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投降吧
当黎明的曙光渐渐来临，草叶上的露珠如清澈的水晶，在晨风轻轻晃动了几下，然后慢慢滑落到六子的脸上。
六子睁开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泥土中野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他伸了个懒腰，侧过身时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双眼睛正狠狠盯着自己。六子吓了一跳，立刻被唬得坐了起来。努力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押解到此。
一路上六子几次想逃跑，无奈吴连成那厮早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就没离开过半步。
六子叹了口气，心想这次算是栽了！因为他知道，吴连成的真正目的就是利用自己盗取状元卷。别说找不到状元墓，就算找到了，吴连成也绝不会让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按理说，就凭吴连成带着的那几个士兵根本挡不住自己。但是吴连成为了防止他动歪心思，让人用绳子捆棕子一样将六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六子兄弟，我跟你说的事考虑的咋样？”吴连成也坐了起来。早晨的空气实在是太清新，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啥事？”六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眼睛却不住地瞄向四周。在野地睡了半晚上，六子这才发现远处山脚下面一座村庄赫然在目。
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六子努力回忆着来时的路径，终于判断出这个村庄原来是秦家沟。
“怎么到这儿来了？”六子暗暗嘀咕。
“咋的？六子兄弟这么健忘啊？我们先前说过的事儿一转眼就忘了？”吴连成丝毫没有发现六子眼睛中闪过的兴奋，“团座的脾气我了解，那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抢他没过门的媳妇，他能善罢甘休？”
“知道，知道！”六子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却暗暗盘算着如何脱身。
吴连成接着说道：“实话跟你说吧，团座的命令就是让我在路上了结你！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团座的命令我没有理由不执行。可话又说回来，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看你往哪条道上走。”
其实吴连成说的这些六子早就心知肚明，就算吴连成不杀自己，到了团部王建业那家伙也绝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但是现在身体被绳子捆着，根本没办法逃走。唯有先稳住吴连成，再想其他的辙儿。
再看看吴连成的那几个部下，个个眼睛瞪得像铃铛似的，想脱身谈何容易？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座小山庄，六子多么希望此时有个人从小山庄里走出来，然后救自己出去。
“当然想往活路上走啊！谁不想活？”六子顺着话茬说道，“这活路也得有个活路的走法吧？老这捆着活人也得勒死了是不？喂！吴长官，先把俺的绳子解开中不？憋得慌，想尿尿呢！”
“尿尿啊？”吴连成慢吞吞掏出短枪张开机头，指了指六子的手说道：“手在前边呢，站这儿尿就行！”
六子心里这个恨啊，真他姥姥的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玩意儿！但是没法子，只能站起来背过身去就地小解。
好不容易方便完事，六子眺望着盘龙山方向，心里面一个劲的埋怨：“赵长官、傻大个、青山兄弟，你们倒是赶紧来救老子啊！再不来俺六子可真就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六子哪里知道？此时的盘龙山早已经尸横遍地。别说那帮兄弟顾不上他，就算顾得上他，赵明训也早就有了杀他的心。
经过半晚上激战，盘龙山上的兄弟们折失大半，玉皇阁在榴弹的持续轰击下摇摇欲坠。活着的兄弟大多都挂了彩，弹药也所剩无几。
接连组织了几次突围，都被日军的机枪和掷弹筒压制，玉皇阁前多了十几具国军士兵的尸体。赵明训十分清楚，再这么下去等待大家的只有全军覆灭。他看了看身边的邱兴海，大声问道：“老邱，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没了！只能从正面冲出去！”邱兴海腿部中了一枪，血流不止。但他仍然咬着牙侧卧在一个兄弟的尸体后面，费力地还击。
对面的日军不知何时改变了战术，不再猛冲猛打，而是封锁住玉皇阁前的道路，依托障碍物与里面的国军对射。
起初赵明训并不明白日军的用意，双方对射了一阵子后，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日军的真实意图就是在不断的对射中引诱己方射击，从而消耗己方的弹药。在这种远距离的对射中，双方军事素养的差距明显显现出来。日兵的射击水准发挥出了强大的优势，往往玉皇阁内的国军士兵一开枪，对方的子弹便顺着枪口的火光打了过来。
相比之下，国军士兵的枪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很多兄弟几乎是在盲射，敌人的影子还没有看到子弹便打了出去。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日军最大程度地减少了伤亡。
日军就是要在国军的弹药消耗殆尽时，再一举攻破。想明白这些问题后，赵明训忽然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寒意。
太阴险了！
“节省子弹！节省子弹！”赵明训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天渐渐开始发亮，形势越来越严峻。
赵明训看了看身边活着的兄弟，又环顾了一下玉皇阁的大殿，忽然心里面一动。他猫腰快速绕到神像的背后，用手摸了摸青石砌成的墙壁。
整堵后墙没有任何窗户，厚实的青石此时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
“拿手榴弹来！”赵明训吼道。
大殿内的兄弟听到吼声纷纷往身上摸索，但是没有任何人吭声。从大家脸上的表情，赵明训明白手榴弹打光了！
邱兴海一下子就明白，赵明训想把后墙炸开突围出去。但是邱兴海很清楚盘龙山的地形，玉皇阁后面是数丈深的悬崖，就算能炸开墙，也很难下去。
于是邱兴海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老赵，后面是悬崖！”
赵明训以手抚墙长叹了一声，难道今天兄弟们真的要葬身于此吗？
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浇灭，大家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外面的日军用密集的火力封锁住道路，仅存的几十个兄弟困在这玉皇阁，爆炸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盘龙山，黎明中多了几分肃杀。
“长官，要不⋯⋯咱们投降吧？”一个年轻的兄弟弱弱地问了句。
邱兴海勃然大怒，哗啦一下推上膛火顶住了那名兄弟的脑袋：“混帐玩意儿！敢说这种话，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说话的兄弟满脸漆黑，分不清是血污还是泥土。他似乎已经料到邱兴海的反应，满不在乎语气中又略带几分委屈：“长官你开枪吧，反正是个死！”
又用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道：“你看看这地上躺着的，哪一个不是咱们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娘生的爹养的？不投降，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邱兴海右手食指搭在板机上，犹豫了一下，大声吼道：“再敢扰乱军心，老子将你就地枪决！”
“长官！”年轻的兄弟倔强地昂起头，目光迎着邱兴海的目光说道：“打仗俺不是孬种！就算你不顾那些死了的兄弟，也要为俺们这些活着的人想一想！你就忍心这么多人都死在这儿吗？”
“你还敢说！”邱兴海几乎忍不住要扣动扳机。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再看看兄弟们眼晴里那一道道血丝，他的手指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样的，向自己的兄弟开枪，邱兴海真的下不去手。
赵明训上前用力按下邱兴海的步枪，安慰道：“老邱别冲动，兄弟们都尽力了！”
作为一名从战火中数次死里生还的老兵，赵明训非常理解兄弟们此刻的心情。在直面搏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犹豫。但是当生还的希望被残酷的现实打破，很多人都会产生动摇。
他赵明训也是如此。
赵明训自认为不是一个铁打的人，好多次他对自己的选择和信仰产生过动摇和怀疑。但是在原则面前，赵明训却从没有丝毫的含糊，这也是让他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眼前这个年轻的兄弟活了下来，他还想继续活下去。这种念头并不奇怪，因为所有的人都想继续活下去。
赵明训走到年轻兄弟的跟前，将他军装上松开的一粒纽扣轻轻系上，语重深长地说道：“兄弟，你是好样的，我不怪你！但是你别忘了，你是一名军人，一名中国军人！在中国军人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
然后又一指玉皇阁外面日军的阵地说道：“就算你走出去，小鬼子也绝对不会让你活命！中国军人要活出中国军人的威风，死也要死得有尊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以死报国！”
年轻兄弟听了赵明训这番话，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使劲点了点哽咽着说道：“长官俺懂了，以死报国！”
赵明训简短的几句话让大家立刻变得热血沸腾，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以死报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