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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八章 三兄弟怒告相士 智嵇康再现丑事
嵇康押着凶手冯文龙回到洛阳县衙,县令王广正在审案,嵇康就把犯人交给衙役关押起来,等候治罪。
王广正在审案,问原告被告的话,就让嵇康先做在大堂一角的椅子上旁听。
嵇康闲着无事,就拿过公案上的状纸看了起来。
原来洛阳郊区靠近孟津县的地方,有三个结义兄弟,三个人都是秀才,而且异姓同名,一个叫王黎明,一个叫周黎明,一个叫付黎明。
三人意气相投,志气相近,就结拜为兄弟,经常在一起诗酒唱和。
王黎明和周黎明家境都富裕,唯独付黎明家贫,王黎明和周黎明经常接济他,尤其是王黎明,为人仗义,最喜欢慷慨解囊。
这一日三人在一起饮酒,说起了心事,都想谋个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
当时朝廷取士,是采用九品中正制,布衣要想做官,必须由地方上的大小中正推荐,才能任用。
三人商量,各人都有亲戚在洛阳做官,就想进都城洛阳走关系,托人情,谋个一官半职;因为孟津县秀才很多,僧多粥少,很难谋个一官半职。
三人选定了日子准备出发,就在出发前,村里来了一个瞎子算命先生,给村民们算命,人人都说准!
于是三人联袂去算命,卜问前程。
瞎子算命先生问了三个人的生辰八字,说王黎明和周黎明都有官做,而且还做得不小,唯独付黎明大祸临头,非但做不成官,还有性命之忧!按命理推算下来,活不过今年白露!
当时已过中秋,离白露不远,付黎明一听顿时面如槁木,心灰意冷。
王黎明和周黎明劝他说,算命先生的话不能全信,还是应该去洛阳都城试一试。
于是付黎明强打精神,随着二位结义兄弟去了洛阳。
进城后,各自找门路,托关系,都答应帮忙,但是要等些时日才有答复。
于是三人一起投宿客栈,饮酒作乐。
这一天,三人久静思动,就一起出了客栈,来到洛阳西南郊著名的报恩寺游玩。
报恩寺果然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三人施施然走进庙门,一看大雄宝殿面前围了许多人,非常热闹,就挤进去看热闹。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相士摆了张桌子,再给人相面,相过的人都说准!
三人各怀心事,也排队去相面。
相士打量了三人半天,说周黎明有官做,而且官还不小,当在六品秘书郎;王黎明也有官做,当在七品县令一职,唯独付黎明面带悬针,印堂发暗,该有性命之忧,就应在白露前后。
付黎明一听面如死灰,再也无心游玩,转身就往回走。
王黎明和周黎明急忙陪同他,一起回到客栈,叫来好酒好菜,劝慰于他。
王黎明说:“兄弟,江湖术士的话不能听,大多是骗钱的,故意说得玄乎!”
周黎明说:“是呀,他们往往言过其实,吓唬你一顿,再让你花钱求他化解!”
付黎明却说:“不然!之前的瞎子算命先生,现在的白发相士,都说我活不过白露,难道他们串通了不成?看来我确实命不久矣,最近总是神思恍惚,心惊肉跳!”
王黎明和周黎明一再相劝,付黎明却听不进去,立刻收拾了行囊,要赶回家去,争取死在家里主卧室,图个寿终正寝!
王黎明和周黎明阻拦不住,只好各自送了些银子给付黎明,要他自己珍重。
付黎明万念俱灰,想想回孟津县还是走水路快些,就到了码头,和人合伙雇了一艘船,走水路回去。
从洛阳走水路去孟津,须先入黄河,再经小浪底,入金水河、瀍河到家。
一路无话,眼看船已经入了金水河,忽然刮起了大风,船只逆风行驶,十分艰难!
船老大怕翻船,就抛锚靠岸,准备休息几天,让船客自便。
付黎明待在船上觉得气闷,就上岸游玩;沿着河堤走了两里地,看见前面有处村落,准备进去买些酒喝。
远远地就听见前面有哭声,付黎明心中纳闷,就寻声走去,看见路边一棵大柳树下有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在哀哀哭泣。
孕妇手上还搀着一个幼童,才四五岁大小。
付黎明连忙上去问原故,孕妇哭着说,自己命运不幸,嫁给一个脾气暴躁的屠夫,动辄打骂!
昨天,屠夫丈夫交给她十两银子,是卖猪肉攒下的钱,准备留着去贩些猪来宰杀卖肉。
谁知今天晌午,孕妇再去看放在家里的十两银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孕妇估计是夜里被小偷偷去了,但是屠夫一向蛮不讲理,丢了十两银子肯定怒火万丈,会对自己拳打脚踢,能把自己活活打死!
孕妇想想凶多吉少,就带上幼子,准备投河自尽,免受凌辱!
付黎明听了潸然泪下,想想自己也没有几天阳寿了,身上还有钱,不如做些好事,挽救三条生命。
于是付黎明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对孕妇说:“大嫂,相逢就是有缘,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去花吧,我反正还有盘缠。”
孕妇一再推辞,付黎明却不由分说放下银子,转身走了。
一路急急行去,怕孕妇追上来还银子;等到走了一阵,回头看看后面没有动静,却发现走的路已经不是来路,迷路了!
付黎明茫然失措,只好继续往前走,想找户人家问问路。
谁知天上风云突变,刮起了大风,转眼就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付黎明急急赶路,看见前面有一大间屋子,就连忙冲了进去避雨。
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座荒废的关帝庙,尘埃密布,断垣残壁,荒废已久。
付黎明又困又累,看看庙檐下的廊柱比较干净,就斜倚在上面,昏昏沉沉地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庙里面一亮,随即灯火通明,还有人说话!
付黎明偷偷摸过去一看,里面的神龛上赫然坐着关帝爷!
关帝爷后面,站着黑脸周仓,捧着青龙偃月刀伺候!
说话的是神龛下面站着的两行“人”,一个红色衣服的书吏模样的人上前奏报:“报关帝爷,今天中午,本境发生了一件好事,一名书生救了三条人命!”
关帝爷点点头说:“我已知之,你们查一查该书生的福禄如何?”
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书吏手捧文牍站出来说:“关帝爷,此人前世罪业深重,今生非但做官无望,还应该在今天午时死在本庙的废墟之下!”
关帝爷沉思了一会说:“有善当赏!近日文昌宫通报我,该书生的好友周某,本应高官厚禄,但是德行亏欠,曾在某年某日奸杀一个卖唱的穷苦女子!文昌帝君已经削去此人的福禄,现在正好把周某的福禄赐给付某,以彰显其善行!”
付黎明听了一惊,这关帝爷说的好人,似乎就是自己,说的坏人,似乎就是周黎明。
忽然里面的灯火全部熄灭,有个声音在自己耳旁喊道:“快走,再不走就迟了!”
付黎明一惊,连忙奔出关帝庙,刚刚逃了出来,就听见后面轰然一声,关帝庙坍塌了,砸得地上尘土飞扬!
付黎明吓得面无人色,半晌才醒悟过来,关帝庙里说的行善的书生,正是自己!自己命该今日死在关帝庙中,但是因为救了孕妇,加上她腹中的胎儿和幼子,一举救了三个人!
付黎明喜出望外,知道自己无心中的善举,非但延寿了,还增加了官禄!
于是付黎明欢天喜地地往回走,终于找到了那艘船。
这时大风已经停了,暴雨也住了,空中出现了七彩的霓虹。
船家说:“客官,同船的客人等得不耐烦,都离船走了,要不我单独送你去孟津?”
付黎明喜气洋洋地说:“我改变主意了,不去孟津,原路返回洛阳!你放心,船钱我照给你就是。”
于是一路回到洛阳,付黎明兴冲冲地赶到客栈,一看王黎明和周黎明正在饮酒,一见付黎明进来,吓得手中的酒杯都落地了,以为遇鬼了!
付黎明笑道:“二位兄长莫怕,我好好地活着呢,不是鬼!鬼是不敢半天出现的,而且我有影子,你们看看?”
王黎明和周黎明仔细打量,果然付黎明是人不是鬼,于是兴高采烈地摆酒款待付黎明。
付黎明敬了两位好友的酒,解释道:“归途中遇上了刮大风,船只难行,抛锚靠岸,耽搁了回乡的行程。等到风停,我的死亡期限也已经过去了,而自己仍然活着。所以我索性赶回来,一是为谋个前程,二是要找这个相士讨个说法,为何无故咒我早亡!”
付黎明留了个心眼,对归途中义救孕妇、避雨进了关帝庙、梦见关帝给自己延寿增禄的事只字未提。
三位好友重逢,饮酒庆贺一番,当即重返报恩寺,找到了那个相士。
那白发苍苍的相士一见付黎明就十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才回过神来。
相士仔细打量了付黎明一番,朝付黎明打了个拱手,高兴地说:“数日不见,先生非但安然无恙,而且骨相大异从前,气色也一下子变好了许多,看来先生一定做了什么大善事!”
付黎明看着他,微笑不语。
相士又说:“先生如今眼睛下面满是阴骘纹,这是做了极大的善事才有的功德相!而今先生不仅添福添寿,而且禄位大增。先生进京所谋之事,必定遂愿,最终将官居一品,寿数增到八旬以上!”
付黎明满怀欣喜地听着,相士所说,正与自己在关帝庙做的梦吻合。
周黎明听完,在旁边讥笑道:“你这相士还真会讨好卖乖,上次咒人死,今天夸人福;看来全是见风使舵、胡说八道!”
相士瞧了周黎明一眼,吃了一惊,又走到周黎明面前细看了一会,喟然长叹道:一个人的寿禄祸福其实都在变幻之中,为善者自然添福添寿,作恶者无疑会消福折寿。我记得数日之前你们三个人一起来看相时,我就发现足下的面相非同一般,肯定是做大官。谁知今天一见,却发现足下额头上双眉之间,出现了悬针之纹(即竖纹,主破败。);印堂也失去了以前的光彩,必然有大的祸患。”
周黎明一听,顿时气得满脸绯红。
相士转头又打量了王黎明片刻,毅然点头断言:“这位先生也有阴骘,一定同付黎明一样有高官做!你们三人一同来洛阳,只有周黎明将来结局不好。”
周黎明气得直抖,一把拉住相士,怒气冲冲地拉扯到县衙告状,说他乱看相,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嵇康看完状纸,王广也问完了话,相士、周黎明、付黎明、王黎明都作了证,周黎明状纸上所言,与事实基本一致。
王广笑道:“贤弟,这又是玄奇的案件,我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还是贤弟你来审理好了。”
嵇康也不多让,坐上公案后面正堂,问那相士:“先生有何依据,说周黎明品行有亏,所求不遂意?”
相士拱手道:“我素闻嵇康大名,大人也是修道之人,当知相书上说:面带悬针,其祸非轻。悬针破福禄,破运气,很是凶恶。印堂(额头)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汇聚的地方,印堂红润明亮,代表着运气旺,升官发财;印堂若是晦暗发黑,也是德行有亏,官禄衰败之相。根据这两点,我断定周黎明必是做了损阴德的事,官禄都被削减了。”
嵇康听了颔首,还没说话,周黎明怒吼道:“一派胡言,无稽之谈!你今天不说出我做过什么缺德事,我跟你没完!”
嵇康没有立刻说话,仔细察言观色,见付黎明欲言又止,心中一动。
周黎明仍是和相士争吵不休,几欲动手。
嵇康喝令衙役们把他们分开,把相士带到二堂休息。
付黎明劝道:“周兄,相士之言本是虚妄的说法,前后两个算命的说我活不过白露,我不是活得好好地?何必跟这等江湖术士争执?由它去吧!”
周黎明固执地说:“不行!那个老东西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坏我名节,必须要将他治罪!”
嵇康也有些不悦,说:“周黎明,相书并非全是迷信,道书上也记载了相面之术,你若不是暗地里做了亏心事,那白发相士怎么会那么肯定说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还是罢手,放过那个相士,做正事去吧。”
周黎明却说:“嵇康,我知道你也喜欢装神弄鬼的那一套,以修道人自居!我周某究竟有没有做亏心事,你今天必须拿出证据,给我一个交代!否则那相士就是诬陷,你就是袒护!”
嵇康一听怒了,说;“既然如此,你们三位随我来!”
周黎明和王黎明、付黎明一起,跟着嵇康走到了二堂。
嵇康问那白发相士:“你说周黎明德行有亏,可有证据?”
白发相士摇摇头,付黎明欲言又止。
嵇康说:“衙役,取一个新铜盆来,打上一盆井水,要一尘不染,没有用过的。”
衙役遵命去办,嵇康就在二堂的神案上焚香祷告,然后披头散发,仗着炼妖剑走起禹步作法。
嵇康祭拜一番,衙役也打来了一大铜盆井水,嵇康命他就放在神案上。
然后嵇康命周黎明、付黎明、王黎明一起走到铜盆前往里看;嵇康自己把炼妖剑竖起来,一手持剑,一手合十,不住地念起了咒语。
周黎明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平静的铜盆里的井水忽然无风自动,抖了起来。
抖了一阵,水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个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妙年少女,正在酒楼卖唱,周黎明和其他几个公子在吃饭。
妙年少女不但长得好看,歌声更是甜美,旁听的几人是如痴如醉。
唱完一支曲子,众人就打赏碎银,周黎明却一动不动,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几支曲子唱完,妙年少女和她那拉二胡的爹爹行礼谢了赏,转身离开酒楼,准备去别处卖唱。
这时周黎明急匆匆地走下酒楼,拦住说:“二位慢走,二位一个拉得好二胡,一位歌喉美妙。恰好我母亲也喜欢听曲子,我想请二位去我家里唱上几曲,以博母亲一笑,赏钱自然优厚,二位可满意?”
卖唱的父女求之不得,就步行跟着周黎明走了。
二人来到周黎明家中,周黎明非常客气,让他父女进客厅奉茶,自己去请母亲出来。
谁知周黎明转身出去,却没有去请母亲,而是偷偷地拿来一包蒙汗药!
回到客厅,周黎明笑眯眯地说母亲马上就到,请二人准备。
然后周黎明趁着卖唱的父亲在调琴,妙年少女在轻唱开喉,偷偷地把蒙汗药倒进了茶壶里!
接着周黎明假装客气,给卖唱的父女斟茶,请他们喝口茶歇一会。
卖唱的父女喝了下过药的茶,很快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打盹。
周黎明却乐不可支地扛起妙年少女,把她抱进柴房里,褪去下衣强行奸污了!
妙年少女被玷污却仍在昏睡,茫然不知;周黎明完事后立刻给妙年少女穿好衣服,又抱着送回了客厅里,还让她趴在桌上。
然后周黎明叫来家丁嘱咐了几句,扬长而去,又去喝酒作乐了!
等到一个时辰后,卖唱的父女先后醒来,却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府家丁反倒训斥了卖唱的父女一顿,说他们歌还没唱,自己先睡着了;然后就赶他们出家门,一两银子也没给!
妙年少女和父亲沮丧地回到客栈,妙年少女隐隐地觉得肚子疼,就独自进了房间解开下衣查看下体,一看哭得死去活来,发现自己被玷污了!
妙年少女不敢声张,就推说不舒服,晚饭也没吃,上床睡觉。
然后夜深人静时,妙年少女解下腰带,就在客栈房间里悬梁自尽了!
她父亲痛哭了一场,却不知道为何姑娘寻了短见,哭哭啼啼地埋葬了尸体,回乡去了,不久就疯了!
看到这里,铜盆里的井水又是一阵抖,画面全部不见了!
周黎明看得冷汗淋漓,没想到多年前的丑事会再度出现!
嵇康冷冷地说:“周黎明,现在你还告状吗?”
周黎明羞得无地自容,垂首不语。
嵇康心知,案件过去很久了,受害者和父亲都死了,无法给周黎明定罪,就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通,赶出衙门。
从那以后,王黎明和付黎明都不齿他的为人,渐渐地疏远了他;后来事情的发展,一如相士所说,王黎明和付黎明都如愿以偿地做了官,而且越做越大!
周黎明无脸见人,整日借酒浇愁,一年后忧郁成疾,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