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遇

当洛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诧异的是，身上并没有任何限制，甚至于自己的卫刀也是放置在身侧随手可得。

缓缓站起身来，脑袋仿佛炸开了一般，所有事情都已经很是模糊，只记得自己最后的时候支撑不住，倒地昏了过去。

如今很明显，季南风这是要挟持着自己，只是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之中，自己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一定是和五皇子殿下有关，甚至于和宫中的丽妃娘娘也有关系。

要知道，季南风当时脸上的愠怒一定是装不出来的。

“扑”的一声，帐篷被掀开，一个男子冷着脸走了进来。

放下手中的干肉和酒，便准备离去。

洛呆并不在意，只是走的时候，眼角突然盯住男子的手掌，脸上瞬间讶然。

“现在几更天了？”

男子不耐烦的说道：“不会自己看？”

“我出不去。”

“哼，季大人说了，你可以随意出入，不过你要是跑，大人让我们到时候带你的尸体回来就行。”

“帮我谢过你家大人。”

“还有什么事儿？”

“奥，没什么。”洛呆不打算急着询问，他准备先把事情搞清楚。

季南风看来对于自己很是放心，仅仅只是派了一些闲散人员过来看守，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趁机逃跑。

缓缓走到食盘跟前，拿起干肉，费力的咀嚼起来。

肚子很空，连带着身体也变得很是虚弱。

酒不算是什么好酒，就算是洛呆这种不懂的喝酒的人也能够尝得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这才开始暗暗思量自己如今的处境。

庞远的抛弃其实对于洛呆并没有什么打击，从一开始被救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庞远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一种利用，不过没想到的是如此的快速，甚至于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想想也是，若不如此，又怎么会轻易的骗到季南风？

刚刚那个汉子的手掌很奇怪，一道深入血管的黑色正不断的缠绕着。

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御安司特有的慢性毒药，此药无解，只能三次缓和，随后就会痛苦而死。

这其中定然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目前自己还无法定量这种事情是否能够作为筹码。

其实，纵然是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整局的博弈中，洛呆早就已经一败涂地。

起点太低，力量不足，这些都只能使得他成为他人的棋子，在指缝之中生存。

如今，他在季南风的指缝。

稍稍打坐一番之后，洛呆便站起身来，身上的伤势已经被人包扎妥当，除了运动时候有些微微痛感以外，再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此刻已是临近夜半，天上的星星几乎没有几颗，这预示着这几日的天气应该不会太好，只怕又会是一阵暴风雪。

看得出来，这处营地很是草率，几乎都是靠一些破烂木材堆砌而成。

马匹被随意的放置在四处，只是拴上了绳子。

“你比我想象中抗揍。”

“都是当初师傅教导的仔细。”洛呆头也没回。

“怎么样，这群乌合之众就是当初将你那支队伍打的残缺不全的一支。”

“应该是师傅指挥的好，不然的话，这种队伍，给我一百人便可绞杀！”洛呆随意的打量一番四周。

“哈哈，乖徒儿，看来官场上的打拼，你倒是比以往懂得多了些。”

随着季南风的到来，一处火堆的四五人赶忙让开了位置，季南风大咧咧的坐下，拿起一旁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

“来，坐这儿。”

洛呆走上前去，终究还是没有坐在季南风指定的位置。

“嘿嘿，你看上去有点不服气？”

“怎么敢。”

“你的性子，老子最是清楚，外柔内刚，放轻松点，我怕你一会儿会钻牛角尖儿。”季南风笑着说道，递上一碗劣酒。

“咕咚”

洛呆一饮而尽，放下瓷碗。

“嘿嘿，倒是把酒量练出来了。”季南风笑着又再一次斟满。

“你我师徒许久不见，却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一处深山老林之中把酒言欢，痛快痛快！”

洛呆脸上却丝毫看不到喜悦，依旧沉着一张脸，随手朝着火堆里加入一些柴火。

“庞远这次算是出了大血本了，我调查过，他手中最多也不过就百十号人，如今全栽倒我手上了，嘿嘿。”

“但是太子终究还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而且依照目前的情况，很快太子就会进入固棠，快马加鞭，你绝对拦不住。”

洛呆一把拿起一旁的酒坛，狠狠的倒满一碗。

“为师就喜欢跟你聊天，因为结束的会很快，不会喋喋不休。”季南风阴沉的望了一眼，旋即又轻笑一声，“太子如今除了一个正统的身份，只怕是什么都没有了吧。”

“陛下不可能没有安排。”

“不错，陛下在位五十余年，这么久的时间简直是前无古人，也确实是准备了许多力量在这位太子爷身上，不过.........嘿嘿嘿，戍边卫远在千里之外困守，御安司死走逃亡伤，就算是墨重也陷入三边战事不可抽身，新晋升的御察司........好像也不在固棠，你说说，陛下的准备，还剩下什么？恩？”

“皇宫。”洛呆冷冷的对望，“皇后娘娘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

“三皇子就算是用武力夺得皇位，但是后宫皇后却是正统母仪天下的主子，那个时候，他如何自处？”

“戚，一个女子，能有多少力量？只怕过上一两年，也随着先皇前后脚了吧。”季南风忿忿道。“哼，女人。”

“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洛呆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知道季南风一定有着自己的计划，而且绝对不像如今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为师的事情，你休要多问，你我师徒一场，我现在变主意了，准备留你一命，你可别......拿胸膛撞老子的刀。”

“我已是弃子，你大可以说出计划，让我为师傅参详参详。”

季南风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把抢过洛呆手中的酒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败老子的雅兴，滚回你的帐篷！”

洛呆淡淡的站起身来，一番试探终究还是没有任何用处，甚至于进度等于是在原地打转。

他隐隐能够感觉到季南风有着一个惊人的计划，但是脑海之中却总是缺乏一些线索去想象。

“给他上脚镣！看紧了，敢跑就弄死他！”

身后传来季南风的怒喝，紧接着就是一串“丁丁当当”的声响。

“咔嚓”

洛呆又重新回到原先的帐篷，脚上多了一串冰凉。

卫刀被收去，还好过夜的炭盆没有人注意。

刚刚的酒此刻发挥了作用，身子开始散发出燥热。

洛呆仰躺在草堆上，默默的望着帐篷顶部，脑子里在也想出任何事情。

季南风定然有计划，但是自己却实在猜不出来。

这样的停留，完全不像是在追杀着某人，反倒是在刻意的等待着什么。

眼睛越发沉重，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就经过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洛呆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睁开眼来，便看到一双阴恻侧的眼睛。

“有事？”

男子低沉的靠近，“有人要见你。”

“谁？”

“她说认识你，你去了自然会知道。”

洛呆的目光忍不住放在了那男子的手上，那道黑色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只是一小道黑色的痕迹。

看来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解药抑制，要不了几天，眼前这个男子定会死的很痛苦。

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钥匙，随意的将脚铐打开。

顺着帐篷摸索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之后，这才带着洛呆朝远处走去。

季南风虽说口头上并没有对于这位徒弟有着如何大的警惕，但是底下的人却是丝毫也没有马虎。

毕竟死在这位疯子手上的可有着不少的冤魂。

洛呆紧随其后，四处盯视一番，心中安心了不少。

这些都是季南风从南城之中收编来的亡命之徒，虽说武艺不错，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什么统一的体制。

只是几个晃眼，两人就已经摸到了外围。

洛呆翻身而起，轻身便已经出了营地。

“走。”男子紧随在侧，略显紧张的喝道。

私自放人，他已经算是一只脚踩进了棺材板里，不过终究没有办法。

二人快步行进了一会儿，在一处空地上，男子这才收住了身形，冲着一棵树狠狠地甩出一块石头。

“砰”“噔噔噔”

一个黑影突然从树后闪出，手上一动，一个弹丸一般的纸包便朝着男子甩去。

“这是最后的解药，吃了之后，毒性全解。”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平地，透着漠然。

男子迟疑的将药丸拿在手中，缓缓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洛呆。

洛呆微微一笑，便朝着黑衣人走去。

“噔噔”一阵急促。

转眼之间，早已不见刚刚男子的身影。

“看来他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黑衣女子微微点头，“他早就该死了，只不过一直有点作用。”

洛呆想了想，没再说话。

“我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可以知道你，洛呆。”

“你认识我？但我还真不知道御安司里有哪一位大人是一个女子。”

静公主缓缓摘下面纱，倾城的容颜在这黑暗映衬下更添了几分魅力。

洛呆愣住了，这一晃神之中，甚至脚步向前了一些。

察觉到失态，急忙躬身低喝：“卑职见过公主殿下！”

“哦……公主？我的处境，只怕还不如你。”静公主惨然一笑，想起在皇宫之中的父皇。

“一切都会好的，公主。”洛呆对于这位救过自己的公主，心底里还是有着几分亲近之感。

“不必安慰我了，如今局势都在那个三哥手里，这句话对他来说只怕是再好不过。”

“但卑职觉得，三皇子终究还是有着巨大的缺陷，这个缺陷足以将原有的优势全部耗去。”

“哦？”

“三皇子身边的人应该也想到了，只是并未见到他们有什么动作，卑职也只是在前一段时间，有所经历才想到这一点。”

静公主看了看四周，“走，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随我来。”

“诺。”

香风一阵，洛呆紧随在这个身影的身后。

空旷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廖无人烟的残垣，几乎走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便看到一个只剩下半边的残破小庙。

原本应该是香火鼎盛的寺庙，就算是贡敬的神佛也被人拆去了半边身子。

因着洛呆仓促出来，身上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带，便任由着静公主忙活。

随手捡来的干柴放入火堆之中，火势这才渐渐的旺盛了起来。

虽说身份悬殊，但是洛呆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

略显紧张的挪动着身体，洛呆头一次觉得身子是这样的紧绷。

对面坐着的静公主也显得很不自然，脸蛋在火苗的映衬之下，显得有些微红。

“恩……公主此番前来是………”

静公主脸上一黯，垂下脸，“父皇已经得知三哥的所有计划，身子本来就很弱，现在更是卧床不起了………”

“陛下………”洛呆又想起那张威严的面孔。

“我这次出来，是调派御安司的人手回京，顺便找大哥回去，但是一路上消息封闭，再加上小道消息迭起，不知道大哥人身在何处。”

“公主莫急，太子已经在前往固棠的路上，而且若是所料不差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固棠。”

“当真？”

洛呆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太子已经逃出了季南风的追堵，此番庞统领随同，应该会安全抵达。”

“季南风这个万死的家伙！当朝皇子也敢截杀。”静公主眉头一皱，俏脸已是寒霜密布。

“公主此番出来，只怕宫中已经得到消息，卑职建议公主速速前往虞水，等到一切…………”

“我等不了，父皇临走时候将大事嘱托给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找到大哥，辅佐大哥登位。”

“对了，你刚刚说过，三哥那里有着不稳定的因素，到底是什么？”

“回禀公主，蒲丰一代始终盘踞着一支军队，而且是我大蜀精锐骑兵，兖州军。”洛呆顿了顿道：“素闻兖州总兵乃是陛下的心腹手下，一直以来只见陛下亲笔手令，其余尽皆不睬，所以当时我从一兖州刺徒口中得知，兖州军至今三皇子都未曾拉拢。”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前去调兵？”

“公主殿下可有把握？”洛呆微微一笑，朝着火堆之中丢了一块干柴。

火势迅速攀升，火星不断在热浪之中翻滚。

这处破庙虽说已经四处残破，但是终究还是要比在空地之上要好上许多，至少有个阻隔，温度稍稍会高些。

静公主沉思了一会儿，托腮缓缓说道：“兖州总兵张大人，我听父皇说过，似乎脾性沉稳，有大将之风，你说的其实和我所知道的差不了多少。”

“所以卑职也只是一个建议，公主也可此时追上太子一同回都，亦可前往虞水调派墨大人回京。”

“你觉得呢？”静公主突然看了过来，眼里满是信任。

洛呆微微失神，赶忙轻咳一声，“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季南风似乎对于御安司的力量有恃无恐，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意思，而且庞统领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也并没有调派御安司墨大人的力量，只怕也正佐证了这一点，具体情况卑职就是在不清楚了。”

“所以你的建议是让我前去蒲丰调兵是吗？”

洛呆点了点头，“不过公主前去，若是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静公主手上已经多出一物，色泽通亮，四四方方。

“这是.....”

“父皇无力起身，命我暗中将玉玺带出固棠，这正是传国玉玺，想来张大人见到此物，定然会全力协助。”

“确实，有了玉玺，卑职原先的假设，便再无须考虑。”

静公主小心将玉玺收好，莞尔一笑，“你我其实早就见过，不必这般客套。”

“公主......？”

“当年绞杀北齐探子，你救过我一命，所以你并不需要感激，我对你的帮助不用记挂在心上。”

洛呆还是没有丝毫的记忆，但是看着静公主露出的疲惫，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公主早些歇息，卑职......我会在前门守夜。”

“不用，外边风雪冰寒，就在火堆旁守着就好，风大雪大，路上不会有什么痕迹留下，季南风就算是派人来追，也绝不会找得到。”

静公主慵懒的伸了伸手，将身子蜷缩在火堆旁，眼睛已然闭下。

洛呆背靠着火堆，静静地坐在原地。

卫刀被收去，走的仓促，连一件兵器也没带。

不过他心中却一点也不慌乱，因为借着这位公主，日后亲自动手的机会会很小很小。

长夜洒下，只听到窗外不时的呼啸声响。

“噼噼啪啪”

火星在燃烧到尽头的时候，缓缓升到了空中，不复存在。

火堆旁，一双眼睛柔和的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背影，眼中说不出的柔和。

这样的一幕，就好似当初在固棠之时，那个横在自己身前的倔强身影，带给自己厚沉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