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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八章 细辨原由救稳婆 闲看乡长审城隍
中年男子把嵇康让进屋里,命令妻子去泡好茶,请嵇康坐下,自我介绍说:“大人,我叫洪齐兵,安大娘是我的母亲!我母亲早年守寡,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成人,非常艰辛;她怕我受苦,一直没有再嫁,和我相依为命。”
嵇康钦佩地说:“安大娘非但为人贞洁,医术高超,而且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这样的人有难,我嵇康义不容辞,一定要帮她!你且说说,你母亲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才变得反常,一病不起?”
洪齐兵说:“前几天晚上,我娘刚脱衣睡下,便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敲门。凭她多年的直觉,定是又有人上门请她去接生。这么晚来敲门的,加上急促的敲门声,孕妇大多是难产!我娘一骨碌爬起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叫我开大门。
我开了大门,一看来人长相十分丑陋,面目难看,就心里提防他几分,带他到了我娘的屋子外面,我站在旁边看着他。
这时我娘刚好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只见来人抢上前去跪在地上恳求道:“安大娘!我家少奶奶生孩子遇上难产,已经两天多还没生下来;眼看少奶奶和孩子都命在旦夕,小人奉我家老爷的嘱咐,远道赶来,请您老人家一定要去救救少奶奶和孩子的性命!万万不能推辞!”
我见这人面目凶恶,插了一句:“这深更半夜的,走夜路不安全,不如等到天亮再去。”
那来人不说话,只是跪着不住地磕头。
我娘说:“救人如救火,哪有等到天亮的道理?儿子,把为娘的那只木箱拿来,里面有接生的一套工具。”
我只好拿来了木箱,递给我娘。
我问那人:“你是怎么来的?我娘怎么去你家?是坐马车吗?你家在何处?”
那人却没有回答,急匆匆地走出门外,我跟出去一看,他牵来一头黝黑的马子,那马子也长得十分丑陋,我看了马子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那人等我娘出来,迎上前去拦腰一抱把我娘扶上了马背,然后一拍马臀,马子疾驰起来!
那人健步如飞,赶着马子而去,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后悔没有拦住他问清楚地址。
这一去,直到第二天晚上,我娘才回到家中,我问她是不是那个请他去的人送她回来的?我娘却没默不作声,脸色惨白,十分难看。
我连忙扶着我娘坐下,到了杯热茶给她喝下,我娘才慢慢缓过气来,当时神智还清醒,我连忙问她出去的经历。
我娘告诉我,她刚刚被那丑陋的仆人模样的人扶上马背,马子就疾驰起来。
黑马奔了一阵,已经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急行,我娘已经渐渐认不出路。
走了大约十里路,黑马驮着我娘,来到一处从没见过的地方!
这里楼宇华丽,雕梁画栋,宫殿一座连着一座,一眼望不到头,却黑乎乎地,极少有宫殿里露出灯光。
我娘粗略一看,这里的规模比洛阳县城的建筑大了很多,正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丑陋的男子冲过来拉住马子,把马子拴在一块黑黝黝的石头上,举步上前敲开了一座宫殿大门。 大门一开,闪亮的灯光扑面而来,刺人眼目!
我娘闭上眼睛一会,慢慢睁开,只见殿内灯火辉煌,地面全用水晶铺成,间以琉璃为线,光滑照人;大殿周围围了一圈栏杆,十分精美,栏杆上雕刻着龙凤瑞兽,栩栩如生。
大殿里香气氤氲,异香袭人,正中间坐着一位帝王模样的大官,头戴冠冕,看不清面目,殿下却有不少奇形怪状的人出入!
有的仪表堂堂,穿着官服,一脸威严之色;有的衣衫褴褛,形貌猥琐,似乎是贩夫走卒;有的妖娆万状,涂脂抹粉,脖子上却套着锁链;有的满脸的书生气,走路从容不迫;有的面目狰狞,鼻孔朝天,嘴唇外翻,吐着长长的红舌,长相丑陋凶恶,却带着枷锁。
我娘心想:这是到了哪里?莫非到了阎罗殿了?真见鬼了?这不是在做梦吧?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有些疼痛,这不是在做梦!
正在这时,只见一位官吏模样、眉清目秀的人从殿内走出来,对我娘说:“安大娘接来了?快去给少奶奶接生,不然就来不及了!”
于是我娘被那人带着穿过了大殿,一路带进少奶奶的房间。
只见一位相貌十分古怪的产妇躺在床上,已经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呻吟着,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我娘揭起被子详细检查了一遍,按摩了一番肚皮之后,要求产妇憋足气。
然后我娘指挥着那孕妇呼--吸--呼--吸,孕妇渐渐有了力气,肚子鼓了起来。
我娘看准时机,挽起双袖,抬起右手,用手背猛击产妇的小肚子;敲了几下,只听得肚皮“嘭”地一声,接着一个婴儿就掉出产道,坠在床上,哇哇地哭叫个不停。
此时,产妇面色安详,安稳了许多。旁观的女眷被惊得目瞪口呆,啧啧咂舌,交口称赞我娘好手艺
!
婴儿的啼哭声,惊动了在窗外守候了很久的少爷,那人连忙冲了进来,一看母子平安,喜得跪倒在地,叩谢我娘!
我娘连忙扶起那人,见那少爷却长的面如冠玉,和常人差不多,是个美男子。
周围的女眷纷纷围着少爷道喜道贺,少爷心花怒放,立刻下令摆酒宴庆贺,并且打赏了屋里的女眷。
我娘自然是坐了宴席的首座,少爷又站起来施礼道谢,我娘谦让道:“恭喜少爷得了个宝贝儿子!这样的难产症状,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托老天爷保佑,她母子才能死里逃生,这是少爷您的福分大,祖荫厚啊!”
那少爷听了我娘的话,高兴得不知如何感谢才好,拿起筷子不住地夹菜给我娘吃。
女眷们个个笑逐颜开,纷纷举杯敬我娘的酒。
我娘平时在家里也能喝一点白酒,就举杯尝了尝酒,竟然是从来没喝过的美酒,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女眷们见我娘善饮,不住地斟酒,又劝菜。
我娘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绝大多数菜从来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她用筷子夹起菜肴,逐样尝了尝,味道香美无比,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美食!
饭后,那少爷为了重谢我娘,派人端上来许多金银绸缎;我娘向来不贪财,再三推辞不过,只拣了一匹黄缎子和两锭银元宝,放进袖筒里,别的一样未拿。
那少爷见我娘拿得太少,亲手抓起两张银票,塞到我娘手上。
我娘正要推辞,那少爷忽然面露紧张之色,站起来说:“安大娘,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
于是我娘起身告辞,出了大门,少爷亲自送出门外;再三道谢后,还派来请我娘的那个丑陋的仆人送我娘回家,并再三叮嘱说:“路上赶紧些,鸡快叫了......”
我娘被扶上黑马,原路返回;这次送她的人紧跟在后面,拼命地用鞭子抽打黑马屁股,那黑马四蹄跃起,一路上行走如飞。
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离我家门只有十多步远的地方;就在这时,只听得喔喔喔一叫,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
赶马的人猛然一把将我娘从马身上推了下来,转身一溜烟地跑了,不知去向。
我被摔昏了,趴伏在地上,直到天色大亮才被我发现。
我连忙将我娘扶进屋里,灌了两杯热茶,我才清醒过来,想起往事,惊骇不已。
我连忙问起昨晚接生发生了什么?我娘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我感到非常蹊跷,又让我娘把带回来的黄缎子和银元宝拿出来。
我娘从衣袖里取出来一看,哪里是什么黄缎子和银元宝?分明是一叠烧给死人的黄表纸和两颗祭祀亡人用的纸折的银箔元宝!
我和我娘都大吃一惊,我娘想起怀里还揣着两张银票,连忙掏出来一看,分明是两张烧化给死人的黄元!
我娘吓得魂不附体,这才相信,昨夜是遇到鬼了!
我娘想起昨夜喝了不少鬼酒,吃了不少鬼菜,顿时心里一阵阵恶心,身不由己地呕吐起来!
无巧不巧,我的一位朋友骑马来找我有事,牵着一匹黑马进了我家院子。
我娘一看黑马,当时就大喊大叫,以为阴差又来请她了,从此就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像是疯了!
嵇康听安大娘的儿子说完,喟叹道:“按照佛经的记载,六道之中,天道以外的五道都有欲望,因男女的淫欲而诞生新的生命;就连天道中,欲界诸天,包括四天王天、忉利天、焰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这六欲天全都是有欲望的;不过越高级的天界,欲望越淡,有相视成欲的,有执手成欲的,不一定非要交媾。安大娘去的地方,应该是鬼界,那大殿里的大王,有可能是十殿阎罗之一,也一可能是大鬼王。既然知道了病根,病就好治了,你带我去见你娘!”
洪齐兵听完大喜,急忙领着嵇康来到安大娘的屋里;屋里药味更浓,洪齐兵的媳妇愁眉苦脸地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婆婆安大娘。
嵇康上前一看,安大娘面黄肌瘦,双眉紧锁,似睡非睡,正躺在床上呻吟。
嵇康暗运真气。默诵咒语,上前对着安大娘脑门轻拍一掌,喝道:“起来!外面阳光明媚,起来晒太阳去!”
说也神奇,安大娘果真爬了起来,乖乖地走到院子里,坐在一张椅子上晒起了太阳。
嵇康一看法术灵验,放下心来,看来病根找得不错;于是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装丹药的葫芦,倒出三颗递给洪齐兵说:“给安大娘服用,一天只能吃一颗,用无根水送服。”
洪齐兵忙问:“大人,什么是无根水?”
嵇康笑道:“最好是天上落下来的雨水,实在没有的话,井水也勉强可用。”
洪齐兵和媳妇齐声道谢,嵇康告辞出来,却不想回县衙,骑着马在附近闲逛。
信马由缰,来到一处不小的村镇,只见许多百姓熙熙攘攘地往一处地方涌去;嵇康就下了马,牵马步行,跟着人群去看热闹。
人群一路走,一路议论纷纷,说村里有一座城隍庙,庙里的城隍老爷特别灵验,颇受百姓尊崇。
谁想本村人徐秉元,为人耿直,品行端庄,经地方上的大小中正举荐,新任了乡长一职,管着周围几个村。
徐秉元昨天刚刚上任,今天一早就带人把城隍庙给砸了,还把城隍像抬到外面,在太阳下暴晒,说先去吃早饭,回来再审城隍。
嵇康听了觉得新奇,一介凡夫要审问神祇城隍爷,真是奇闻,就跟着人群去看热闹。
不一会儿走到了城隍庙,嵇康拴好马匹,踱步进城隍庙一看,只见庙门大开,香烛散乱,城隍庙里的判官、小卒的刷金塑像横竖交错,狼藉一地!
城隍爷爷像直接被抬到庙门前的广场上,用绳子吊在树上,等候乡长审问!
嵇康看了直摇头,对神灵如此不敬,这乡长徐秉元怕是没有好报。
嵇康心想,万物皆有灵气,此地城隍果真如人所说十分灵验,那么就不会对城隍庙被砸一事坐视不理!
转念一想,道教有一种法术,叫做圆光术。
圆光术是将一面圆镜用布或纸蒙起来,然后施法人沐浴更衣将麻油涂于纸面和手上然后念咒语,同时请两个童子观看镜子,让他们叙述镜子里面出的画面和情景就可以看到你要寻找的人和物了。
嵇康修道多年,自然不需要这么繁琐,直接念起“圆光咒”,眼前一亮,立刻看见了几位鬼神!
只见城隍气呼呼地坐在残破的神龛上,下面跪着判官和小鬼。
城隍气呼呼地说:“我就出去了半天,你们看家是怎么看的?就让一个凡人把我的神庙捣毁?这成何体统!”
小鬼哭诉道:“大人,这乡长徐秉元好生无理!他带领几个人进庙,我们以为他是上香的,可想不到他一进庙就下令砸你的金身,还把我们的塑像痛打了一顿……大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呀……”
城隍略一思索,转头对判官说:“你颇有法力,为何不阻止徐秉元毁庙?”
判官说:“大人,我也有心阻止,没想到徐秉元福荫深厚,将来还要做大官!我刚刚靠近他准备施法阻止,他身上自然冒出一道红光护体,把我冲出老远,因此我不敢造次阻止他捣乱。”
城隍有些吃惊地说:“不料徐秉元这个莽夫却有如此福报!看来只有求助于嵇康了!”
嵇康听到这里一惊,拱手施礼道:“城隍爷,莫非认识本人?”
城隍爷笑道:“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皇亲国戚,道法高深,仗义正直,谁会不认识嵇康大人?你破了许多奇案,昭雪了许多冤案,还除去了不少妖邪!非但阳界传颂你的事迹,阴界也对你大加赞赏,阎罗大王甚至私下里对我说过你的来历,渊源颇深。”
嵇康忙问:“在下是个什么来历?能否告知?”
城隍爷想了想,欲言又止,说:“天机不可泄露,反正你是慧根极深的人,与佛道两家都有渊源,日后自然应验。现在小神遇到了麻烦,不知嵇康大人可肯伸出援手?”
嵇康想了想说:“莫非是那乡长徐秉元要审问城隍爷的塑像,城隍爷不便现身作答,以免惊世骇俗,想借我之口,传你之言?”
城隍爷抚掌笑道:“人说嵇康绝顶聪明,果不其然!小神正是此意,你放心,我只要你传话,绝不会说假话欺骗百姓。”
嵇康笑道:“城隍是正神,人生在世,聪明正直,死后为神!城隍管理着一方百姓,相当于阳界的县令,不如请城隍爷直接附在我的身上,与那徐秉元对答,省却我传话,诸多麻烦。”
城隍爷面露喜色,拱手称谢说:“嵇康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乐于助人,古道热肠!你尽管放心,我附体的时间不长,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嵇康点点头,这时一个相貌魁伟的中年男子走进城隍庙,吆喝道:“还有人没有?快快随我出去,看我审城隍了!”
嵇康胸有成竹,默不作声,跟着徐秉元走出了城隍庙,来到庙前广场上。
徐秉元的几个手下早已摆好了几张椅子,椅子围城一个半圆,中间站着城隍爷的塑像。
徐秉元得意洋洋地对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一抱拳,作了一个环揖,说:“兄弟不才,新任乡长,这附近的四乡八镇都归兄弟管辖!兄弟今日来这城隍庙,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之前这里的城隍断了许多错案,有失公允!今日兄弟要审一审城隍,讨回一个公道,诸位可有话要说?”
村民们一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多数人觉得徐秉元孟浪,不该对神明不敬,也有一部分人起哄,支持徐秉元审问城隍。
嵇康忽然越众而出,对着徐秉元说:“徐乡长,在下嵇康有礼了。徐大人新任乡长,将造福一方百姓,可庆可贺!却为何刚刚到任便下令毁坏庙宇?审问城隍?”说完嵇康一拱手。
徐秉元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还礼,毕恭毕敬地问:“大人就是远近闻名的嵇康大人?下官失礼了!大人官居五品,远在县令之上,下官不敢唐突。只是这里的城隍处事不公,断案不明,是下官亲身经历的!故而今日下官要审问城隍,讨回一个公道,大人可否袖手旁观?”
嵇康笑道:“你既然认识我,应该知道我会道术,可以直通幽冥!刚才城隍爷已经和我说好,他将附体在我身上,以免白日现形惊世骇俗!你有话尽管问我,就等于是问城隍,你问好了。”
徐秉元连忙恭敬地搬了一张椅子,请嵇康坐下,然后正色说:“大人可曾准备好?下官真要问了!”
这时候嵇康刚刚坐下,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换了种口气说:“徐乡长,本官就是本地城隍!论官位,你管阳间,我管阴间,本无交涉!论官品,你不过是个从八品,我是七品正堂,你没有资格审问我!只不过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主动回答你的问题,以正视听,你可要实事求是问话,否则本官必定降祸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