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十）

从地上捡起手机，李毅看看马林和李海，然后手忙脚乱的打开了手机的免提键，三个人一起把头凑到手机前，屏住呼吸等待着李梅接下来的话。

“咱们上初中时有一个同学叫郝存刚你还记不记得？”电话里，李梅不紧不慢的问道。

“知道，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呢？他不是吹牛皮说自己在中东做大生意，身家几十个亿吗？就他那副德行，从小学到初中，每次考试都没有及格过。要不是他爹是村支书，他连初中都没有资格上。还做大生意呢，就他那个样子，在中东捡垃圾都不够格，还身家几十亿呢。他不是你们这些娘们儿的偶像吗？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羡慕的两眼冒光。怎么了，你突然说他干嘛？快说正事儿，黄福松到底怎么了？”李毅心急火燎，有些不耐烦的对着手机说道。

“昨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了郝存刚的电话，电话里他跟我说，他从那个什么迪拜回来了，想请我们这些同学聚会吃饭，地点就在咱们县最有名的翼龙大酒店。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蒋天雪打车到了酒店。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几个警察带着你的朋友、那个地区什么局的局长黄福松和一个戴眼镜的老头以及几个浓妆淡抹、衣服穿的少的不能再少的女人从酒店里走了出来。看着几个警察严肃的表情和黄福松那些人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们可能出事儿了......”

“你能确定这些人当中有黄福松吗？没有看错？”不等李梅把话说完，李毅就打断了他的话着急的问道。

“那个和黄福松在一起的老头我不认识，但对于黄福松我是看不错的。在你没有犯事儿进‘那个地方’之前，他不是经常到咱们家来跟你喝茶聊天？你带着我跟他在一起吃饭都有好几次，难道我还能看错？绝对不会！”李梅口气坚定的说道。

“黄福松身边有几个警察和女人就是‘出事儿’了？人家是地区领导，到了咱们小县城，身边有几个人围着还不正常？你不要神经病了，瞎猜疑什么？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我也不会瞎猜疑。黄福松是你的朋友，跟我无冤无仇，而且听你说最近还在帮你办事，我咒人家干吗？”见李毅在电话里对着自己吼，李梅有些不乐意了：“咱们家楼上的张华就在翼龙大酒店当保安，我是通过他才了解到的，这还有假？说我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呢！”

听完李梅的话，率先发笑的是李海和马林。抬头看看两个人一脸坏笑的样子，李毅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手机说道：“好，好，我错怪你了还不行吗？你赶快跟我讲一下，张华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当我第一眼看到黄福松的时候，发现黄福松似乎也看见了我，并且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当时就吓坏了，赶紧跑到大堂找张华打听情况。张华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办公室里向我讲了……”

“老婆，你们家祖坟上是没有冒青烟啊，否则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了！让你讲个事情你啰里啰嗦的说个没完，能不能捡着重要的说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不等妻子把话说完，李毅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手机喊叫起来。

李海也生气了，一把从桌子上抓起手机吼叫起来：“姐，你能不能不说这么多废话呀？赶快说事儿！”

见老公和弟弟一起对着自己发火，李梅有些害怕了：“好，好，我说，我说！”

李毅和李海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都有些无奈的苦笑着摇摇头。而坐在一旁的马林则是一脸的严肃，一边抽烟一边皱着眉头看着李毅和李海。

“据张华说，今天上午11点多的时候，黄福松和一个夹着手包、戴着眼镜的老头走进了酒店。由于黄福松是咱们县的人，调到地区工作之前一直在县建设局工作，张华认识，于是便冲着黄福松点头示意，表示欢迎，而黄福松也一边走一边冲着他笑了笑。在大堂经理的引导下，黄福松和那个老头进了电梯，进了哪个包厢吃饭他不知道，但一直到下午三点之前都没有出来。老公，你在听吗？”说到这里的时候，见话筒里没有李毅的应答声，李梅禁不住纳闷的问道。

“我听着呢，你快说就是了！”虽然心里急的冒火，但与妻子已经生活了快20年的李毅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于是只好耐着性子说道。

“哈哈哈哈，在听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听了呢！”李梅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据张华讲，到了下午三点过几分，正当他站在门口的保安位上无聊的值班的时候，被两辆突然停在酒店门口的公安部门的警车吓了一跳。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几名公安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冲着他亮了一下证件后便闯进了酒店。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押着黄福松和那个一起来的老头，以及几个衣不遮体的女人走出了酒店，带上了警车。据张华讲，那几个女人不是什么正经人，经常在酒店‘做生意’。他告诉我，这前前后后不到半个小时说发生的一幕，让本来就没有见过世面世面的张华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里，李梅又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我的傻老婆啊，我这里都快急死了，你还有心思在哪里傻笑。你倒是赶快说啊，这个黄福松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的呀？一个地区环保局的局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咱县里的几个小公安抓走了？他们哪来的胆子、谁给他们的权力啊？”听着李梅习惯性的大笑声，李毅禁不住对着手机大吼起来。

“老公啊，你老婆就是一家庭妇女，哪懂得你这么高深的道理？还有张华，他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保安，只知道黄福松被抓了，至于为什么谁会告诉他？我就是把看到的和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你们自己分析就是。只是我提醒你啊，少跟黄福松这样的人打交道。在酒店里被抓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肯定不是因为好事被抓的，说不定就是嫖娼……”

“好了，你不说了，赶快睡觉，明天早晨还要早起给儿子、女儿做饭，送他们上学呢。今天晚上办完事，明天我就和小海回去了，有话到时候再说！”也许知道李梅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李毅有些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李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李海和马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姐夫，我姐说的情况是不是属实啊？他不会看错人吧？云塔市比咱们县城繁华的不是一点半点，无论是吃饭还是玩，哪是咱们县城可以比的？黄福松这么大的局长，放着市里这么好的条件不享受，跑到咱那地方干嘛去了？我想我姐是看错了！”见李毅看着自己和马林发呆不说话，李海一边给他和马林递烟一边说道。

“绝对不会，你姐怎么能把黄福松看错？”李海的话刚一落地，李毅便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在我犯罪进监狱之前，我和黄福松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你姐也去过几次，而且他不止一次的到我家里喝茶聊天，所以，你姐把他看错的可能性不存在。”

说到这里，李毅看看马林：“小马兄弟，您怎么看这件事？”

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马林一脸严肃的看看李毅：“如果姐夫您刚才的话是正确的，大姐确实没有认错人，而且黄福松确实是被公安人员带走的话，有些问题我就想不清楚了：黄福松到你们县干什么去了？是因为什么被公安机关带走的？难道真是如大姐刚才所说是因为嫖娼吗？黄福松是厅局级领导干部，难道会在大白天的去酒店嫖娼？这种可能性有多少？还有，跟他一起被带走的那个‘戴眼镜的老头’是谁？会不会就是咱们刚才说的地区政协副主席胡国庆？”

说完这番话，马林也有些不解的挠开了头。

“林子，我觉得我姐说的情况不靠谱。你想想看，我们县城吃的没特色，玩的没档次，住的没条件。他黄福松这些大领导到那里干嘛去了？你看是不是……”

“小海，你想错了。”马林冲着李海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情况你并不知道。随着反腐倡廉工作的深入开展，各级政府针对干部队伍的管理制定了相当严厉的管理措施，特别是党的‘八项规定’出台后，这方面的工作越抓越紧。就像今天，我为什么一直坚持不能让你们请我吃饭？这是有规定的，如果我违反了就会受处分。更加吓人的是，为了‘抓’这些违规吃喝玩乐的领导，各级纪委都组织了‘便衣队’，深入各星级酒店进行调查，只要发现领导进入这些场合喝酒、或者到酒店的KTV唱歌，一定会被录像记录、强行驱赶和事后调查，违纪情况严重的，甚至会被公安机关或纪检监察机关当场带走。”

说到这里，马林扭头看看李毅，微笑着问道：“姐夫，您是做大事的人，经常请一些领导吃饭。最近这段时间您是否发现，请这些人出来吃顿饭是不是没有原来那么痛快了？不是非常亲近的关系，他们一般的都不会答应出来的。是不是？”

李毅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是啊，不但是我们这里，就是我这次去蓝海市给朋友帮忙也遇到了您刚才说的这种情况，看来这是席卷全国的一场政治运动。但据我所知，‘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一些嘴巴馋、手发痒，禁不住美酒佳肴和美女诱惑的领导还是想出了应对之策。他们不会在大城市的高级酒店消费了，转而把目光盯在了相对边缘的郊区甚至农村的‘农家乐’，而这些地方做餐饮的老板也发现了商机，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建起了一些外表普通但内装豪华的‘小饭馆’，其饭菜比星级酒店的饭菜还豪华，生猛海鲜，山珍野味等应有尽有。同时，他们把平时在大酒店里‘做生意’的美女们也弄了过去，那场面，比星级酒店差不到哪里去，”

说完话，李毅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然后看着马林说道：“兄弟，您提醒我了，黄福松他们是不是……”

马林笑着点点头：“应该是。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过猎人的眼睛。你以为各级纪委检察机关的领导是傻子？我们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能不知道？”

“黄福松是地区环保局的局长，属于厅局级领导。如果仅仅是违反规定吃一顿饭，我想我们县的公安或者纪检部门的人是不敢轻易抓他的。”听完李毅和马林的一番话，坐在一旁的李海插话说道：“黄福松的被抓，是不是和我姐说的那些衣不遮体的几个女人有关？难道黄福松真的嫖娼了？还有，和黄福松一起被带走的那个‘戴眼镜的老头’是谁？会不会是和黄福松‘情同兄弟’的地区政协副主席胡国庆呢？如果是黄福松和胡国庆同时被抓，原因是不是没有那么简单，甚至会跟你们检察机关正在调查的有关他们两个人的举报有关？如果是，我姐夫接手彩虹涂料厂的事情是不是就‘凉凉’了呢？”

说完话，李海有些担心的看看马林。

李海的这番话让李毅和马林同时一惊。特别是马林，微笑着对李海竖了竖大拇指：“小海，这是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你说的最有深度的一段话。想的全，看得远，分析的透彻，佩服，佩服！”

“小马兄弟，那我们……”李毅也慌了，看着马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心里话，李毅真心希望通过马林调查到彩虹涂料厂‘姓之名谁’的真相，即便是因为黄福松和胡国庆与涂料厂‘有染’而不能接手涂料厂，他也死心了。可以放下这个念想，想别的办法。但打心眼里讲，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彩虹涂料厂真的与黄福松和胡国庆没有任何关系，黄福松之所以选择他接手涂料厂，一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二是看中了他在管理方面的才能。如果是这样，他也能心安理得的接手厂子——毕竟，这是他刑满释放回家之后碰到的一个大好机会，一个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呀！

“姐夫，您不要着急，我给你们县纪委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再说！”马林当然知道李毅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于是便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李毅则心情复杂的冲着马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