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四）

“卜哥，你就别逗我了。从现在的形势来看，侯总和张董事长两个人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管我的死活？即便是他们是想关心一下员工，首先关心的也应该是你啊！你是公司的副总，又是侯总的朋友，无论是阅历还是能力，那是我高风能比的？就是他们想给员工留一条路的话也是给你准备的，有我高风什么事儿？算了吧，算了吧，你就别逗我开心了！”看看卜慌，高风一边说一边摇摇头，满脸的不相信。

“哈哈哈哈，瞧你这个样子，这么能如此不自信呢？来，抽支烟加加油！”看着高风满脸不相信，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的样子，卜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一边给高风递烟一边接着说道：“好了，不逗你了，咱说正事儿！”

“嗯。”高风应答着，一边点头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卜慌。

“参加昨天晚上晚宴的，有省高检的领导，省国税局的领导，作陪的是蓝海市对应以上两个部门的市领导。这么多领导到场，就是为了侯江侯总行贿和环球贸易有限责任的事情。我跟你说，在‘犯事儿’之前，我也是蓝海市的局级领导，应该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因为一个小商人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企业的事情搞得这么大的场面，有这么多领导关心和参与，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说到这里的时候，卜慌站起身来，一边吸烟一边颇有感慨的摇摇头。

“我的天哪，看来这个张小林董事长和侯江侯总还真有些本事。能把这些人聚在一起那要多大的能量啊？如果是我啊，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到！”看看卜慌，高风也站起身来发着感慨。

“所以，在刚刚知道张小林和侯江背着我坐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时候，我心里确实生气，甚至有了和他们两个割袍断义、断绝来往的想法。但看到昨天晚上的阵势和事情最后的结果，我还是服了，心里甚至有些侥幸：如果侯江这件事情真的落在我的肩上，我可能真的办不好，弄不好会因为我的无能为力而耽误了侯总的前程！”听完高风的话，卜慌折返回沙发上，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由衷的叹了口气。

“卜哥，咱们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真的要被‘清理’了吗？你刚才说过，省高检的领导来了，省国税局的领导来了，蓝海市的主要领导也出席作陪。这么多领导在，难道就摆不平一个小小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事情？说句真心话，无论是出于对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爱还是出于自身前途考虑，我真的有些不舍。如果就这样没有了…….”

“你觉得我舍得吗？”不等高风把话说完，卜慌便打断了他的话：“我刑满释放回到蓝海市之后，就在我为了一份赖以谋生的工作而走投无路的时候，在你的帮助下我来到了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后来又在侯总和张小林董事长的支持和帮助下创办了《视角》杂志，从此找到了劫后重生、向社会、向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可以说，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工作的近三年的时间里，公司给了工作，给了我养家糊口的工资，同时也给了我希望和未来以及想到不敢想的地位和尊严。所以，如果公司被清理，最心疼、最不舍的应该是我。知道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卜慌停下话题，情不自禁的用手指狠狠的敲了敲面前的茶几。

高风愣住了，又不知所以然的点点头，然后把一支香烟递到卜慌面前，并且点燃打火机帮卜慌点上烟。

“但是，大势所趋，岂是我们的不舍就可以阻挡的了的呢？”吸了两口烟之后，卜慌看着高风接着说道：“首先，国家清理‘三产’企业的决心是很坚定的，这是一次‘国家行动’。有这个前提在，要想打擦边球、耍心眼，做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毕竟这是国家政策而且是三令五申的，别说是张小林，就是省领导也绝不会螳螂挡车、自找麻烦；其次，张小林和侯江想利用行贿的方式获得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属于自作聪明、画蛇添足，不但没有办成事，而且把事情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侯江向杨副局长行贿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搞得满城风雨，只是小范围的人知道，但事情还是出了。能够在现如今这种形势下把这件事情摆平，让行贿的侯总和受贿的杨副局长逃脱法律的惩罚已属不易，谁还敢顶风作案、再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卖给张小林和侯江？所以说，这件事情昨天晚上已经盖棺定论了。”

说到这里，卜慌无奈的笑了笑：“按照省国税局和蓝海市领导昨天晚上在宴席上做出的决定，今天，省清理三产领导小组的工作人员应该在咱们公司的会议室里，清算工作正在进行。所以，你心里的小算盘就别扒拉了，没有用。哈哈哈哈哈！”

说道最后，卜慌竟然笑了起来，但高风听得出来，卜慌的笑声里充满了无奈和自嘲。

“那你刚才还跟我说什么侯总和张小林董事长给我留了后路。公司都没有了，后路在哪里？你不是骗我优势干什么？”看着卜慌一脸无奈的笑着的样子，高风心里很是不爽，于是便噘着嘴，看着卜慌问道。

“我说有就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知道高风不高兴了，卜慌赶紧收起笑容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说道。

“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后路啊？卜哥，你接着编，我看你能编出个啥故事来！”听了卜慌的话，高风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问道。

“张小林和侯江有钱有势有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张小林，其人脉的宽泛特别是在官场上的关系网之大我是真正领教过了。但是，在侯江这件事情上，他是‘出血’了的而且是下了血本，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可以肯定的说，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少花钱。否则，在现如今这种形势下，行贿的侯江和受贿的杨局长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脱身。”看着高风一副无奈的样子，卜慌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正因为如此，我想张小林董事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花了这么大的本钱，救出侯江只是他的计划之一，而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拿到手才是他的终极目标。所以，张董事长一定会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被清理的过程中做点什么或者是拿到点什么，最起码不能空手而归。他张小林是做赔本买卖的人吗？我想不是！”听完卜慌的话，借着他低头喝茶的机会，高风想了想说道。

冲着高风笑了笑，卜慌竖了竖大拇指：“兄弟，咱们聊了半天了，你只有刚才的这句话才算是经过脑子过滤过的一句话！哈哈哈哈哈！”

“好了卜哥，你就不要拿我开涮了，赶快说事儿，急死我了！”估计自己是说中了，高风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高风，在你的意识里，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重新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卜慌并没有着急点火，而是看着高风问道。

“最值钱的东西？应该是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这块牌子和公司背后的靠山：蓝海市国税局。这也是张小林和侯江为什么会不惜余力要拿下公司的根本原因。卜哥，我说的对吗？”面对卜慌的提问，高风思忖片刻之后才犹犹豫豫的回答道。

再一次冲着高风点点头，竖竖大拇指，卜慌微笑着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第二个问题又来了：当整体收购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计划落空之后，侯江和张小林董事长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恳求省国税局的领导，把公司另外一项业务买下来。你现在想一想，在我们公司，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两条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张小林和侯江这两个商界大佬煞费苦心？”

“这……”卜慌的一番话一下子把高风打到了云里雾里，让他一时摸不着了头脑。他皱着眉头看看卜慌，然后不解的说道：“我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工作了快三年了，对公司的家底还是基本上了解的。公司是一家贸易公司，简单地说就是一家‘皮包公司’，平时仰仗着市国税局这块牌子，做一些其他公司不能做亦或是不敢做的生意赚点钱。除此之外，一没有机械设备，二没有固定资产，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竟然让富甲一方的张小林和侯江对其虎视眈眈？我真的想不出来。卜哥，真有这个情况？”

说到这里，高风冲着卜慌摇摇头，脸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你想到过咱们的《视角》杂志没有？”见高风皱着眉头直摇头，卜慌小声问道。

“《视角》杂志？《视角》杂志怎么了？不就是一本杂志吗？办了能挣钱，停办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有什么好说的？”卜慌的话把高风抛到了云里雾里，眉头越皱越紧。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一打听才明白，我们在监狱的这些年真的是与社会拉开了距离而且是很远的一段距离。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啊！”卜慌摇摇头，然后看着高风继续说道：“ 在饭桌上，代表省国税局来蓝海处理这件事的郭书记宣读了省局对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侯江处理决定，同时委婉的告诉张小林，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被清理是大势所趋，所以就不要再做无用功了。看到这种情况之后，我当时也失望了，因为郭书记是国税局的‘老大’，他都这样说了，更改的可能性就不大了，看来，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是真的保不住了。”

“嗯，嗯，最后呢？”高风知道，卜慌说的情况并不是最终结果，于是便着急的催促道。

“就在郭书记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张小林说话了。而他接下来的这番话，让一个在我看来并无挽回余地的死局变得活泛起来。”

“说什么？”卜慌的话刚一落地，高风就着急的看着他催促道。

“张小林的姿态很官方，他对在座的各位领导说，作为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控股股东，他绝对拥护中央关于清理‘三产’企业的政策，坚决支持省国税局在清理‘三产’企业工作中做出的决定。同时他又恳请郭书记：把《视角》杂志这个品牌给他留下来。因为《视角》杂志虽然是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产品’，但这本杂志属于‘无形资产’，更重要的是，杂志创刊以来，在宣传和推广蓝海市的商业企业、助力蓝海市的经济发展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做出了突出贡献。他可以不要《视角》杂志配套的机械设备，不沾国家一点便宜，只是要保留住这个品牌，为蓝海市的经济发展出点力。哈哈哈哈哈，张小林，这只狡猾的狐狸啊！”说到这里，卜慌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啧啧啧，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获得领导特别是在场的蓝海市主要领导的支持，从而轻而易举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张小林的狡猾之处！”听完卜慌的话，高风一边啧啧的咂着嘴巴，一边看着卜慌说道。

“何以见得？你怎么就觉得张小林提出这个理由之后郭书记会轻而易举的答应他张小林？”卜慌微笑着看看高风问道。

“你想啊，张董事长拿《视角》杂志对蓝海市的经济发展所做的贡献说事儿，首先感动的是谁？肯定是陪着郭书记吃饭的那些蓝海市的领导。而这些领导与郭书记的关系肯定很密切。如果他们出面帮张董事长说情的话，郭书记会不给这个面子吗？再说了，《视角》杂志就是一个名字，值不了几毛钱。而张小林要的只是《视角》这个品牌，而不是包括印刷、制版等方面的设备，这样一来他的理由是不是更充分了？还有，郭书记能亲自来蓝海处理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事情，这就充分说明他和张小林的关系非同一般。弄不好这还是两个人提前商量好的，在桌面上提出来，只是演给大家看的‘双簧’而已呢！”说完这番话，高风有些兴奋的用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听完高风的话，卜慌一边摇头一边微笑着看着他：“高风，你越来越厉害了!”

说完，他又冲着高风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接着说道：“张小林的提议首先是获得了参加宴会的蓝海市主管工业和税收的副市长张文杰的支持，而张文杰恰好是郭书记的大学同学。两个人经过一场拉锯式的推挡，后来还是郭书记做出了让步：不但痛痛快快的把《视角》杂志的牌子送给了张小林和侯江，而且连同咱们杂志社所有的设备也当做礼物送给了他们，美其名曰省国税局支持蓝海市的经济发展！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视角》杂志被张小林董事长保了下来，我们的工作没有丢，是吗？”不等卜慌把话说完，高风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一边说一边激动的跳了起来。

卜慌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高风默默的点点头。

平息了一下心情，高风恢复了冷静。他站起身来，先是拿起茶壶给卜慌的杯子里加满了水，然后分别给卜慌和自己发了一支烟，然后看着卜慌冷静的说道：“卜哥，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刚才说了一半也没有说完，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卜慌点点头，然后撇撇嘴：“还如实告诉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你小子说话越来越不靠谱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想多了！”冲着卜慌吐吐舌头，高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接着说道：“《视角》杂志就是一本杂志，虽然现在做的风生水起，如果一旦停刊也就没了什么价值。我想不明白的是：就是这个值不了几毛钱的东西，见过大世面的张小林和侯江为什么如此热心，不惜搬出蓝海市的副市长而且苦苦哀求省国税局的郭书记，要把这个东西拿到手？会是因为杂志社那些设备吗？也值不了多少钱啊，他们......”

“听完张董事长的请求后，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冲着高风摆摆手，卜慌的脸上一脸的严肃：“后来，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我给在市新闻出版局工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并把我的疑问告诉了他。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在一个月之前，侯江和张小林就通过市工商局、市新闻出版局将《视角》注册了。随着《视角》杂志在全市、全省甚至全国的影响力不断扩大，目前，仅仅是《视角》杂志的注册商标就价值上百万元！所以......”

“多少？上百万元，我的天哪，吓死我了！”不等卜慌的话说完，高风就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边吼叫一边瞪着一双电灯泡一样大的眼睛看着卜慌。

“这还不算完。”看着高风吓傻了的样子，卜慌微微一笑：“据我这位朋友讲，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DM杂志这个鲜为人知的传媒方式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在全国呈风起云涌之势。作为国家主管部门的工商总局和新闻出版机关对这种现象引起了高度重视，从原来的‘放水养鱼’变成了现在的严格管理，DM号的审批手续越来越严格。所以，在现在的传媒行业，能够拥有一个DM号就是成功的标志。因此，侯江和张小林的‘先人一步’走对了，《视角》杂志的品牌价值会越来越高，先不说杂志盈利获取的收益，即便是这个品牌的本身就是一座‘金矿’，是其他行业无法比拟的敛财渠道！”

话说到这里，卜慌停下话题，微笑着看看被他说得目瞪口呆的高风。

听完卜慌的话，高风沉吟片刻，然后看着卜慌说道：“卜哥，你说的我听懂了，但你也不能因此骗我呀！”

“啊？我骗你？我骗过你吗？什么时候？”听高风这么说，卜慌一下子愣了。他看着高风，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刚才跟我说，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保不住的情况下，张小林董事长和侯总给我留了一条路，还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的，是不是啊？”抬头看看卜慌，高风微笑了一下。

“是啊，我说过了，有什么不对吗？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没有保住，但是《视角》杂志保住了呀。你是《视角》杂志的责任编辑，在我担任了公司的副总之后，几乎把杂志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你。现在杂志幸免生存了下来，你的饭碗不是保住了吗？有了……”

“我的卜哥卜老师呀，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不等卜慌把话说完，高风一挥手便打断了他的话：“首先，《视角》杂志是侯总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如果没有你，这个项目就不可能存在。你在担任副总以后，确实把杂志社大部分工作交给了我，但是，如果没有你，我能把这么大一个摊子接下来并做好？我高风能吃几碗干饭心里清楚。”

“还有其次吗？”笑眯眯的而看看高风，卜慌不慌不忙的问道。

“当然有。”高风根本没有看卜慌的表情，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其次，《视角》杂志是你用满腔热血和全部的希望一手打造出来的，它在你生命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所以说，《视角》杂志能够保住，最高兴、最兴奋的应该是你。张小林和侯江之所以费这么大力气把《视角》保下来，除了看中这本杂志背后巨大的商业利益之外，最重要的是有你的存在。如果没有你，我想他们是不会拿这个摊子的。”

说到这里，高风故意停下话题，往卜慌面前凑了凑，然后悄声说道：“在决定把《视角》杂志保下来之后，侯总和张小林董事长没有找你单独谈过？”

“说过，他们两个都恳求我留下来专门负责杂志的事情，而且答应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面对高风古怪的表情，卜慌脸上依然挂满了微笑。

“那……”

“但是，我当场拒绝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