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绝不背叛
“把衣服脱了。”他又重复一遍。
见她犹疑，红衣服的人就直接伸手要解开她的衣带。“你解开面前就好，我要看你的伤口。”
“别……”夙问止住他的手，“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栖欢的主人，”他松开手，“你若不解开，我就要来强的了。”
夙问深深看了他那双眼睛一眼，他从见到她之后所说所做，还有这么轻易就要吃她豆腐来看，夙问觉得这人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那老女人如何卑鄙骗你是我们的事，你既然给了她报酬，那我也就是你的了，怎么处置自然是你的事。””夙问自嘲地笑笑，似乎是想看他的反应，于是也就自己动手，解散了衣衫。
白色绣蝶的抹胸下的腹部缠了白纱，绿色的血液渗出来，染湿了一片。他于是弯下身来，双臂慢慢绕过她的腰，层层解开白纱。
伤口不浅也有了愈合的痕迹，银白色发着淡光的龙鳞覆在伤口周围，不同于别处白皙细腻的人的皮肤，只有这一处有新生的龙鳞，鳞片薄如蝉翼，虚化光华。红衣服的人看着这些，手上的动作也是一滞，不知道面具下是怎样的表情。
“如何，你帮得了我么？”夙问笑笑，看着他面具下那双赤红的、盛着暗暗流光的眸子。
他回了回神。“我既然要看，自然就是有的。”
夙问笑，“不劳烦，我并不想白白欠别人一个人情。”说着，她拉过衣襟，想要穿好衣服。手却被他拉住，她抬头看看他。除了面具额角浓烈的火红之外，看不到他是什么样的神色。
“你不欠我什么。我愿意帮，于是帮。”
她扭不过，也就任由着他弯身又拉开她白纱，闭上眼睛两指侧放在唇前的位置，似乎是念诀。然后就张开手掌，掌心温热贴上她的伤处。
夙问觉得左肋的地方一丝丝渡来暖意，于是也不愿在说什么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地过去许久，他收手回袖，细心地帮她又换上白纱包扎、穿好衣服。他起身，低眉就看见她闭上眼睛的模样。长长的睫帘覆下来淡淡的阴影，柔软的碎发散在额际，杏唇微抿，一派安然。
他心中又莫名悸动，忙退了几步，偏开头不再看却又不舍不忍。
人间夜色渐进，他思量了一番，上前去要抱她睡到床榻上去。才一靠近，她却警觉地忽然睁开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他动作一顿，也就作罢止步，“我自当你睡着了，要抱你去那边睡。”
夙问看了看一边的美人榻，于是点头，“谢过了，不必。”
“那你就好生歇着，不必想着如何逃跑。要走，栖欢的门始终是开着的。”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自鼻尖轻声哼一声轻蔑。语毕，他转身走向房门去，一袭红衣扬起好看的弧度。
夙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去，旋即起身去把房门锁好。
她站着环视了屋子，走去打开了面向街巷的窗，倚坐在临风的栏杆，无言向楼阁之下看去。
夜色苍茫如水，天上有圆月和深蓝的云，脚下是万家亭台楼阁的灯火阑珊。可谓良辰美景之间，她却笑不出来。
随遇而安的生活，她终究还是学不来。风悠然路过她清瘦的影子，抚着她的发，她眉宇之间是平静淡然。
忽然间就想起在忘归谷的日子。有个沉默却细腻的木云野跟在身边，风晚来一天到晚拉着她背古籍和下棋，若是赢了他，他就不依不饶要赢回来才罢休，有画云写月那一对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谷外的事。
她暗叹一声，闭上眼睛。
“主。”
夙问觉得声音熟悉，忙睁开眼循声望去。自幽暗的地方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来。
漫漫月光洒在那人身上，他脸上平静，利落跪在她面前。
“木头？”夙问惊喜着跳下栏杆去扶他，“你怎么……”
他不肯起来地埋下头跪着，额前的发档去了表情。夙问怔然地止住了手上扶他的动作，皱了眉头。“你是不是在怪我？”
“……”那天在洛水边，走在前面的夙问忽然就回头打晕他，唤来画云写月骗着带回忘归谷去，随后就只身犯险，闹了洛水。自那一别，她回过忘归，却没有再见他，也不要带着他。
木云野沉默着头还是倔强地低着。
夙问忽而想到初见这木头时候的模样。
她从凝碧阁里被风晚来带回来，随着他去了招摇山。他满脸污脏没有表情地坐在一个死去了的男人身边，那男人身上的血染在他脸上，风晚来去问，他不认识他俩就死死地握紧了手，躲着来自别人的触碰。
直到说明白她姓君，他才像活了过来一样。直直地跪在她面前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眼前这个人，是木家唯一剩下的后人。她知道他并非宗室本就受尽苦楚，再来战乱连唯一最爱他的母亲也死去了。他的父亲是在家破之时匆忙奔回来救他的，因为他姓木，那个男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里，木字的后面是什么。
木云野。
一夕之间，当年的小苗也参了天。
“主。”
夙问叹了口气，苦笑，“木家三代为兰、君所苦，无论是否有债也已经足够偿还，如今只独独剩下你一个人，如若你都有事我哪一方都对不起。你，明白我说的么？”
木云野又垂下头去，不语。
“木头，不是我不想带着你、同你一起，只是此去山长水远，我不自信走的每一步是否都是安全。”
木云野的墨瞳里有华光熠熠，恍惚是她的影子，他单手唤来了追云剑插在面前的地上。良久才答，“木家的子女自小的荣耀，就是承蒙锦后挑选，终身追随之。先主已逝，木家亦是不复，若主不容得云野，那这天地之间，云野再无处皈依。”
他平素极少言语，这一番却是字字铿锵染血，夙问也讶然良久才会意，道“你是要以死威胁？”
木云野摇头，抬眼仰望她，“希望主可以成全云野一个生死的理由。”
蓝天厚土写出一双墨色的瞳仁，其中缓缓流淌而暗涌无数的，是虔诚。夙问退了一步，看着这双眼睛说不出话来。
“唉，”她笑着摇了摇头，“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不过，有条件。”
木云野眼里闪过喜悦的表情，一扣头。
夙问伸手扶他起来，“一是不能跪我，不能跪任何人。二，若有一日你想离去就不要顾及太多，我自然放你自由。但只要你站在我身后……”她的目光对上他的，是笃定和沉稳，她一字一顿道，“绝不允许，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