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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五章 徒告师只为钱忙 说故事荡气回肠
嵇康见新任的洛阳县令曹嘉频频打断原告的话,就提醒他说:“曹大人,你让原告继续讲下去。”
曹嘉歉意地笑笑,闭口不言,让王小川继续讲。
王小川说:“学会了三门绝技,师父让我自己又练习了十天,然后带我出去‘发市',就是偷东西。
师父李逸飞问我最想偷什么?我家中贫寒饿怕了,就说想偷大米吃。
于是李逸飞说,那就偷点粮食吧。
师父带着我随意在街上走着,他说第一次偷东西要看天意,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线香点燃,然后跟着香烟飘去的地方走;等线香燃尽,就进路旁的那户人家偷东西。
走了一阵,天色微黑了,线香也燃尽,师父领我翻墙进了路边一间屋子。
我们沿着围墙,运用“猫步”术,借着院子里大树的掩护,避开院子里的人,进入那家屋里,很快找到了一口米缸。
我探头一看,米缸里只有不到三斗米,看来是个穷困人家。
我想,这点米不够师徒两个分,全给我还差不多;一边想着,一边使出“猿臂”术,解开随身携带的米袋子,双手插入米缸,闪电般地捧起米,装进米袋子。
大约捧了十多下,师父李逸飞突然止住我,拉着我用“蛇遁”术从窗户钻了出去。
我们往回走,月光下,我疑惑地问李逸飞:为什么不让我把米偷干净,是不是怕惊动了那家主人?
李逸飞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不可偷光!也不是怕惊动主人,而是干这一行的也有行规!到了这种穷苦人家,行窃时只许三十取一,无论是钱是物,不能伤了主人家的元气。刚才那家并不富裕,你把米偷光了,叫他们吃什么?因此,在你偷到一定的时候,我就制止你了。”
我点点头,说明白了。
第二次,李逸飞领着我去一家大户人家行窃,偷偷进去后,李逸飞问我想要偷什么?我说母亲要看病抓药,要钱;买地、盖房子,娶老婆,也要钱,因此我想偷钱。
李逸飞说应该的,就把我带到主人家的一间密室,打开一只紫铜钱箱,用火折子一照,我眼睛顿时放光,箱子里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元宝!
我赶紧用手抓了三五把银元宝塞进口袋,再要抓的时候,李逸飞又阻止我说:“不可!”
我低声问:“为何不可?这家是富户,钱多的是!”
李逸飞说:“去穷人家偷盗,三十取一,我已经说过了;而到富人家偷盗,则是百十取一。这百十取一,数目不小了,不过也不会伤主人家元气;你已抓够,不能再取。”
我只好罢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家富户人家。
第三次,李逸飞带我去一家中等家产的人家偷窃,我们摸黑进去了,来到藏衣物的阁楼中,打开一个箱子,我一看,里面全是时兴的绸缎衣裳。
我顿时想起来,我那可怜的母亲活了一辈子,还没穿过一件好衣服,就借着月光翻检了起来,想带两件合适的衣裳回去孝敬母亲。
谁知就在我翻得入神的时候,李逸飞忽然用脚狠狠地跺了几下楼板,发出巨响,然后他身手敏捷地钻出窗户出去了。
我大惊失色,这不是给主人家报信吗?于是我赶紧丢下衣服,也想从窗户里钻出去。
万万没想到,窗户被师父从外面锁死了!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楼下已经传来的脚步声,主人家来察看了!
我急中生智,看看装衣服的木箱比较大,立刻把它推翻在地,把衣服倒出一大半,然后自己缩身钻了进去,再拉了几件衣服挡在身上。
不一会儿,阁楼上进来了两个人,一人说:“藏衣服的木箱都能推翻,这老鼠也太大了!”
另一人说:“看来这楼上不能放衣服了,我们把箱子搬到楼下去吧,大半夜的,到哪里捉老鼠去?”
于是两人把箱子扶正,把衣服又塞进去,匆匆地抬着木箱下楼了。
我躲在箱子里使出轻功,本来我个子也不大,那两个人匆忙中感觉不出来。
等到箱子放下,他们匆匆去睡觉了,我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才推开木箱盖子爬了出来。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逃脱后怒气冲冲地去李逸飞家里兴师问罪。
李逸飞也没有睡觉,正坐在家里笑眯眯地喝茶,没等我开口,他就说:“恭喜你满师了!做小偷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能够自己悟出逃生之道,比什么师父教的都好!我不考验你一下,这么能放心让你单独去偷?不过我告诫你,钱偷到够用的时候就要收手,不能贪得无厌,否则我会惩罚你!去吧!”
我这才悟出师父其实是成全我的,于是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走了。
从此我单独偷盗,但是记住师父告诫的穷户三十取一,富户百十取一的盗规。
偷了一段时间后,李逸飞找到我问:“替老母看病、买地、盖房子、娶老婆的钱偷够了吧?”
我回答说:“差不多了。”
“就此罢手吧,你可以过好日子了。”李逸飞最后向我作了严格的交代。
我虽然心里痒痒的,但师父的话不可不听。从此我就收手了,我用偷来的钱替老娘看好了病,又买地、盖房子,娶了个漂亮的女人,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没想到我的老婆很有心计,得知我以前家里很穷,现在比较富裕,这钱来得蹊跷!
她盘问了我几次,我都用言词搪塞过去;但是一次我喝醉了,她又盘问,我终于如实说出,我是拜了贼王李逸飞作师父,学到了偷盗绝技!
老婆听了心花怒放,再三怂恿我继续出去偷盗,让她过上穿金戴银的快乐日子。
我开始不肯,后来她经常劝,我想想女人说得也对,自己有了这个本领不用,不是白白浪费了它?
于是我开始重新偷盗,一开始还不忘穷户三十取一、富户百十取一的盗规;后来为了满足老婆贪得无厌的胃口,我的胆子越偷越大,并且专偷大户人家,把师父交代的盗规抛到了九霄云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月黑风高的一个晚上,当我从一家富户偷出一包金银细软时,被愤怒的贼王师父李逸飞逮了个正着。
当天晚上,李逸飞把我五花大绑,带到家中。
他说:“按照规矩,我本当当众数落你的罪行,把你送官府治罪,因为你坏了规矩!但是念在你已成家,有老婆和老母要赡养,就从轻发落,废了你的本事,让你从此做个良民!”
我吓得不行,连连哀告,再也不偷了,李逸飞却不答应。
我被他拖到院子里,喝令我跪在院中,跪在他家里那株合抱粗的大杨树下。
李逸飞把我双脚捆住,扒下我的衣服,只剩下条裤头。
光着膀子的我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地朝李逸飞哀求:“师父,我再也不敢破规矩了,饶了我这回吧,饶我一回呀!”
李逸飞眼睛发红,说:“徒儿,不是为师狠心不肯饶你,这天有天道,地有地道,盗之也有道呀!当初你求我学艺的时候,我就反复告诫你,违反了盗规,就得惩罚!你不是点头答应的?”
我不敢说话,唯有点头,吓得身子索索发抖。
李逸飞含泪高喊了一声:“废功!”随即拳脚并用,击打在枝叶茂密的大杨树上。
我正觉得奇怪,忽然听到杨树上哗啦啦树枝抖动的声音,一条条红筋毛毛虫雨点般落到我光着的身子上,比针尖还要细的毒毛刺得我杀猪般地惨喊、扭动......
原来这红筋毛毛虫浑身长满毒毛,是江南一带常见的毒虫子,被师父养在大杨树上。
几十条毛毛虫同时落到我身上,皮肤上立刻冒出一串串的毒疙瘩,那剧痛火烧火缭地不亚于被浇了一桶烧开的沸水。
我躺倒在地上乱滚,想压死这些毒虫,但是没有用,毒虫簌簌地不停掉落,我身上几乎都布满了。
惨喊、翻滚、挣扎了一袋烟的功夫,我渐渐没有了力气,痛得快晕过去了。
这一阵剧痛和翻滚,伤了筋骨,废掉了李逸飞传授给我的“猫步”、“猿臂”、“蛇遁”功夫,并且永远再也练不成这绝技。
就在我的功夫被李逸飞废了之后,李逸飞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磨得雪亮的刀来,我连忙大喊;“师父,不可啊不可,我还有老娘妻子要养活,还要种地谋生,你不能杀我啊!师父,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逸飞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猛然手起刀落,我吓得闭上眼睛。
谁知李逸飞举刀不是砍我,而是砍向自己的左手,连同手腕一刀剁下,断口处鲜血直喷。
他痛得摇晃几下,又挺住,泪如泪下,大声喊道:“徒之过,师之罪,理应同惩!”
然后他取出怀里的金疮药,包扎好伤口,扬长而去,再也没有露面;我被废了功夫,浑身不能用大力,谋生困难,所以来衙门告状,请大人做主。
新任的洛阳县令曹嘉和嵇康听完,面面相觑!
曹嘉说:“王小川,你做贼偷出了不少家财,还敢来报官?你做小偷还有理了?”
王小川说:“大人,我偷来的钱财,大多娶老婆、盖房子、给母亲治病花了,我自从被废了功夫,浑身无力,想求大人赏碗饭吃!”
曹嘉怒道:“难道官府派你去偷,偷来钱你自己花?岂有此理!”
王小川双眼流泪,说:“大人,小人不想再做贼,只是我师父李逸飞这事做得太毒了些,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
曹嘉看着嵇康说:“这倒是件新鲜事,李逸飞消失无踪,他功夫又那么高,我们上哪里去找他?嵇大人可有主意?帮王小川一把?”
嵇康沉吟一会,笑道:“这事好办,大人可以在四门张贴告示,说抓到了一位无名神偷,此人死也不肯招供姓名;若有认识的人速速到衙门指证此人,若无人指证,将在三日后把小偷枭首示众。这么一来,李逸飞必定得知消息,会来看看失手被擒的是不是王小川。”
曹嘉大喜,立刻挥毫写了告示,派衙役们去四门张贴。
当天晚上,嵇康没有回家,和曹嘉坐镇县衙,等李逸飞来。
二人坐在后堂,谈论着李逸飞。
曹嘉说:“这李逸飞倒是个怪人,号称贼王,却不怎么作案,以他的本事,要是放开手脚偷盗财物,本县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嵇康说:“是啊,盗亦有道,李逸飞能够做到这一点,此人不简单!世人熙熙为利来,世人攘攘为利往,钱是最考验人性的东西,李神偷能够坚持原则,适当取财,倒是个有趣的人,我很想会他一会。”
曹嘉还没说话,忽然头顶上有人搭话:“中散大夫嵇康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竹林七贤之一,在下佩服!”
嵇康抬头一看,大堂正梁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黑衣人,面容清癯,眼神犀利,并没有蒙面。
嵇康拱手笑道:“壮士何不下来一叙?我亲自为你斟茶!”
那人一听,振衣而起,飘然落下,落地时竟然没有一点生息,稳稳当当地站在嵇康面前。
嵇康一看,李逸飞一脸的英气,个子瘦瘦高高,和自己高大的个子不相上下!
嵇康油然而生好感,亲自站起来让座,亲自斟茶。
李逸飞看了看嵇康和曹嘉的脸色,笑道:“我中了二位大人的计策了!你们张贴告示,其实是引我来看看王小川对不?”
嵇康抚掌大笑,说:“贼王果然聪明,被你料中了,王小川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他被你废了武功,生计艰难,希望你这个师父能够帮他一把。”
李逸飞颔首笑道:“我也想到这层了,临来县衙前,给他家里送去了二百两黄金,做点生意应该够了。不过我没见他那贪财的老婆,只是悄悄地放下了一包金子,留了封信放在包袱上。”
嵇康点头赞同,问李逸飞:“壮士真是重情义之人,只是你为何给盗贼定下规矩,我颇为费解,能说说吗?”
李逸飞想了会,微微一笑,说:“我小时候是个孤儿,靠乞讨为生,有一年冬天,没要到饭吃,饿昏在雪地里,是路过的一个盗贼高手救了我。
我师父教了我三手偷盗绝技,只可惜师父来年生了场大病,死前留下一段耐人寻味的交代:穷人活不下去,走上盗路,古来有之。盗既然为了活下去,那么能活下去了,就不应该再盗,得干正经活儿养活自己。这就叫做盗之有道,不能违反!偷盗时只能对穷者三十取一,富者百十取一,这样无论穷富人家,即使被盗了,也不会对盗者生出太多的怨恨,只当是施舍财物而已,这又叫盗规......
师父死后,我严格恪守盗规;可是我也是人,有时也会心生邪念。
有一回我偷了穷人家的一锭银子,他家里只有一锭,无法三十取一。后来我得知,那锭银子是主人卖了女儿,准备替妻子治病救命的;银子没有了,妻子不治而亡,主人跳河,被出卖的女儿得到消息,也上吊自尽了。
我李逸飞无意中破了盗规,害死了三个人,让我痛心不已,想一死赎罪。但想到世上还有许多穷人,没法子生活会走上偷盗之路,我就没有去死。
但从此我也不偷了,做正经生意赚钱,金盆洗手后,我收徒授艺,初衷是让他们盗之有道,盗是为了将来不盗。谁知道,徒弟王小川竟然破了盗规,我是非要惩罚不可的!我教徒不严,也该自残一手,以警示王小川等弟子。”
说完李逸飞伸出左手,把袖子卷起来,果然没有了左手!
县令曹嘉感慨道:“壮士真有古贤人之风,在下十分佩服!既然王小川家里已经有了金子,我就释放他回去吧。”
说完曹嘉走出门去,命一个衙役去释放王小川,然后回来又命衙役摆下酒菜,就在县衙后堂,招待李逸飞。
李逸飞豪爽,也不推辞,坐下就喝。
嵇康有意结交李逸飞,举杯频频敬酒。
酒到半酣,嵇康说:“寡饮无趣,一人讲一个故事下酒如何?”
大家都同意,李逸飞说:“我先讲个吧,是羊角哀舍命全交的故事,你们听过没有?”
曹嘉说:“羊角哀是春秋时代的人,我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事迹,就请李壮士讲讲?”
李逸飞点点头,慢慢说道:春秋时楚元王招纳贤士,西羌积石山有一个读书人,叫左伯桃,自幼父母双亡,独自谋生。
左伯桃闲暇时手不释卷,酷爱读书。听说楚元王招纳贤士,于是带了一囊书,辞别了乡邻亲友,径奔楚国而来。
走到雍洲时,天已隆冬,雨雪交加而来。左伯桃冒着雨雪,迎风走了一天,衣服都湿透了,看看天色已晚,想找一个住处。
就见远处竹林中,隐隐约约露出灯光,于是他径直走去。
到了跟前,只见矮矮的篱笆,围着一间草屋。
于是左伯桃推开篱笆门,轻轻地敲动屋门。
里面的人应声而出,左伯桃急忙上前施礼道:“我本是西羌人,姓左,名伯桃,想去楚国,不料中途遇上雨雪,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想向您求宿一夜,明早就走,不知您能否行个方便?”
那人听了,急忙还礼,请伯桃到屋内休息。伯桃入内一看,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堆积了一些书本,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伯桃明白这也是一个读书人,就想行大礼;那人说:“现在可不是讲礼节的时候,先弄火烘干了衣服再说。”于是生起竹火堆,让伯桃烘衣,又准备酒饭,款待伯桃,十分殷勤。
伯桃请问姓名,那人说:“我姓羊,双名角哀,自幼父母双亡,独自在此居住。平时酷爱读书,以致田地荒废。今天有幸遇到有学问的人来,只恨家贫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多多包涵。”
伯桃说:“阴雨之中,得蒙收留,还有酒食相待,感激之情如何能忘。”当夜两人抵足而眠,共同探讨胸中的学问,直达天明,彼此佩服不已。
第二天,外面还是大雨不止,角哀于是留伯桃住在家里,尽其所有招待,两人结为异姓兄弟。伯桃比角哀大五岁,因此角哀称伯桃为兄长。
一住三天,雨停道干。伯桃说:“贤弟满腹经纶,有王佐之才,却甘隐山林清泉之间,真是太可惜了。”
角哀说:“倒也不是甘守田园,只不过是没什么机会而已。”
伯桃说:“现在楚王虚心求贤,贤弟何不同行?”
角哀说:“愿遵兄长之命。”于是准备了些路费粮米,抛弃了茅屋,二人一同向南方走去。
走了不到两天,又遇上连阴雨,阻在旅店中,盘缠用尽,只剩下一包干粮,二人轮换背着,冒雨前行。
雨尚未停,又刮起大风,继而下起了漫天大雪,遮天盖地,令人难分南北西东。
二人走过歧阳,途经梁山路,向樵夫们问路,都说:“前面百里无人烟,都是深山旷野,虎狼成群,不能再走了。”
伯桃对角哀说:“贤弟意下如何?”角哀说:“古人云,生死有命。既然到了这儿,只能前行,绝不后悔。”
于是又走了一天,夜晚住在古墓中;二人都是衣服单薄,寒风刺骨。
第二天,雪更大了,山路积雪一尺多厚。
伯桃冻得受不了,说:“我想此去一百多里,荒无人烟,粮食接济不上,缺衣少食。若一人独去,可以到达楚国;二人都去,就是不被冻死,也必定饿死在中途,和草木一起腐朽,有什么好处?我把身上衣服脱给贤弟穿了,贤弟带着干粮,挣扎着快走,我确实走不动了,宁愿死在这里。等贤弟见了楚王,必将受到重用,那时再来埋葬我也不晚。”
羊角哀说:“哪有这种道理?我二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义气不亚于亲骨肉,我怎么可以独自去求取功名呢?”说什么也不答应,于是扶着伯桃前行。
走了不到十里,伯桃说:“风雪越来越大,怎么走啊?在道边找个地方歇歇吧。”正好路边有一棵枯桑,还可遮挡风雪。
但是那棵桑下只容得了一人,角哀于是扶伯桃进去坐下。
伯桃让角哀敲石取火,烧些枯枝抵御寒气;等角哀找回柴火,只见伯桃脱了所有的外衣放在一边,自己裸身坐着。
角哀大吃一惊,忙问:“兄长你干什么?”伯桃说:“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贤弟别耽误了,赶紧穿上这些衣服,背上干粮快走,我甘愿死在这里,也好过两人都死。”
角哀上前抱住伯桃放声大哭,说:“我二人同生共死,怎么能分离呢?”
伯桃说:“如果我们都饿死了,谁来埋葬我们呢?”
角哀说:“即然这样,我情愿解下衣服给兄长穿上,兄长可带上干粮走,我宁可死在这里。”
伯桃说:“我平生多病,贤弟年轻体壮,比我强得多;再加上胸中学问,我不如贤弟。你走吧,如见到楚王,必然受到重用。我死何足道哉?贤弟不要耽误了,快走。”
角哀说:“兄长饿死在这儿,我独自去取功名,这种不义之人,我是不会做的。”
伯桃说:“我从积石山来到贤弟家中,一见如故。知道贤弟胸怀大志,所以劝你求取上进。不幸被风雪所阻,这是我命该如此,如果让贤弟死在这里,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完,他就想跳入前面的山溪中寻死。
角哀一把抱住放声痛哭,用衣服拥住伯桃,再扶到桑树下。
伯桃把衣服推开,角哀想再上前劝解时,只见伯桃神色已变,四肢僵硬,口不能言,勉强摆手示意角哀快走。角哀再次用衣服拥护,而伯桃已经奄奄一息,眼看不行了。
角哀心想:“再过一会,我也冻死了,死了谁来埋葬兄长?”于是在雪中哭拜道:“不肖弟此去,还望兄冥中相助,稍得微名,必来厚葬。”伯桃微微点头,转瞬气绝。
角哀只得取了衣服干粮,一步一回头,边哭边走。
羊角哀忍着寒冷,半饥半饱,来到楚国,在城外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进城,向一人问:“楚君在哪儿招贤?”
那人说:“宫门外有一宾馆,上大夫裴仲专门在哪儿接待天下有识之士。”
角哀直奔宾馆而来,正遇上上大夫裴仲刚要下车。
角哀上前施礼,裴仲见角哀虽然衣衫褴褛,但却器宇不凡,急忙答礼,问道:“贤士从哪儿来呀?”
角哀道:“小生姓羊,名角哀,雍州人。听说上国招贤,特来应招。”裴仲邀请角哀住进宾馆,并安排酒饭招待。
第二天,裴仲到宾馆探望,并用心中的疑难问题盘问角哀,试他的学问。
角哀有问必答,应付自如;裴仲大喜过望,立即入朝禀报楚元王。
楚元王立即召见,问角哀富国强兵的办法。
角哀献了十条计策,都是当务之急;楚元王十分高兴,设宴款待,并封角哀为中大夫之职,赏黄金百两,彩缎百匹。
角哀拜谢,痛哭流涕;元王大吃一惊,问:“你为什么哭呀?”
角哀把伯桃脱衣让粮之事,一一说明,元王和众大臣听了深感动。
元王问:“你打算怎么办?”角哀道:“臣请大王准假,到那里安葬完伯桃,再来听命于大王。” 元王于是追赠已死的伯桃中大夫之职,并厚赠丧葬费,派人跟随角哀车马同去。
李逸飞讲到这里,忽然外面进来一个人,看见嵇康大喜,拉住问长问短。
嵇康一见此人也是高兴,进来的正是洛阳县丞,他没有受太尉王凌案的牵连,仍做县丞,故友相逢分外高兴。
嵇康连忙让衙役重添杯筷,再整佳肴,请县丞入席饮酒。
县丞敬了几人酒,笑道:“我刚才来时,似乎听你们在讲故事?请继续讲,让我也一饱耳福。”
于是李逸飞接着说起了羊角哀和左伯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