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逢一笑（六）

清晨的阳光透过木屋的玻璃窗斜射在桌上的一张纸上。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字——《华工周报》。

武孝仁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活动着已经僵直的颈部。他微闭着双眼，抬头望着那缕渐渐变得耀眼晨曦。他似乎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来享受这眨眼即逝的宁静和温暖。

第一期“华工识字班”圆满结业，学习后的华工们可以独立写信、读报。可以说完全达成了最初的目标。在第一期学员的影响下，第二期“华工识字班”的报名人数竟然是第一期的三倍之多。凭着他一个人的精力将很难调配得当。好在他想到了一个更有效的办法，就是由已经结业的老学员来教授新学员。按照这种模式推广下去，识字、写字的华工一定会一天天增加。

在十三营这段时间，武孝仁和华工们共同起居，目睹他们每天辛劳地工作后，又能在识字班很用心地学习而深受感动，这让武孝仁进行了更深的思考，从华工这一群体，想到了整个中国的民众。他隐约觉得：解除民众的疾苦，开发他们的潜力，应该是今后为国为民服务的正确方向，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拥有知识的基础上。

武孝仁意识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着手进行的第二件事就是办报——创办一份属于华工们自己的报纸，从而增长他们的知识，提升他们的道德修养，还可以借助报纸来联络在法国这十几万华工的感情。

他对报纸的版块也有了初步构想。分为“祖国消息”“华工近况”“欧战小史”“名人传略”“欧美近闻”等等，最重要的一点，还可以举办“征文比赛”让华工们投稿。这份《华工周报》可以像纽带一样，将华工们联系在一起......

“一定要抓紧时间，尽早让报纸发行。”虽然一夜未眠，但武孝仁一想到这，便抓起桌上写着《华工周报》的纸，一把拉开房门刚刚跨出一只脚就被门外的场景惊呆了：

门前两侧，整齐地摆着大米、面粉，还有各种生活用品。上百名华工在门前排成两排，列队相迎。

武孝仁仔细打量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华工识字班的学员，还有的似曾相识......

就在这时，站在前面的小过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朝武孝仁拱手说：“武先生，我们给您拜年了。”

小过的话音刚落，就见列队的华工们纷纷朝武孝仁作揖，齐声说：“祝武先生新年大吉！”

武孝仁一拍脑袋，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正是中国农历年的大年初一。

武孝仁连忙还礼：“谢谢诸位，新年大吉，新年大吉！”

众人再次齐声说：“谢谢武先生教我们认字、读报。”

这时，蓦然传来一阵号乐齐鸣，锣鼓宣天的声音。武孝仁望去，原来是郭复的乐队在前面吹拉弹奏，后面跟着大队的华工笑逐颜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春佳节的祥和喜悦。

乐队和华工们在营地绕了两圈，便走出营地朝努瓦耶勒镇上走去。

武孝仁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去的队伍，问：“他们这是要去哪？”

“您可能还不知道。”小过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今天军团司令部要举行庆祝春节的活动。唱歌、跳舞、踩高跷、划旱船，还要搭戏台唱京戏呢，节目可多了。”

武孝仁点点头：“那可真够热闹的了。”

“听说司令部的人还邀请了镇上的居民参加，咱们公使馆也会派人来。”小过继续说，“我们这就去，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管怎么说，华工军团总部既然能为华工们举办这样一场充满中国味道的庆祝活动，恰恰表现了对华工们的认可。

想到这，武孝仁精神为之一振：“好啊。这种喜气无论如何都要沾一沾。”

“走哩。”小过高喊一声，武孝仁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营地。

营地的另一隅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好了一座独具一格、别出心裁的小庙。

庙分三层，每层长、高各一米，宽五十公分，第一层供奉着土地公，第二层是关公关老爷，第三层是观世音菩萨。神像、菩萨像都是华工们自己画的。就拿第一层的土地公来说，面部庞圆而丰盈，两眼微眯，露出慈祥的笑容，让人一见之下就倍感亲切。

第一层的楹联上写：地灵益世人，土厚添福祉。第二层是：威震华夏，忠义千秋。第三层只写了四个字：大慈大悲。

庙前摆着供品，除了面包、馒头、白糖这些食物之外，最让人感觉与众不同的是用鲜花铺成了象征着吉祥的图案。

李忠孚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在庙前，至诚祈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忠义千秋的关老爷，有求必应的土地公，俺求你们保护俺爹、俺娘身子骨硬朗，俺弟能早点立世，俺媳妇惠真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俺谢谢你们。”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不远处的大有望了一眼李忠孚，以为他磕完头就该走了，谁知李忠孚又磕了三个。

大有听到鼓乐声渐渐远去，不免催促起来：“李大哥，咱走吧，节目马上就开始了。”

李忠孚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土走过来。

“李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诚了。”大有的表情十分有趣，“磕三个还不够，还都得拜到了。”

李忠孚倒没觉得有什么：“咱干啥事都诚。就拿俺学手艺来说，那不诚师傅咋教你吃饭的本事？对佛菩萨，各路神仙就更得诚了。不诚，那干脆还不如不拜呢。”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大有憨憨地笑了笑。

李忠孚也笑道：“老话咋说来着。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金石为开。”大有接了一句，就拽着李忠孚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