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往日之情2

第二天，寒风凛冽，金废帝完颜亮站在寒风之中，站在穆皇后的墓前，久久没有动。

他伸手去抚摸着碑文上“穆皇后”三个字，手指顺着穆皇后三个字的一笔一划，轻轻的抚摸着，动作轻柔，似乎在抚摸穆皇后那温情脉脉的脸。

“让朕摸摸你吧，这种感觉朕已经忘了，记得当年话别的时候，朕摸过你的手，就像今日一样，朕也是这样轻轻的抚摸着你。以前都是朕离开你，总是一去就是几年，让你为朕牵肠挂肚，难为你了。但是朕与你分别，后来朕还不是回来了吗？只是我们今生注定没有缘分啊。”

金废帝完颜亮说到动情之处，便伸开双手抱着穆皇后的墓碑。

“朕从来都没有拥抱过你，这次就让朕抱抱你，你好冰凉啊，朕知道，你的心早已经冰凉了，你对朕已经绝望了，要不然一定不会走得那么匆忙。现在轮到你离开朕了，可是你这次的离开，却是那么的无情，你离开一次就永远不再回来了。这往后朕的心里话该向谁去诉说呢？”

金废帝完颜亮年近四十，在他的印象中，他已经不记得曾经什么时候哭过了，也许他这辈子就没有为谁哭过，可是今日为何他的眼泪总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呢？

太多的回忆值得他去怀恋，曾经与穆皇后的一点一滴，是那样的历历在目，虽然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并不多，但是每一件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虽然在没有经过生离死别的时候，这些刻骨铭心的往日恩情，总是被忽略。

但到了终有一天，生离死别的时候，这些刻骨铭心的往日恩情，才如翻开一本厚厚的书一样，一页页的被翻开。这些难忘的往事，就如书中的精彩描写之处，让人感到无限的伤感和感概。

“朕对不起你，那一日朕不应该那么冲动的将你贬为庶女，你一定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狠心的离开，这是朕的错啊，可是你却没有给朕改过的机会，假如你不是这种方式离开，也许朕过几日便后悔，将你唤回来，可是现在，现在朕怎么呼唤，你都不会听到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朕一直以为朕很傻，没有想到你比朕更傻啊。”

……

一阵寒风吹过，带着莎莎的响声，如泣如诉，似乎是穆皇后在九泉之下的哀怨声。

“陛下，山上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太监看见金废帝完颜亮长久的在穆皇后墓前不肯离开，加上寒风呼啸，极为寒冷，便忍不住上前劝说金废帝完颜亮回宫。

“不，朕还要陪皇后再说说话，以前朕总是没有空闲下来陪她，现在她离开了，朕有许多的话想和她说啊。”

太监看见金废帝完颜亮还不肯离开，也不敢再多言，只好静静的立在一旁候着。

人就是这样，当自己的亲人活着的时候，总是没有几句安慰和关心的话语，非要等到永远的离开了，再也听不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在心中有着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衷肠。

金废帝完颜亮在反省自己，这些年来，他都做错了些什么，又作对了多少？

喧嚣的尘世，权利与富贵，总让人迷失在其中，为了一己私利，曾经犯下多少的错误？表面上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可说到底还不是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罢了。

也可以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在迷局之中，看不到自己是对还是错。

只有在这个时候，静静的坐在寒风中，才能使自己清醒，只有经过了与最爱的人穆阳两隔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事情本来可以放下的，唯爱才是这世上最为宝贵的东西。

一旦失去，将永远都追不回来了，就像现在他与她一样，他永远都不能跨入她现在所在的世界里将她拉回来了。

这是一种痛彻心扉无奈和悔恨，他应该好好的在这里忏悔。

金废帝完颜亮从怀中拿出那个断为两半的玉镯出来，轻轻的抚摸着，光洁温润，就如她曾经那如玉的手。

她那如玉的手，光洁温润，就如金废帝完颜亮手里的玉镯。

“皇后，当初你为何要送我这个易碎的东西呢？这易碎之物，我再怎么珍藏它终究还是在我的手中碎了，这是命中注定啊。注定我们两个就如分为两半的玉镯，再也不能复合了，哎……”

金废帝完颜亮又是一声长叹，这世上有很多的无奈，都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人生注定有许多的无奈无法回避。

这种无奈将伴随自己的一生，直到生命的终结，直到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方能重逢，方能永久的在一起，方能功德圆满吗？

……

一行人从远处缓缓而来，金废帝完颜亮抬眼看去，只见粘木汗杰和爱莲公主也来了。

金废帝完颜亮回身迎了上去，在这里似乎只有朋友和故去的知己，没有君臣之分，没有地位和辈分之分。

“公主，你身体尚未痊愈，为何也来了？要知道你这样的身体是不适宜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来为朋友送行，生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已经是此生的遗憾，皇后长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看一看呢？”

爱莲公主体质虚弱，有粘木汗杰搀扶着，颤颤巍巍犹如一位老人。

憔悴与病态清楚的写在她的脸上。自从爱莲公主从乌孙回来之后，便病入膏肓，怎么都医治不好。

这两年来，粘木汗杰也很少参与政事，一心服侍爱莲公主，因为他觉得欠下了爱莲公主太多的情。

假如粘木汗杰现在再不陪伴在爱莲公主的身边，那也许有朝一日，也像金废帝完颜亮和穆皇后一样，只能抱憾终生。

“外面的风多谅啊，我劝说她就是不听，非要来此祭拜皇后姑娘。”粘木汗杰向金废帝完颜亮解释道。

“来，慢点走。”金废帝完颜亮也上前搀扶着爱莲公主。

来到穆皇后的墓前，爱莲公主叫粘木汗杰摆上香纸果品，祭拜了之后，又叫粘木汗杰架上一把古筝在穆皇后的墓前。

“皇后，自从你进入后宫，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一起如同姐妹一般的那段日子吗？”

面对着寒冷的山风，爱莲公主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并且身子也有些哆嗦，看得粘木汗杰心疼不已，但是爱莲公主来祭拜的是她的姐妹穆皇后，粘木汗杰也不能不答应。

病体泱泱的爱莲公主，坐在寒冷的风中，脸色更加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粘木汗杰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爱莲公主的身上。

爱莲公主这两年一直在生病，体质极弱，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本不应该来到这寒风凛冽的山上。

但是她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就为祭拜一个曾经的姐妹，一生的朋友。

爱莲公主这一生朋友并不多，除了最亲的人粘木汗杰之外，那就是穆皇后了，假如说粘木汗杰是她的亲人，爱人，那穆皇后就是她的姐妹，如今自己的姐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岂有不来为她送行之理？

可遗憾现在她的身体太弱，不能对穆皇后说太多的话。

假如她现在可以说很多的话，那穆皇后还能听见吗？也许不能，就算现在说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九泉之下的穆皇后也许再听不到了。

唯有在这冷冽的风中，为她弹奏一曲，以表心迹，但愿这如泣如诉的琴声，能传到另外一个黑暗的世界里，让穆皇后再听一曲为她送行的高山流水。

……

转眼到了来年春天，复国军的声势亦加的浩大，蔓延整个江南，严重地威胁到了金废帝完颜亮的金朝政权。

白成和司徒王植率领的二十万朝廷军，几经征战，与复国军发生过无数场战斗，却没有将复国军这蔓延之火扑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的猛烈。

复国军攻占州郡，开仓放粮，杀死州郡官员，抢占朝廷粮仓，得到了各地百姓的拥戴，所以复国军越战人数越多，亦发的的强大。

复国军就地取材，以站养兵，每攻占一郡，便收获颇丰，根本就不用担心士兵的粮草供给。

而白成和司徒王植带领的朝廷大军，由于后勤供给难于跟上，只能步步败退，最后只好带领残部，回到皇都。

金朝部队撤回京城之后，复国军得到了暂时的休整和补充，至此，复国军便完全占领了金朝的半壁江山，队伍空前的壮大。

此时复国军内部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纲领和一个领袖人物，便逐渐分成两派。

每一种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壮大之后的复国军也不另外，两派之间便开始争权夺利，于是复国军中的有识之士，便提议推挤一人为帝，统一领导复国军以及天下所有义军。

以萧勇为首的一派，当然想推举萧勇为帝。

当时萧勇在复国军的威望可以说是无人能匹敌，可遗憾的是，萧勇这边的部队因为作战勇敢，损失巨大，在数量上没有另外一派强大。

以赵霸为首的另一派，想推举赵霸为帝。

萧勇与赵霸暗中进行了较量，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威望远远高于赵霸的萧勇，最终落败，复国军推举以赵霸为帝。

其实，萧勇虽然在复国军中威望极高，但是这也成了他一个失败的原因，因为复国军都是各地汇集在一起的一些义军，人心不齐，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算盘。

南阳一带的豪杰都拥戴萧勇，而以邗江、平林等地的各地豪强们，担心萧勇权利巨大，威胁到他们在复国军中的地位，死命推举赵霸为帝。

这个赵霸，也是辽室宗亲，他是春陵候的后人，他在军中威望不及萧勇，能力本事和萧勇也相差甚远，但是历史却往往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没有任何本事的人，最终登上了复国军最高的权利之位。

赵霸称帝之后，复国军所有的将领都有了自己满意的官衔，萧勇竞争帝位失败以后，被萧勇封为大司徒，萧勇的弟弟萧志则封为偏将军。

至此，复国军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一致对抗金废帝完颜亮的金朝。

……

赵霸被复国军推挤为皇帝之后，改元起始年，独霸一方，和金废帝完颜亮的金朝分庭抗礼，差不多各占了半边江山。

萧勇当上了大司徒以后，手中带甲十万，在复国军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说萧勇竞争皇位失败，最终让赵霸抢得了皇帝的位置，但是萧勇手下得力干将众多，并且有他的弟弟萧志辅佐，所以每到一处都得到极大的拥护。

萧勇的壮大，让邗江和平林一派的复国军感到担忧和惶恐，因为在赵霸和萧勇争夺帝位的时候，邗江和平林的复国军反对萧勇，拥护赵霸，所以暗地里双方已经结下了仇恨，只是双方都心照不宣而已。

这天，皇帝赵霸上朝，和众臣商议进兵之事。此时萧勇萧志两兄弟带兵在外，并没有在朝中。这样那些见不得萧勇兄弟壮大的人，便趁机在赵霸的面前说萧勇的坏话。

“陛下，最近萧勇依仗着自己掌握重兵，经常有抗旨不尊的行为，并且他的部队还在不断的壮大，陛下对此不得不防啊，当初萧勇就是与陛下争夺皇位的，现在陛下登上大位之后，又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这样下去，等萧勇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他定会图谋不轨。所以陛下得想办法遏制住萧勇的发展壮大才行啊。”

赵霸本来和萧勇是一脉同宗，都是辽室后裔，不管怎么说也是兄弟，本来赵霸当上皇帝之后，并没有想排挤萧勇，还封萧勇为大司徒。

可是以邗江和平林这一派的将领们，却对萧勇的高威望以及他出众的带兵才能非常的嫉妒，所以有事无事他们都要在赵霸的面前说一番萧勇的坏话，造谣中伤萧勇。

这些造谣中伤的语言萧勇听多了，他也就信以为真了。

“众位爱卿都说萧勇要造反，那依诸位爱卿之意，朕应该怎么做啊？”

“陛下，应该将他召回京都，不能在外领兵，假如萧勇想造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赵霸想想也对，本来萧勇就是和他竞争帝位的，这说明萧勇有称帝之心。

只要有称帝之心，那萧勇有朝一日必定会造反的。

赵霸思量了半天，觉得邗江这边的将领们说的极对，便拟了一道圣旨，想招萧勇回朝，剥夺的萧勇的军权。

……

再说萧勇手下大将如云，所向披靡，在弟弟萧志和他弟兄们的帮助下，如鱼得水。不到半年功夫，所拥有的部队便差不多二十万之众。

剑锋所指，直逼皇都。

此时萧勇并没有想到在他的背后，竟然有人向他捅刀子，准备置他于死地。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小人之心更难防也。

萧勇虽然说现在出兵必胜，逢战必赢，手下弟兄个个都是英雄好辽，武功高强独挡一面。但是萧勇现在缺少的是谋士，假如他的手下，有那么几个给他出谋划策的人，也许就不会遭到小人的暗算。

……

最近这段时间，萧勇的部队正在休整，所以也就有了空闲。

萧勇空闲的时候，总会想起远在新泾的穆音。

一别又是两年，这两年来萧勇由于东征西战，居无定所，再加上军务极为繁忙，也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去给穆音写信或者去看望她。

这两年来也不知道穆音会怎么样了，她过得如何，不知道她和记不记得他萧勇。

现在萧勇已经是拥有近二十万大军的统帅了，他想现在也有能力给穆音一个安定的生活了。

所以萧勇便坐下来给穆音写了一封长信，信中的意思就是说希望穆音离开新津，去跟随萧勇。

信中用词情真意切，皆是出自萧勇肺腑，将一腔真情倾注于笔尖。

信写好之后，萧勇便派了一匹快马。前往新泾，去向穆音传达他的意思。

……

“穆音姐，今日喜鹊栖上枝头，唧唧喳喳的叫唤着，莫不是有喜事临门吧？”

这天，天气晴好，暖暖的春风吹过，带着春日里的花香，给人一种清新之感。穆倩今日看来心情极好，她笑眯眯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穆音也听到了枝头上的喜鹊声，当穆倩进来说也许会有什么喜事，在心中也觉得今日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喜事呢。

会是什么样的喜事呢？是关于粘木汗杰还是萧勇？

穆音离开皇都已经五六年了，虽然这五六年来，粘木汗杰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是她在空闲的时候，还是会经常的想到他，也不知道粘木汗杰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分开这么多年来，粘木汗杰是否已经将她忘记了，或者也和她穆音一样，时常的会想起呢？

也不知道粘木汗杰和爱莲公主两人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已经办了喜事，是否在过着幸福的生活？也许孩子都有了吧？毕竟分别这么些年了。

很多的问题经常在穆音的脑海中出现，可是她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越是得不到答案，她的心就越是牵挂。

虽然说萧勇是否也过得好，她也很关心，可是在穆音的内心，她始终把萧勇当作自己的大哥看待。

一样的思念，不一样的相思。

“我也觉得有喜事呢。”穆音笑着答道。

“姐姐你说会是什么喜事？”穆倩笑着问道。

“我猜呀，一定是萧志给你又来信了，或者他回来看你了。”穆音掖了下额头前的头发，笑着说道。

“我才不相信他能回来呢，听说他们正在和金朝的士兵打仗呢。他怎么会有时间回来看我。”

“妹妹想萧志了吧？”

穆倩小嘴一撇，说道：“想有什么用，人家又不想我。”

“你怎么知道萧志他不想你啊？也许等会就得到他的消息了。”穆音言道。

听了穆音的话，穆倩陷入了思念之中，穆音说的没有错，她确实想念萧志了，几年不见，当年的毛头孩子，现在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他一定长得比小时候还要英俊潇洒吧。

穆倩都差点快忘记萧志的模样了。

“妹妹，假如萧志兄弟回来接你走，你走不走？”穆音突然问道。

这句话让穆倩更加的难于回答，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有想过。因为萧志在军中东奔西走，那种颠沛的生活，也不是穆倩想要的。

“姐姐，假如萧勇大哥回来接你呢？你会跟他走吗？假如你走我也跟你走。”

穆倩没有直接回答穆音的话，而是用同样的问题来反问穆音。

穆音笑了笑，言道：“萧志兄弟是你的意中人，而萧勇则是我们的大哥，这不一样啊，我一个当妹妹的，跟随萧勇大哥只能是拖累他啊。”

穆倩听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其实我知道姐姐的心里想的是谁。假如他来接你呢？你会走吗？”

这下到穆音难于回答了。

穆音不想说违心的话，假如真的是粘木汗杰来接她，说不定她还是会跟他走的。

这心中真实的想法，穆音也不能说出来，她怕穆倩说她怎么还没有把粘木汗杰忘记，早几年就说要忘记他的。

难道是她穆音言不由衷吗？

其实，人生言不由衷的事情多了，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把握住的。

就在穆音和穆倩说笑间，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战马的撕鸣声，懂马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是长途跋涉而来的疲倦声。

穆音和穆倩好奇的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人满身灰尘，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穆姑娘在家吗？”

来人看见穆音和穆倩出来，冲她们就喊道。

“请问这位兄弟是？”穆音迎了上去，客气的答应着。难道早上喜鹊叫，现在是从远方带来的好消息吗？

“哦，我找穆音姑娘，她在家吗？”来人又问道。

“我就是穆音，请问这位兄弟从哪儿来？找我有何事吗？”

来人听说站在他眼前的就是穆音，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