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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法国,我们来了!(八)
船队离开新加坡已经半个月了,在渺无边际的大海中长时间的漂泊让华工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倍受煎熬。
由于长时间挤在潮湿、狭小、空气几乎无法流通的货仓内,再加上狂风巨浪产生的颠簸,让这些第一次跨洲际航行的人们晕眩、呕吐、甚至昏迷,从而染上了不同程度的疾病。
马奎尔和赛伯纳对华工的健康状况关注得并不多,反而对那个隐藏起来的德国间谍更感兴趣。
似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毛病,那就是他们总认为自己的见解与想法多么的异与常人,多么的独一无二。
“经过周密排查,我们已经把嫌疑最大的人缩减到了这五个。”赛伯纳把五份档案表排放到马奎尔面前。
马奎尔的目光依次在五个名字上缓缓掠过:宋丙立、冉震百、叶帮民、刘学范、佟彦彬。
赛伯纳逐一开始说明理由:“宋丙立,二营三连连长,他和00156同在一个连队,有最便捷的条件配合00156展开行动。”
马奎尔稍作沉吟:“请继续往下说。”
赛伯纳说:“在威海卫时,宋丙立跟00156住在同一间宿舍,他们的床铺距离很近。在00156实施那次破坏行动之前,他难道就没有丝毫的觉察?”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疑点。”马奎尔的目光盯着宋丙立的档案,“那天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告诉我00156是德国间谍,还有他藏匿传单的地方。”
赛伯纳说:“我听您提到过。”
马奎尔的目光从档案移开,望着赛伯纳:“现在我们来打个比方。假如您是德国人的间谍,您会把作案的证据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吗?”
赛伯纳想了想,摇头说:“不会的。这样做会增加暴露自己的风险。”
马奎尔点点头:“如果00156号是德国人派来的,他又怎么会把那些足以惹火烧身的东西放在身边?”
赛伯纳摸着嘴唇上的胡须:“他有没有可能......来不及销毁或者转移那些证物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马奎尔坐直了身体,“可是……我收到的那封信又怎么解释?给我写信的人又怎么知道00156就是德国间谍呢?”
赛伯纳说:“或许有人发现了00156的秘密却基于某种原因不愿当面来指证他。有一次布恩尼先生在谈到中国人性格特征的时候曾经说过:中国人表达的方式往往很委婉、含蓄。他们通常不愿意在表面上得罪那些跟自己熟识的人。”
马奎尔随手拿起宋丙立的档案:“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宋丙立发现了00156的秘密,但他基于一些原因不想当面拆穿他。于是,就想到了写信的办法。”
赛伯纳皱了皱眉:“照这么说,宋丙立反而没有嫌疑了。”
“我只是提出一种合乎逻辑的可能。”马奎尔放下手里的档案,目光移向下一份,“让我们来看看下一个是谁?”
“冉震百……”赛伯纳用手指点了点档案的一角,“三十五岁,山东登州人,编号00327。担保人是他的内弟,叫倪才东,家住荣成刘家庄……请看这里,他的家庭成员,具体住址登记得都很详细。”
马奎尔看了看,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就是……这份档案的内容太完整了。您再看看其他人的,上面的项目或多或少都有空缺。”赛伯纳把另外几份档案平铺在距离马奎尔更近的地方。
马奎尔一边比对一边听赛伯纳继续说:“冉震百这份档案的完整程度,似乎就是专门做出来给我们看的。”
马奎尔沉吟了片刻:“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赛伯纳说:“瞭望哨的哨兵是受过严格体能训练和格斗训练的皇家海军。散发传单的人能在不被认出的情形下瞬间把对方打晕,足以说明他的身手非常敏捷。”
马奎尔缓缓地说:“我看过冉震百的功夫,他的确有这种本领。”
赛伯纳的眼睛亮了:“这么说,冉震百的确有很大嫌疑。”
马奎尔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把目光转向最后三份档案——叶帮民、刘学范、佟彦彬。
马奎尔眯起眼睛:“这三个人都是翻译?”
赛伯纳点点头:“他们是燕京大学同一届的毕业生。这些人涉世不深,英文听说读写的能力很强,认同西方文化和生活方式,通常是各国情报部门优先考虑发展的对象。”
马奎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肢:“能毫不费力地打昏瞭望哨的哨兵,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散发传单,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三个弱不经风的年轻人能干得出来的。”
赛伯纳一本正经地说:“对任何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都不能掉以轻心。我总觉得,这个隐藏起来的敌国间谍,一定就是我们认为的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就在马奎尔和赛伯纳为德国间谍的事绞尽脑汁的时候,布鲁斯少校也正在和利文斯顿军医商谈着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华工们的健康状况已经到了让人极为担忧的地步。”利文斯顿显得忧心忡忡,“很多人患上了疟疾、流感,还有坏血病。由于船上缺乏必要的药品,而且医疗条件极为有限,导致华工的死亡率已经超过了8%,这一比例每天还都在上升。”
布鲁斯紧锁着双眉:“您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的疾病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我们这次行动就会徒劳无功吧?”
利文斯顿深吸了一口气:“最主要的是流感,目前船上这种流感的传播速度非常快,一旦波及到士兵和军官,那势必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一抹愁云在布鲁斯脸上缓缓升起。
利文斯顿继续说:“船队抵达新加坡时,我找过马奎尔,建议他应该让华工们上岸休整。而且,除了粮食补给外,必须补充一些常用的药品。可遗憾的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布鲁斯长出了一口气:“您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利文斯顿以一种不容任何置疑的口吻说:“华工们必须马上登岸,进行一段不少于十五天的休整期。在此期间,一方面对他们进行有效的诊治,一方面对轮船进行全方位的消毒和清洁。还有,配备充足的药品和医疗设施。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敢保证完全杜绝疾病的蔓延,但如果不这样做,我敢保证就算我们到了法国,恐怕也只有这几艘没有生命的轮船可以使用了。”
布鲁斯闻言,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地球仪,在上面拨弄着,看样子是在寻找着船队靠岸的地点。
利文斯顿又说:“还有一个现象也十分棘手。到目前为止,华工们在潮湿、狭小的货仓里待了一个多月,一些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已经变得十分焦躁、绝望。昨天已经有三名华工自杀,七名自残。如果他们的精神和体力不经过一段调整恢复期的话,自杀和自残的比例一定还会提高。”
布鲁斯的双眉似乎打成了一个结,他在地球仪的一个位置盯了一会儿,便蓦然起身说:“利文斯顿上尉,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会尽一切努力,让这种情况得到改善。”
医务室里挤满了患病的华工。由于储备不足,现在已经无法提供他们日常所需的药品,也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任何治疗。无论卫生员怎么劝,华工们就是乱哄哄的不肯走。不知是谁找来了一小队英国士兵,开始驱离华工们回到底舱。
小过和几个卫生员也一边解释,一边疏导众人离开。
就在这时,王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把把小过拉到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兄弟,你快去看看我二哥吧。他病得快不行了。”
小过一把甩开他的手,板着脸说:“谁是你兄弟?少跟我套近乎。”
王辰说:“过去都是我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跟你赔不是了。”说完,就不停地给小过鞠躬。
小过见一个丈二高的汉子,低声下气地一个劲给自己行礼,心里也软了下来,脸虽然还是紧绷着,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行了,行了,你就别折我的寿了。”
王辰面露喜色:“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小过一愣:“答应什么?”
“给我二哥看病啊!”王辰提醒道,“你忘了那天,那个洋大夫给我二哥瞧过病,你不是也在吗?”
小过当然记得郭复来看病的那天。利文斯顿已经给他做了诊断:伤寒。
在当时那个抗生素还没有发明的年代,这种病毒感染几乎可以说是绝症。几乎完全要靠病人的意志来战胜疾病。利文斯顿虽然给出了处方,但只不过是用注射吗啡来缓解他的痛苦而已。不幸的是,现在船上却连吗啡都没有了。
医务室里的华工们被荷枪实弹的士兵驱散了。一个叫迈克的中士见小过被王辰纠缠,就冲他喊道:“嘿!小个子,需要帮忙吗?”
由于工作关系,小过跟船上的一些士兵已经混得熟了。耳濡目染地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英语。于是就笑着用英语对迈克说:“不,迈克中士,谢谢。”
“好吧。有事记得叫我。”迈克和其他士兵离开。
小过把目光重又移向王辰:“利文斯顿医生不是给郭复看过了吗?”
王辰苦着脸说:“是看过了,也打了针,刚有点见好,可我昨天来,你们这的人却告诉我没药了。结果空了一天,今天他的病就又重了。”
“的确没有药了。”小过一边说一边锁上门准备离开。
王辰顿时急了:“那怎么办?我二哥不能就这么干挺呀?”
“你没看刚才那些人吗?没有药,就得干挺着。”小过锁上门,转身就走。
王辰锲而不舍地跟着他:“小兄弟,我求求你了,你帮我想想法子吧。”
“我能有啥法子?难不成还能变出药来。”小过目光中掠过一丝异样,不以为然地说。
“你一定得救他,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他就死了。”王辰焦急的神态溢于言表。
小过不吭声了,只顾一个劲地朝前走。
王辰几步赶了上来,意味深长地悄声说:“你天天跟药打交道,自己就没留点儿存货?”
小过脸色一变,停下脚步大声说:“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中国话?我再说一遍,船上没有药,利文斯顿医生都只能干瞅着,我一个卫生员能有啥法子?”
王辰怔了一下,蓦地一把捏住了小过的脖子,眼中凶光大盛:“我不管!你要是不救我二哥,我就掐死你!”
小过没料到王辰会变得这么快,等他想挣脱的时候,王辰的手已经用上了力。小过只觉得呼吸骤然一顿,紧接着一阵窒息的感觉袭来。本来还想出声呼救,但这时只能张大了嘴呼吸,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王辰像一头被激怒的恶狼:“我再问你一遍:你救还是不救?”
王辰的举动,把小过倔劲给激发出来,小过也豁出去了,反正是一死,还不如死得有骨气,省得让对方瞧扁了。
反正不能开口说话,小过索性迎着王辰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着。
“好小子,有种。”王辰冷哼一声,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
小过只觉得脖子上仿佛被套了个铁箍,而且这个铁箍正在渐渐缩小。他的脸色已经由胀红变得惨白,现在变成了铁青。窒息感越来越重,王辰那张狰狞的面孔也模糊不清,海浪的声音愈来愈远,直至没有了声息……
经过一系列的推理和猜测,马奎尔和赛伯纳达成共识:继续加强对宋丙立他们五个人的观察,争取找到进一步能够证明他们就是德国间谍的有力证据。
就在赛伯纳准备离开的时候,另一位“不速之客”敲开了房门。
马奎尔见是布鲁斯,便风趣地打招呼:“少校先生,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赛伯纳也立即迎了上去:“少校先生,关于德国间谍的事,我和马奎尔先生已经初步得出了结论。”
“这件事等一等再说。”让马奎尔和赛伯纳感觉意外的是,布鲁斯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彬彬有礼地和他们交谈,而是冷冰冰地说,“现在急需解决的是华工们的问题。”
“华工们......有什么问题吗?”马奎尔愣了愣,虽然还在笑,却笑得不那么自然了。
布鲁斯说:“他们的健康状况极为堪忧,必须马上登岸进行休整。”
马奎尔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盯着布鲁斯看了一会儿说:“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布鲁斯的表情极为严肃:“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马奎尔见布鲁斯的样子的确不像开玩笑,于是收起笑容:“这是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您可以去问利文斯顿上尉。”布鲁斯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地球仪,转了几转,指着说,“下一站是南非的开普敦,我希望船队抵达之后,让华工们全部上岸,进行一段为期不少于十五天的全体休整。”
马奎尔愣了半晌说:“我们在开普敦是要装送一批弹药,而不是让华工休整。”
布鲁斯说:“借这个机会,不是一举两得吗?”
马奎尔瞪着布鲁斯:“少校先生,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陆军部的意思?”
布鲁斯注视着马奎尔,缓缓说:“我就是在代表陆军部跟您谈话。”
马奎尔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平时一向温文尔雅的布鲁斯竟然变得这么严厉。
布鲁斯继续说:“在招工计划里,劳工部只是配合陆军部行动。所以,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职责。”
马奎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利文斯顿上尉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您尽一切努力来满足他。”布鲁斯说完,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赛伯纳,“上尉,你还要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吗?”
“不,少校先生,我已经准备走了。”赛伯纳忙替布鲁斯拉开门。
布鲁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坐了出去。
赛伯纳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马奎尔,便急急地跟在布鲁斯身后。房间里只剩下马奎尔一个人。
马奎尔的脸不禁由红变紫,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刚才布鲁斯摆弄过的地球仪,用力掷到地上。随着一声脆响,圆型的球体弹出了边框一直滚到门前。
小过觉得自己的喉咙骤然一松,顷刻间窒息感不翼而飞,海水那种独有的湿润气息跃然进入鼻腔,耳畔中海浪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楚可闻。
小过睁开眼睛,怔怔地注视着王辰,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放过自己。
王辰叹了一口气:“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小过问:”什么道理?”
王辰缓缓说:“就算我真把你掐死,我二哥的病也还是好不了。生死由命,又何必白白赔上另一条命呢?”
小过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望着王辰。
他觉得此时王辰就像变了一个人,刚才那凶狠狰狞的样貌已荡然无存,眼下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庄户人。
王辰苦笑了一下,冲小过一抱拳:“小兄弟,刚才让你受惊了,我真心给你赔不是,对不住了。”说完,转身走了。
小过望着王辰高大魁梧的身躯似乎有些佝偻,脚步也不免踉跄。
他没有想到,郭复的性命在王辰心目中竟然这么重要。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面对别人的生死关头,也能表现得这样是非分明,有情有义。
小过不知是对王辰还是郭复,居然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难受。他一边活动脖子,一边朝自己的船舱走。脑子里不禁思索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王辰刚才猜的一点没错,小过的确存了私心。他偷偷地藏了两支吗啡注射剂。因为他怕万一自己或李忠孚、大有等人生了病,可以作为不时之需。但如果给了王辰,自己就一点依仗都没有了,万一谁生起病来怎么办……
就在小过犹豫不绝的时候,迈克和几个士兵出现在甲板上,他们都带着厚厚的口罩,抬着两个看上去很沉重的袋子。
他们走到栏杆旁,费力地把袋子投入大海。
“扑通……扑通……”随着落水之声传来,海面上泛起两朵浪花,袋子缓缓沉入海底,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小过好奇地走过去问:“迈克中士,你们在干吗?”
迈克摘下口罩,故作轻松地说:“在举行一场奇特的葬礼。”
小过怔住了:“谁的葬礼?”
“当然是那些病死的可怜人。”迈克望了一眼投下袋子的地方。
其他的士兵已经离开,甲板上只剩下迈克和小过。
小过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刚才那两个袋子里装的是病死的华工?”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迈克也瞪大了眼睛,“船上一直都是这样处理尸体的。”
迈克的话让小过惊怖不已。他从来没见过,甚至从来就没听过将亡者投入大海这一有违中国风俗的海葬方式。
小过怔怔地站在那里,一种同命相怜的悲哀瞬间涌上心头:这些和自己一样的人,本想出国赚些钱养家糊口,可谁知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就已经尸骨无存,什么都没留下。陪伴他们的只不过就是一只袋子而已。自己的未来呢……
小过忽然拔腿就跑,瞬间不见了人影。
这一举动把迈克吓了一跳,他望着小过的背影,耸了耸肩:“这个胆小鬼,看来真是吓到他了。”
王辰一脸沮丧地回到舱内,老鹰本来在照顾郭复,一见他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王辰一言不发,神色愈发显得沉重。
老鹰一看他这副模样,就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嘴上忍不住仍问:“到底弄没弄到药,你到是给个痛快话呀。”
王辰还是板着脸,一声不吭。
“冷,我冷……”躺在铺上的郭复断断续续地哼了起来,身体瑟瑟地抖着。
老鹰忙把盖在郭复身上的被子又捂了捂:“二当家,你再忍一忍,老王到医务室去叫人了,等会儿打上针就不冷了。”
郭复好像听懂了,于是哼了几声,便再次陷入昏睡状态。
老鹰走到王辰面前,挤兑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得吗?这咋一到紧要关口就八杆子都打不出个屁了?”
王辰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哑着嗓子说:“二当家恐怕是过不了这鬼门关了。”
老鹰朝前跨了一步:“我不是让你找那个小扒手吗?”
王辰失神地盯着地面:“他也没有。”
老鹰急着说:“狗改不了吃屎。这小扒手的贼性能改得了?药这么缺,他不偷藏点私货才怪。”
王辰抬头望着老鹰:“我都快捏死他了,他也没开口求饶,我看他不像说假话。二当家既然过不了这道槛,又何必再白白搭上一条人命。”
老鹰像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王辰:“老王啊老王,我都不认识你了。先是不肯宰那个臭铜匠,这回又对小扒手起了慈心,我看你是撞邪了。”
听老鹰这么一说,王辰立码又没了动静。
“那个小扒手精得跟个猴子似的,要是不动用点霹雳手段,他能说老实话?”老鹰拍了一下王辰的肩膀,“走,咱俩一起去。”
“要去你自己去。”王辰一甩胳膊。
老鹰瞪起眼睛:“咋?你就忍心看着二当家死?”
王辰愣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抬起头冲着舱顶呜咽着:“阎罗王老子,我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带我们二当家走啊。你实在要命就要我王辰的,我愿意替二当家死。”
老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忍不住失望地蹲下身子。一股悲凉的气息,迅速漫延开来。
“别求阎罗王老爷了,还是自求多福吧。”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两个人抬头望去,见是小过正站在那。
没等王辰答话,老鹰已跃然而起,一把揪住小过的胳膊,把他拽了进来,恶狠狠地说:“小扒手,居然还敢到这儿来?”
老鹰用力甚大,小过的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王辰飞扑过来,一把拽开老鹰的手:“来的都是客,小兄弟既然来了,咱就得好好对人家。”
言毕,把脸转向小过,努力作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小兄弟,快坐。”
小过横了老鹰一眼也不坐,而是左瞧瞧右看看,嘴里嘟囔着:“这乱得跟狗窝似的,我往哪坐?”
王辰急忙给小过收拾出一块坐的地方,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小兄弟,来,你坐这儿。”
老鹰一见小过这副模样,不禁气往上撞,冲王辰说:“这小子没安啥好心,根本就是来看咱笑话的。”
小过叹了一口气:“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你再说一遍。”老鹰怒目而视,又要动手,却被王辰一把按住。
王辰脸上挤着笑:“他是粗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过也不在意,而是走到门前左右看了看,迅速掩上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布小包。他把小包放在王辰给他腾出要坐的那个位置,缓缓打开。
王辰和老鹰探过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原来小包里装的是一只注射器,还有两瓶针剂。
小过熟练地把针剂里的药水吸入注射器,王辰和老鹰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他们发现彼此的眼睛似乎都亮了许多。
小过走到郭复身旁,冲王辰示意:“帮我把他翻过来。”
王辰和老鹰终于知道小过要干什么了,他俩果然猜的没错。两人几乎同时答应一声,把郭复的身体翻成侧卧的姿势,然后帮他褪下臀部的裤子。
小过给郭复打完针,就把剩下的另一瓶针剂交给王辰:“这是我手里的最后一支了,一定要保管好,我明天再过来给他打。”
王辰感动的一个劲地搓着手:“小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是我二哥的救命恩人,我……我给你磕头了。”说罢,跪在地上就给小过磕头。
小过把王辰扶起来,郑重地说:“这些药也许能管点用,但他是不是真能活下来,还得靠自己。”
“过去都是我不好。”王辰愧疚地望着小过。
小过挠了挠头,朝王辰挤了一下眼睛:“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刚才不也骗你了吗?从今往后一笔勾销。”
王辰憨笑着说:“真没想到,你能来救我二哥。”
小过望了一眼郭复,表情变得很复杂:“我只是不想看到他的尸体被英国人扔到大海里。”
王辰和老鹰愕然相对,几乎同时把头扭向郭复......
小过出了舱门,虽然还是有点心疼那两瓶吗啡。
但他却还是觉得,帮助别人的感觉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