跪下,磕头如捣蒜,发誓说:“下官没有贪污,就是这些赝品也价值不菲,我多年的积蓄都用在买这些藏品上了。”
钱国安冷哼了一声,说:“什么藏品,基本全是赝品!还当个宝贝藏着,你这个有眼无珠的东西,活该你被骗!”说完拂袖而去。
县丞既难过又悲痛,哭倒在地,泣不成声。
嵇康看了于心不忍,就去找御史钱国安说情,县丞平素廉洁,人又沉默寡言,爱好收藏,又被人骗了,藏品基本都是赝品,就放他回乡吧。
钱国安知道嵇康是皇亲国戚,在县丞身上实在又榨不出什么油水,只好给他开了“在任清廉”的准退证,放他回乡了。
县丞谢过嵇康,就请他帮忙选出不多的真品;然后带着两个家奴,把收藏的东西捡真品装进两个大木箱,再牵出自己养的两匹马,带上大木箱做到车厢里,告老还乡了。
两个家奴各骑着一匹马拉车,县丞坐在车厢里看守大木箱,车轮碌碌,向洛阳城外驶去。
嵇康看了一阵惆怅,县丞的马车走了一会,嵇康突然想起,县丞就这样清贫还乡,日子不好过,自己怀里现成的银票,不如送些钱给他!
拿定主意,嵇康策马就追。
追了好一阵,早已出了洛阳城,也看见马车的背影了,嵇康忽然看见马车后面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一个骑士,那人头戴斗笠,看背影竟然是那个眼熟的灰布蒙面人!
嵇康心里一动,知道里面必有文章,就尾追拿头戴斗笠的骑士缓缓前行。
马车走得不快,一直走到晚上,就在路边的一家客栈投宿,那骑士和嵇康先后也进了客栈投宿。
嵇康故意落在后面,等那骑士开完房间跟着小二走进房内,嵇康慢吞吞地装作路过,探头一看,大惊失色!
房内的骑士不知道有人偷看自己,取下了头上的斗笠正在洗脸,嵇康一看,这人竟然是盗贼孙啸天!!
嵇康震惊不已,回到柜台开了间房,躺在床上休息,一边苦苦思索。
盗贼孙啸天明明关在大牢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还攀咬县丞是他盗窃的幕后主使,虽然自己不相信,但是他又尾追县丞到这里,难道和县丞有仇?
再想想,御史钱国安曾经找自己,说驿馆里昨夜遇贼了,根据他描述的长相,非常像是这个孙啸天!
孙啸天如果买通狱卒从大牢里偷偷地逃出来,他去驿馆做什么?
钱国安对县丞不痛快,一直找他的麻烦,而孙啸天也找县丞的麻烦,钱国安和孙啸天是个什么关系?
嵇康苦苦思索,忽然灵光一现!在县丞家里,钱国安能够知道夹墙里有密室,是得到了一个提前躲在里面的人叫声的指点!
那个人当时用灰布蒙面,显然是怕人辨认出自己!如果他是钱国安御史的部下,根本没必要蒙面,难道他就是孙啸天?!
当时自己看了孙啸天的侧面觉得眼熟,难不成是孙啸天从牢里逃了出来,偷偷地为钱国安卖命?
嵇康忽然想到,有可能是孙啸天去驿馆找钱国安,从屋面上走,被人发现当做盗贼;钱国安为了撇清自己,故意找我嵇康报案!
想想自己为这事曾经去牢里看过孙啸天,他明明侧身面朝里睡觉,怎么会出现在外面?
嵇康苦苦思索了一会,忽然想了起来!
当时自己去牢房里看孙啸天,看守他的狱卒神情不对!难道是那时候孙啸天已经被放出大牢,弄了个身材和他差不多的人,侧身朝里躺着装睡觉,蒙骗过自己?
想到这里嵇康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的是这样,孙啸天作为一个重犯,能够买通狱卒,恐怕不是花钱那么简单,背后还有大人物操纵此事!而嫌疑最大的,就是御史钱国安!
钱国安处处与退任的县丞过不去,本就反常;而他要是勾结盗贼孙啸天来追查县丞私藏的财物,那么县丞也不是好人,可能钱国安听到了他私藏财宝的消息,才来对他敲竹杠!
看来今夜有好戏看!不能睡得太死!
嵇康想到这里,匆匆去客厅吃了碗面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因为嵇康知道,孙啸天这样的盗贼要动手,大多是在下半夜,那时候人们都睡了,夜深人静,没人看见。
大约三更时分,有人在客栈的院子内打了个响亮的呼哨,立刻有十几个持刀蒙面人翻墙而入,闯进县丞住的客房,搜翻打砸,却毫无收获。
嵇康躲在门缝里偷看,只见那些蒙面人把县丞的两个家丁绑了,把县丞拖到院子里,低声喝问马车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县丞连呼没有,我是个清官,不信你什么搜!
蒙面人怕惊动其他住店的人,就走到马车边上,举起火把一顿搜。
这时候拉马车的两匹马已经被店小二送去马厩喂养了,马车车厢孤零零地放在地上,蒙面人不由分说,推起马车出了客栈,把车推到路边的树林里。
县丞自然也被歹人绑了,押进树林,嵇康暗暗跟随,借着夜色掩护,没有被歹人发现。
这时树林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县丞一看大吃一惊,躲在暗处的嵇康也是大吃一惊!
来人竟然是盗贼孙啸天和御史钱国安!
钱国安奸笑道:“县丞大人,我早就听说你假公济私,看上去忠厚老实,背地里积攒了大量的财富!这次你要告老还乡,我奉命来查你的财物,你若是识相,多奉献些金银给我,我也就放过你了!谁知你不痛不痒地送了一点点银子给我,够什么用?恰好我的朋友、神偷孙啸天落在官府的手里,被大理寺发到洛阳县审理,我就心生一计,买通狱卒,威逼利诱,让他放出孙啸天,专门为偷你的财物!
孙啸天从牢里出来后去驿馆找我,他习惯了高来高去从屋上走,不慎被人发现当做盗贼!好在他当场逃脱了,并且连夜潜入你的家中,摸到了密室里面躲了起来。”
天亮后我带人去你屋里搜,孙啸天及时出声指点,让我的手下砸墙找到了密室;谁想你这老鬼狡猾异常,密室里只放了些赝品古玩瓷器,蒙混过关!
我自然不信你只有这么点东西,你收藏那么多赝品,难道你是傻子?刚好嵇康替你求情,我就将计就计,放你回家,你总要把财富带走吧?你却不知我早已安排了孙啸天尾追你,等到夜里动手!
现在我都告诉你了,你马车里究竟藏了什么?自己老实交出来,我们要钱不要命,放你回乡!要敢顽抗,那么就杀了你!”
县丞听完,直喊冤枉,说自己是清官,没有捞钱!
钱国安见县丞不说,愤怒地一挥手,手下的蒙面人一拥而上,把马车里的两个大箱子全部抬了下来,举着火把,开箱验货!
钱国安和孙啸天一起动手,查验了半天,两大木箱里仍然装的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古玩瓷器,虽然也值一点钱,但是离钱国安的期望差远了!
钱国安愤怒地把县丞揪到马车前,逼他交出私藏的财物;县丞哀号起来说真的没有,那伙蒙面人气得把马车车厢掀翻,又仔细搜了一通,也没找到什么,就叫嚷着纷纷动手,把马车劈碎了。
孙啸天盯着一地的碎木头,忽然说:“御史大人请看!那根马车的车辕比一般的车辕要粗,会不会里面藏着东西?”
钱国安兴奋地走上去,亲自拔剑,劈开马车车辕。
车辕的木头被劈开,露出个扁长的铅盒。
众贼欢叫起来,催促钱国安快打开看看。
钱国安志满意得地打开铅盒,见里面只有根鸡尾似的官帽上的花翎。
县丞连忙解释,说自己做了一辈子官,没落下什么,带了个花翎回家做念想。
众贼气得猛踹了县丞一顿,钱国安却没动手,把孙啸天喊到旁边嘱咐了几句,带着一帮蒙面贼人呼啸而去。
树林里只剩下县丞孤零零的一人,他慢吞吞地拖着腿,往客栈里走。
嵇康躲在一棵树的后面,见状正要出来相见,送些银票给他回乡并且安慰几句;忽然县丞站住了,转身冷冷地朝后面说:“别再跟着我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