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为了谁？我的战友兄弟姐妹

连长拍拍李剑的肩头笑道：“傻大个——”李剑无奈地摇头苦笑说：“连长，能不能把那个傻字去掉。”连长有点尴尬，虽然解放军讲究官兵平等，有时玩笑过度也会伤及同志。

刘虻帮着连长说话：“李剑，连长这是表扬你，大智若愚。中国人的语言习惯，对男人常用傻愣来形容，比如傻小子，愣小子，愣头青，不一定是贬义，有时表示极度喜欢。小巧玲珑，巧媳妇，那是形容女人的。你是爷们。”

尴尬的连长转笑说：“你看，小秀才的解释就是到位。我知道，你个子大，智慧也大。要多总结经验，将来是一把好刷子。”李剑嘿嘿笑了说：“连长，又给我灌迷魂汤？你叫我多嘁几块肉撒。”大伙跟着笑了起来。

回到营地，正赶上开饭，各班从伙房把饭菜打回到自己的帐篷前蹲在地下吃。一盆萝卜烧腊肉，一盆大白菜烧豆腐，一盆米饭。连长说：“这不，有肉给你吃了。哎，我说，你们让大个子多吃几块肉，啊！”

一位广东籍战士叫涂建业的问李剑，“大个‘鸡’，你‘系’不‘系’立功了？”李剑爱吹牛皮，“那还用说，老子一梭子扫过去，把敌人拦腰打成两截。要不连长为么奖赏我多嘁肉。晓得我逮‘鸡’活猴回来给你嘁，你们广东人喜欢嘁那个活猴脑‘鸡’，‘系’吧？”

连长回到连部，松了腰带，解了佩枪，扔在行军床上。副连长拖过一把折叠椅说，“饭打好了，趁热吃。”指导员问：“战果咋样？”连长语气轻松的说：“四颗子弹干掉了仨，总算可以告慰英灵了。其中也许有向一排长开枪的那家伙，这叫一报还三报。老子比你狠！”

指导员笑了说：“上午营长来电话，说了两点。一，将一排长先就地埋葬，做好标记，等战事结束，统一建烈士陵园。二，明天上午八点，让你去指挥部开作战会议。”

他们吃着饭，三排长葛大壮端着碗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说：“连长，不够意思啊！有了任务，咋把我们三排给忘了？听大个子说，余下的任务他承包了。我葛大壮在连长眼里未必还不如个新兵蛋子？”

连长看看葛大壮，“你真还不一定比新兵蛋子强。要不是刘虻发现秘密，今天说不定我也牺牲了。不要小看对手，人家的战斗经验确实比我们丰富。我跟你说，你们使用望远镜观察时，要注意避光，镜片的反射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还有，敌人使用了光学瞄准器具，能对我们实施超远精准射击。”

三排长说：“哎，连长，咱们不也有一支带光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么，拿出来用啊。”连长说：“部队全面换装后早上交了，不能和56式枪弹配套。再说了我们一直处于和平环境，放冷枪，对付谁？每年最多就是枪毙几个死刑犯，还用得上瞄准镜？”

指导员问：“三排长，现在战士们的情绪咋样？要实话实说。”三排长说，“昨天一排长牺牲，对战士们的思想确实产生了很大的波动。有人说，未战先损失一个排长，看来不是好兆头。我严厉地批评了他，这是迷信！”指导员说，“这不仅仅是迷信，是一种害怕打仗的心理表现。等下午开追悼会时，我会重点谈这个问题。”

三排长嘿嘿一笑说：“今天好了，战士们的情绪回稳了，出现了不少‘好战分子’，跑到一班取经，议论怎样打好这一仗。军事民主的氛围很浓。”指导员说：“大战在即，思想工作一定要跟上。”

连长帮腔说：“我是军事指挥员，但我也要强调一下，思想政治工作真的很重要。比如国民党的六十军，长春起义后编为五十军，经过思想政治工作改造，脱胎换骨发生了质的变化。到了朝鲜战场打得呱呱叫。”

下午三点，除了撒出去的步哨游动哨和还在营房留守的副指导员司务长几个人外，全连集合，为一排长开追悼会。一排长的灵柩停放在北面山坡的一处缓坡上，在两株松树间拉起一条横幅：沉痛悼念夏玉溪同志。

两株树干上贴了一副挽联：英雄舍命为了百姓幸福美满；烈士安魂激励战士奋勇向前。没有纸扎的花圈，战士们用松枝和山花编织了一只花环，指导员写了挽带：夏玉溪烈士安息，合金钢连全体指战员敬挽。

连长表情凝重的走到队伍前面，宣布：“夏玉溪同志追悼会现在开始。”然后一个标准的军人向后转动作，双脚一磕，高喊：“向烈士敬礼！”全体指战员齐刷刷的一个军礼。数秒后高喊：“脱帽，默哀三分钟。”全体指战员脱帽垂首致哀。三分钟后连长高喊：“默哀完毕。”回身宣布：“请指导员致悼词。”

指导员走到队伍前面，立正对烈士遗像敬了个庄严的军礼，回转身发表了激情演讲：“同志们！今天我们合金钢连全体指战员为一排长夏玉溪同志开追悼会。我们心情都很沉痛。

“关于夏玉溪同志的生平，大家都熟悉，我就从略不讲。同志们，五二年我们这支部队从朝鲜战场归来，经过二十几年的和平环境生活。在和平环境中我们也出现过烈士，但那不是因打仗而牺牲，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当战争的脚步向我们逼近，牺牲的概率就会增大。而夏玉溪同志不幸成为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我们部队因战争牺牲的第一人。

“所以，昨天有人议论说，未曾开战就牺牲了一位排长，这不是好兆头。他的原话不是说牺牲，是死了。我必须严肃地指出，这对烈士是一种不庄重。那我也不客气的告诉你，战争从来就不会有吉祥的好兆头。战争就是一部绞肉机，死亡会必然出现。

“那么我们作为人民的子弟兵，就应该明白，个人的牺牲和人民的幸福安宁生活的相互关系，个人的牺牲和集体生存的相互关系。董存瑞举起了炸药包，是为了什么？黄继光奋不顾身去堵抢眼，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更多的同志战友避免伤亡，因此这样的牺牲是伟大的。

“大家请看烈士灵前树干上的这副挽联，这是咱们连的老指导员，现在的师政委岳秀山同志为烈士撰写的，上联是，英雄舍命为了百姓幸福美满，下联是，烈士安魂激励战士奋勇向前。岳政委本来是要来参加追悼会的，因为战局紧迫来不了了。

“上联不用解释，一看就能明白。下联就有些深意。大家知道，岳政委是经过沙场征战，血与火考验过的老革命。他非常清楚战场牺牲了同志，会有两种效应出现，一种是正能量，它会激励真的猛士，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激发斗志，奋勇杀敌。一种是负效应，它会使一些懦夫，吓得魂飞魄散，裹足不前，做战场逃兵。

“同志们，三十五年前，毛主席在悼念张思德同志的追悼会上做了非常精彩的演讲，形成了一篇伟大的文献，《为人民服务》。在这篇文章里，毛主席把我党我军的宗旨，讲得明明白白。那就是完全彻底，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在这篇文章里，毛主席对两种不同意义的生死观，做了精辟的论述，那就是‘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对于这篇文章，许多同志都会背，我就不啰嗦。夏玉溪同志是牺牲在守卫祖国大门的岗位上，是为人民利益而死。因此他的牺牲重于泰山。

“毛主席说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主席主要指的是在战争环境下死亡会经常发生，那时我们正在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但老人家也特别强调了‘我们应当尽量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这句话特别重要，因为生命是宝贵的，是美好的。我们珍爱生命，向往美好的生活。

“就在夏玉溪同志牺牲前，他刚刚结识了一个女朋友，爱情之花刚刚含苞欲放，他就离她远去。是谁摧残了美好的爱情？是那些挑起战争的恶魔。因此我们沉痛悼念夏玉溪同志的同时，我们更应该奋起反击，用我们高昂的斗志，为了人民的幸福，为了祖国的安宁，消灭一切妖魔鬼怪！”

指导员讲罢，做了个手势，“请张连长给大家鼓鼓劲。”连长走上前，对一排长遗像敬礼后转身。声色严峻地说：“同志们！刚才指导员苦口婆心的讲了一篇大道理，我没有指导员那么好的口才，只简单地说两点。

“一，咱们好话说在前头。面对这场战争，有想不通的，不愿打的，你可以脱掉军装，回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生活。又不想上战场，还想穿军装，也好办，你到医院开个证明，住院疗养去。不管是真病假病，我都批准。有没有？”

队伍里鸦雀无声。“没有？说明咱们连没孬种，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那我说第二点，丑话咱也说在前头。一旦作战命令下达，进入战时状态，如果出现违抗命令，畏缩不前，临阵脱逃，叛变投敌者，对不起，格杀勿论！”

大家面色凝重，连长环视着大家，那双威严的眼睛，从每位指战员的面前扫过。连长突然笑了说：“有没有尿裤子的？我这里准备了尿不湿。”

队伍里有人发出一丝笑声。连长说：“还有不笑的，说明他尿出来，笑不出来了。我真的准备了尿不湿。”说着，掏出了一顶军帽说，“看看，我用它给你们接尿。”队伍里这才发出一片笑声。

连长展开军帽说：“大家注意看，这顶军帽是我上午戴的，上阵地遛了一圈，敌人就给我留了个纪念孔，我不得不佩服这位神枪手，尽管是敌人，人家的长处咱也表扬。咱不小家子气。大家看，人家打得多准，从帽徽正中间穿过，差点揭了老子的天灵盖。

“不过咱侦察连神枪手也多，曾劲松和周班长，马上回敬了两枪，揭了他的天灵盖。战斗过程我就不细讲了，大个子已经绘声绘色地讲过了，虽然他爱吹点小牛皮，说是他一梭子打掉的，这是豪言壮语，人家至少敢吹这个牛。我照样给予表扬，我最看不起的是还没上战场就吓得尿裤子的。”

大家哗的笑了起来，连长跟着笑笑，“其实对手也没什么了不起，咱们连老虎都不怕，还怕几只淘气的猴子？咱们只用四颗子弹就收获了三颗猴头。这充分说明了只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我们就会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哎呀，没能去见一排长，再和他下盘棋，多少有点遗憾。”

大家噗嗤笑了出来。连长却一本正经，严肃的说：“不准笑！追悼会是个严肃的场合。下面咱们用庄严肃穆的心情，将一排长的灵柩入土为安。”

连长指导员二排长三排长和四个一排的战士抬了灵柩，移送到墓坑边，用绳索缓缓地将灵柩放入墓坑。然后大家一起铲土堆坟，将封土夯实。把那只松枝花环摆在坟头。连长喊令：“列队！向一排长敬礼！”敬完礼，连长喊：“解散。”

李剑举起了机枪，嚷道：“哎，连长，咱们是不是放一阵排子枪，为排长行鸣枪礼。”指导员笑道：“别被影视导演给忽悠了，他们有打不完的子弹，八路军没有。抗战时八路军人均六发子弹，牺牲一个战友就行鸣枪礼，还拿啥打鬼子？”连长说：“大个子，你老想放两枪，过两天，让你放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