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六）

把自己如何与黄福松相识、交往的过程以及黄福松让他接手彩虹涂料厂的经过讲完之后，李毅同时把心中的几点疑虑告诉给了马林。说到最后，他看着马林，一脸真诚的说道：“兄弟，我是从监狱刚刚刑满释放的人，创业没资本，找工作没人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黄福松作为朋友出面帮我，我应该感谢他，高高兴兴的接下涂料厂，然后开始自己的事业。但是，如果我刚才对您讲的的几点疑虑释怀不了，我是不敢贸然接手涂料厂的。因为我担心自己因此走进一个阴谋的陷阱而不能自拔，如果是那样的话……”

“姐夫，您不要说了，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马林冲着李毅摆摆手，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海，苦笑了一下之后说道：“小海，你真够哥们儿，你这不是逼着我犯错误吗？我们检察院的纪律你不知道啊？是的，你的主意是没有错，我是目前秘密侦办此案的检察官，对姐夫要打听的情况还算清楚。如果我不说，对不起姐夫，也对不起咱们两个的关系；但要说呢，明摆着就是违反纪律，你小子这是让我为难啊！”

“哈哈哈哈，别再我面前小题大做，来，先喝了这一杯！”听完马林的话，李海先是哈哈一笑，然后一边说话一边举起酒杯冲着马林晃了晃：“检察院那点事难道我还不知道？现在的形势我也了解。但是，我并没有让你因为我姐夫的事情干什么，只是让你帮我透露一点小道消息而已，即便是错了也是违反点纪律。再说了，今天的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我姐夫不说，鬼能知道啊？”

马林摇摇头，无奈的端起酒杯，然后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兄弟，我知道您们检察机关有严格的纪律要求，让您向我透露有关案子的情况确实不妥。所以，如果实在为难你就不要说了，总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让您犯错误吧？想当年我没有那么做，现在也是如此。用朋友的损失来换取自己的利益，我李毅不是那种人。来，兄弟，咱不说这事了，抽烟，喝酒！”等马林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李毅拿起香烟，一边给马林递烟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姐夫，刚才我是和小海开玩笑的。作为咱们这种关系，该帮又能帮得上的忙我是绝对会帮的。至于纪律吗，我会把我一个度，放心吧没事的！”见李毅真的认真起来，马林笑着一边说一边拍拍李毅的肩膀。

“快说，再不说就要喝酒了哦！”李海看看马林，然后一脸坏笑的冲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让我少喝点酒，知道我不能喝偏偏要灌我，你就是个坏人！”斜着眼睛看看李海，马林又把头转过来看看李毅，然后接着说道：“关于彩虹涂料厂，关于地区政协副主席胡国庆以及地区环保局局长黄福松与涂料厂之间的关系，最近我们检察院确实收到了一些群众的举报。但目前尚在调查阶段，还未正式立案侦查。姐夫，您算是找对人了，目前，院里把秘密调查这件事情的任务交给了我，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我还是比较清楚。现在我把我所知道的告诉您，至于能不能接手涂料厂，由您自己定夺。”

听了马林的话，李毅和李海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马林身上。

“彩虹涂料厂创建于5年前，工商注册手续显示，投资人和法人代表都是一个叫张潇的人。建厂以来，由于正赶上咱们地区基础建设的高峰期，再加上周边没有相当规模的涂料厂，所以，产品销路特别好，几乎年年都是供不应求。只是今年以来，地区基础建设逐步降温，产品销售与往年相比有所下降。但即便是这样，这个厂子的效益在私营企业特别是从事建材生产和销售的私有企业当中还是相当不错的。在受院领导委托秘密调查该厂背景后，我对彩虹涂料厂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虽然这个厂子目前出现了一些问题，但问题都出在经营管理上，基本的框架还是不错的。厂子规模大、设备先进，技术力量雄厚，生产工艺领先。如果在经营管理方面下点功夫，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项目。因此，凭借姐夫您的经营管理经验和能力，如果能把这个厂子拿下来，前途还是非常不错的。”说到这里，马林停下话题，微笑着冲李毅竖了竖大拇指。

李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看着马林说道：“兄弟您过奖了。在犯事坐牢之前，我确实经过几年商，虽然说不上大的成功，但还是小有成就。只不过，自从坐牢之后，我与这个社会脱离了近五年的时间，再加上这几年咱们地区变化的又这么大，刚一回到家的时候我都蒙圈了。所以，要想完全适应这种变化，还需要一点时间啊。如果我真的接手了彩虹涂料厂，还需要兄弟您全力相助呢。不过您放心，我李毅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绝不会……”

“姐夫，您千万不要这么乐观好吧？事情还没有个眉目，能不能接受涂料厂还是个未知数，你们二位就在这里憧憬起美好的未来来了。什么盈利了，前景了，报恩了，哈哈哈哈，这是不是有点幼稚？”不等李毅把话说完，李海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看：“小林，你赶紧说说你们检察院对彩虹涂料厂的调查情况，然后咱们再决定是否接手涂料厂这件事。”

“其实，刚一开始的时候，第一个接触彩虹涂料厂受到群众举报这件事的并不是我们检察院，而是地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我刚才说过，近几年来，这家涂料厂的生产效益非常不错，从员工薪酬到各种福利，在地区这么多家私营企业中名列前茅，而且是地区的纳税大户，几乎没有什么负面新闻。”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马林看看李毅和李海，然后接着说道：“三个月之前，地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接到了彩虹涂料厂职工的联名举报信，举报该厂连续两个月欠薪，他们找公司总经理、厂长张潇讨要说服至今未果。接到群众举报后，地区地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领导死活不相信：效益这么好的一家企业怎么会欠薪呢？于是马上派人进行了调查，但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彩虹涂料厂确实两个月没有给工人发工资了。”

说到这里，马林苦笑了一下，冲着李毅和李海摊摊手。

“事实确实如此。”接着马林的话，李毅一边点头一边接着说道：“我第一次接触涂料厂，就是陪着黄局长去该厂处理工人因为讨薪将厂长张潇‘软禁’的事情。之后，我通过涂料厂保卫科长老张了解到，涂料厂确实是两个多月没有给工人发工资了，具体原因就是张潇经营不善，导致涂料厂出现亏损。更让人感到吃惊的是，据老张讲，厂子出现亏损的主要原因是厂长张潇聚众吸毒，并因此无心经营涂料厂，才导致一个好端端的厂子面临着破产解散的危险。马林兄弟，这个张潇真的聚众吸毒吗？那可是刑事犯罪啊！”

说完话，见马林手中的香烟抽完了，李毅赶紧拿起一支香烟递到他面前。

马林冲着李毅摆摆手：“姐夫，不抽烟了，嗓子都快着火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说完话，马林端起酒杯分别和李毅、李海碰了一下，然后仰起脖子，把满满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哎吆，今天怎么了？表现这么好？平时看你喝酒的那个怂样，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李海冲着马林笑了笑说道。

“今天不是姐夫来了吗，我再不积极一点就不像话了。如果是跟你喝酒，打死我也不会这样喝的！”斜着眼睛翻了翻李海，马林没有好气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马林的一席话和他古怪的表情把李毅和李海两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马林拿起面前的烟盒分别给李毅和李海发了一支烟，然后接着李毅刚才的话题说道：“在关于欠薪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时候，地区公安局又接到群众举报：彩虹涂料厂厂长张潇聚众吸毒。接到群众举报后，地区公安局不敢怠慢，马上启动调查程序，对这封举报信进行全方位调查。至此，这个在整个云塔地区都让人感觉到有些神秘的张潇的真实底细终于出现在人们面前。”

“张潇神秘吗？他是地区政协副主席胡主席的外甥这件事难道没有人知道？他不会隐藏这么深吧？”听了马林的话，李海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隐藏的有多么深这件事等会儿我再跟你说。现在让我把要说的话说完行吗？”看看插话的李海，马林有些不满的用眼睛瞟了他一眼，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好，好，你老人家先说，你就是我大爷！”冲着马林拱拱手，李海笑着和他开起了玩笑。

马林也笑了，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两下之后，他转头看看李毅，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姐夫您也是云塔人，对云塔的情况应该十分的熟悉。这座名不见传的小城虽然是个地级市，但人口不过百万，与内地的其他地级市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在这座没有一点生机、半死不活的城市里，如果发生一起聚众吸毒这样的恶性案件，应该是一件大案了，足以惊动地区公安局。所以，在接到群众举报以后，从来没有办过这么大案子的公安人员异常兴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紧锣密鼓的围绕着张潇展开了调查。调查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张潇不但自己吸毒，而且经常聚集一大帮‘毒友’在他的办公室里吸毒，并且有以贩养吸的嫌疑。事实清楚，罪证确凿，负责案件侦办工作的民警把厚厚的一本调查材料交到了公安局局长赵强阳的办公桌上。但是……”

“但是案件被‘摁’了下来，而且是因为胡主席的干涉？”不等马林把话说完，李毅便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马林点点头，学着李毅的样子冷笑了两声：“办案民警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开始对张潇进行调查的时候，身为地区政协副主席的胡主席便得到了消息，并且给地区公安局的一、二把手打了招呼。所以，当办案民警抱着邀功请赏的心理把调查材料交给赵强阳的时候，却不想碰了个软钉子。赵强阳非但没有因为手下抓了个大案子而兴奋，而是板着面孔告诉办案民警：材料先放在这里，案子暂时停下，什么时候重新启动等局里的通知。同时警告这位民警：案情重大，一定要注意保密，所有细节决不能对外透露！”

“这个胡主席胆子太大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反腐倡廉啊，上边抓得这么紧，他竟然敢顶风作案，利用手中的权利干涉司法公正，这要是查出来，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哼哼！”听完马林的话，坐在一旁悠然的吸烟的李海一边说话一边不可理喻的摇摇头。

“小海，你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是领导的事情，咱不管也管不了。人家既然敢这么干，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咱们就别再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冲着李海摆摆手，李毅马上把目光投向马林：“兄弟，我现在最想知道情况是：彩虹涂料厂与胡主席和黄福松局长有没有关系？这家厂子是不是传说中那样，是他们两个投资兴建的，张潇只是一个招牌而已？如果是，我还能不能接手？”

听了李毅的话，马林也笑了，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凑到李毅面前说道：“姐夫，您有些心急了，等我把所有的情况跟您讲清楚，您再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干好不好？来，我敬您一杯！”

“谢谢兄弟！”李毅赶紧端起面前的酒杯和马林碰了一下，然后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把一块鸡腿夹到李毅的盘子里，马林看看他接着说道：“张潇聚众吸毒的案子就这样被公安部门‘按住’了，但没有多长时间，我们检察院反贪局又突然接到举报：云塔地区政协副主席胡国庆、云塔地区环保局局长黄福松违法国家严禁公务员经商的规定，投巨资创办彩虹涂料厂，办厂用的巨额资金来源不明。他们暗自出资，做隐形老板，让胡国庆的外甥、一个刚刚刑满释放不久的‘两劳释放人员’担任‘影子厂长’，同时利用职务之便，强买强卖，逼着在云塔地区的建筑商购买他们的涂料，大肆敛财。更加严重的是，作为厅级领导干部、地区副主席，胡国庆利用自己的权力干涉司法公正，包庇胡国庆的外甥、彩虹涂料厂厂长、总经理张潇聚众吸毒，贩卖毒品。望地区检察机关认真查处，严肃处理，将贪官胡国庆、黄福松绳之以法！”

“哎吆我滴天哪，反映情况如此细致而且针对性这么强，一定是个知情人而且与胡国庆、黄福松私下有仇。这会是谁呢？你们检察院调查清楚了吗？”听完马林的话，坐在一旁的李海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着马林吃惊的问道。

李毅也愣了，他甚至忘了今天找马林喝酒的重点和目的，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马林，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封举报信就像一枚重磅炸弹，立即引起了我们检察院领导的高度重视。现在是什么形势？反腐倡廉成了第一要务，一大批贪官污吏应声落马，可他胡国庆和黄福松竟然敢顶风作案而且行为如此大胆和猖獗，这还了得？于是，院党委立即召开会议研究对策，并最终决定对这封举报信的内容展开秘密调查。”看着李毅和李海大眼瞪小眼的样子，马林微微一笑，先是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看着他们两个说道。

“案件已经这么明了，为什么还要秘密调查？”看着马林，李海有些不解的问道。

马林笑着摇摇头，然后看看李海：“胡国庆是云塔地区政协副主席，一个厅级领导干部。黄福松则是地区环保局的局长，这两个人权高位重，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两个有罪，最后我们如何收场？造成的影响又怎么办？所以，我们只有秘密调查，一旦罪证确凿再公布也不迟啊！”

“是的，是的，检察院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接过马林的话，李毅一边点头一边看着他问道：“小马，调查的结果呢？”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作为调查组组长的我却十分的失望……”

“啊？怎么回事？”不等马林把话说完，李毅和李海同时站起身来，瞪着两双牛卵子一样大的眼睛看着马林，异口同声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