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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修行千年的壶
某种意义上来说,南过的回答算是勉勉强强的符合了要求,他这也算是通过了卑塔最顶一层的考验。可惜的是他现在却死了,整张脸白得像纸,呼吸已经中断,心跳完全停止,身体上的余温也即将散发殆尽。
血珊瑚的所有碎片中都在不停向外飘散着绯红色的烟雾,那些青烟如霞如岚,一丝一缕如同百川入海似的汇聚到了人形光影的体内,待到所有烟气涓滴不剩的全部被那团光影吸收之后,人形的模糊轮廓也就彻底化为了实体,从一个虚无的人影,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那是个美人,美得惊心动魄,那种美丽无懈可击,充满了压迫感与侵略性,已经美丽到了突破想象的程度,漂亮得简直不像个人,而是一位谪落凡尘的天国仙子。
那美人遍身赤裸一丝不挂,一袭绯红色的如瀑长发,比最名贵的丝绸还要柔滑,比最细腻的铜镜还要光可鉴人。“她”眨动空灵的眸子,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和双腿,“她”的神色懵懂,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暖红色的双眸在塔楼中的尺寸之地反复打转,“她”看着地上死去的南过,便俯下身去探手抚摸一番,似是对这具尸体感到格外亲和,还牵起南过冰冷的手臂,贴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阵。
然后“她”站起身来,凝望着楼梯口位置的傀儡人,对于这尊木头傀儡她仿佛还保有一鳞半爪的印象,于是便很努力的准备让自己回想起来一些事情,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的记忆早已在千年时光中尽数磨灭,即便再如何用力,神识之中也还是一片空白。
于是“她”便问心无愧的放弃了这段思考,继而又去观察其他的地方,然后“她”便看到了被打烂的那扇窗,以及窗外那广阔无垠的天与地,此时的天色阴沉,只有地平线上熹微的霞光,只是在“她”看来,那抹垂挂在天际的粉红才是最最令人不胜想往。
“她”想要冲出窗外,融进那天地一线的壮阔里,可当“她”将手撑在窗沿上的时候,四根柔荑般的纤纤玉指竟立刻变成了虚影,变成了之前那无形无质的光影轮廓,绯红色的烟气从指端逸散而出,稀释进了窗外的茫茫天色之中。
或许跳出了窗外,“她”的身体便会彻底消失,“她”看着轮廓模糊的半个手掌,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并不在乎,懵懂的思绪还不足以让“她”思考更多,“她”只知道,真正的融入天地之中,应该能够获得更纯粹的愉悦与自由。
当“她”准备跃出窗外的时候,却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地上的南过,似是不舍,也似是不忍,“她”暖红色的双眸便在窗外的美景与塔中的南过之间摇摆不定,得了这一头,便意味着失去那一头,而这两个选择之间似乎都是“她”的憧憬与向往。
傀儡人僵立着一动不动,就如同物一般。
而“她”最终还是做出了抉择,“她”将两手从窗沿上拿了下来,缓缓的回到了南过身边,跪坐在地上之后,“她”将南过冷冰冰的身躯翻转过来,然后轻柔无比的捧起了南过的脸,一点点埋下了头,看准南过的嘴唇之后,“她”便深情的,忘我的,却又小心翼翼的亲吻了下去,绯红色的长发流泻下来,垂在两个人的脸上,丝丝缕缕细腻轻盈,靓丽的微茫一如皎皎月光。
接着,“她”的身体便开始消散,就像一副被投入了水中的绝美画卷,纸上的一笔一墨晕染开来,构成了美丽的所有线条都被冲淡成了模糊的一团,只在眨眼间的片刻时光里,“她”的身体就彻底消失了踪迹,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绯红色荧光如同夏虫一般飞舞飘扬在塔楼中,却也都在慢慢的变得暗淡。
没了那双手的支撑,南过悬起来的头颅砰地一声磕在了地板上,声音格外响亮,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想必一定会觉得很疼。
塔楼中的一切回归于死寂,仿佛此地的光阴也都随着生命的逝去而一并停止了下来,忽而有缕缕寒风透过窗棂吹掠过来,卷积起地面上虚浮的尘垢斜斜飞起,那些尘埃灰土复又重新落回地上。
某一刻,塔楼的死寂之中忽然响起了噗通一声,那声音来得毫无征兆,而且响了那么一下之后便再无动静,这里若是有人听见了,也一定会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昙花一现的微弱声响又开始响了起来,噗通,噗通,声音的力度由弱渐强,两次响声之间的间隔频率也越来越接近,终于在某个时间里,噗通噗通的声音变成了连贯而强烈的心跳。
南过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右眼中漆黑的瞳孔里,映射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红。
“啊啊啊啊啊……”
南过不明所以的大声喊了起来,嘶哑的声音聒噪刺耳,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格外厌恶,而且喊到一半,就因为用力过猛而险些将声带撕扯得受伤。
他艰难的从地上翻身爬起,口喉之间也不知堆积了多少灰尘,这让他的肺叶感到火辣刺痛,也让他拼尽全力的开始咳嗽,但是嘴里干燥的要命,没有半点口水分泌出来,反倒直接将喉咙咳出了血。
南过吐了两口血涎,肺部和喉头的不适感稍稍得以缓解,他这才逐渐平复下来,然后跻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四周。脑子里的记忆出现了明显的断层,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自己很可能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他盯着不远之外那个傀儡,以及傀儡手中那支樱桃木质地的魔杖,他心有余悸的摸了下自己的胸口。
这时已经再也寻不见那个人形的光影,南过对此倒是并不如何在乎,傀儡始终都守在楼梯口的位置上,南过没胆量接近那边,想离开卑塔的话依然只有跳楼这一个法子。但是现在南过的手脚又变得麻木不堪起来,就连肚子里的脏腑肠胃都像一颗颗石头般的冰冷坚硬,身体上从内到外充满了异样的违和感,以眼下的状态去跳十三层的高塔,隐患不容忽视。
南过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的天色好像比刚刚更黯淡了许多。楼还是要跳的,他不可能继续耗在这里,凝聚出一小捧清水解渴之后,南过收起了身边的墨玉盾牌。
正当他挣扎着走进窗台,准备蓄势跳出塔外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噼噼啪啪的数声爆响,这动静把南过吓了个半死,上次也是他准备跳窗的最后关头出了状况,几乎已经形成了心理阴影,所以同样的情形之下又出现了意外,便直接将他吓得汗毛炸裂了。
本以为又会是个摧心裂肺的古怪魔法,但跪在窗台上的南过等了半天,也没察觉到身体上出现任何异常,等他壮着胆子回头看时,却发现楼梯口处那尊木头傀儡已经爆散成了满地碎块,残骸之中那些绽裂开的木料仅仅占了极小的一部分,其余的就都是些破碎的齿轮滚轴与活动连接,这些金属物件中几乎再也找不到任何完整的结构,一滩浑浊无比的养护油铺散在地上,大概是由于年深日久长期密闭的关系,乍然间接触到了外界空气,瞬间就从流体状态变得凝固了起来。
南过屏气凝息的观望了片刻,吞咽了两下口水之后,放了个魔法火弹砸过去,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养护油中的杂质太多而且已经凝固,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被引燃,零星的木屑倒是烧着了几块,但很快也就熄灭了。
南过跳下窗台,小心翼翼的朝着那片残骸走过去,信手从布袋里抽出精铁巨锤横在身侧以备不测,触手之间,他察觉出巨锤的分量似乎轻了不少,不过眼下局面也容不得他分心多想什么,只是握紧锤子继续前行。
片刻之后,他在残骸中停下脚步,从几片破碎的金属部件下面捡起了那只樱桃木制成的魔杖,那支魔杖轻飘飘的就像一根羽毛,杖身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繁奥咒文,此时已经被半凝固的养护油浸染了大半,南过轻轻的甩了一下,本打算甩掉上面的油垢,但整支魔杖就在他甩动的过程里瞬间腐朽成了一缕尘埃。
这让南过感到毛骨悚然,也让他想起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便再也管不得其他,踩着那些残骸碎片走下了楼梯。手脚间那种冰冷麻木在逐渐缓解,这让他行路的速度也越发加快,当他风风火火一路退至第十层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还能挑选一样卑塔中的东西当做通关奖励。
可是当他准备再度返回十一层的时候,那一层中的魔法阵便开始了预热,南过站在楼梯上有些傻眼,眼前的状况很好理解,他想重返十一层,就要再重温一遍那个魔法阵中极阴之力的毒打与蹂躏。
看着法阵中央那颗缓缓膨胀起来的黑色球体,南过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放弃,好在退回第十层的时候这一层中风平浪静,沿着东南西北的朝向摆放着四个器物架,其中一个架子上积尘深厚,显然是空悬已久,其他三个架子上倒是都有东西可拿。
南过依次从每个置物架前走过去,第一个物件是块玉石盾牌,看质地固然是坚不可摧,但显然没有符箓布袋中的那面玉盾更大更好,所以南过对之不屑一顾。第二个物件是一把铜壶,材质一般做工尚可,南过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更看不出这把壶有什么独特功用,等他打开壶盖的时候却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两句话,“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壶,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这个笔迹一看就知道是余快留下的,既然写了那样无厘头的两句话,这也就表明余快对这把铜壶很在意,至少是很认真的研究过,不然也没必要为了个毫无用处的物事耽搁时间。
南过提着铜壶继续向前走,来到第三个置物架前,架子上横置着一把长刀,看制式并不像中土打造,应该是东洋那边传过来的战刀,不管怎么说,有资格摆在第十层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有多差了。
想到这里,南过略带着些心有不甘的望了望塔楼的屋顶,十一层与十二层的东西肯定更好些,可惜自己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跑下来了。如果硬扛着极阴之力与极阳之力的两个魔法阵再冲上去一次,他咬咬牙也能做到,但问题是那样太耗时间,鬼知道余快在下面被耗成了什么德行。
南过一手提着铜壶一手握着战刀下到了第九层,然后第九层中的魔法阵也开始进入预热启动的状态,南过直愣愣的站在楼梯上,瞪大眼睛琢磨了半天,然后他扬手将那把战刀扔回了第十层,片刻之后,下面的那个魔法阵果然就缓缓熄灭了。
他听过只能将一件东西带出卑塔的规矩,但却没料到多拿东西就会引起这样直接的后果,即使他爬上过最高那一层,即使那尊傀儡现在已经爆散成了满地残骸,可是卑塔之中还是遵循着原本的规则。
南过觉得很郁闷,于他而言,卑塔这样对他实在很没道理,不过身处这样的局面之下他又无可奈何,于是他抡起铜壶将一段楼梯扶手砸得稀烂以此泄愤。就在他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怀中的符箓布袋既然能够藏纳兵器,是否也能装下其他的物品呢?
他立即拿出布袋来,想也不想便将手中铜壶塞了进去,然后他便惊喜的发现,铜壶当真被收纳进入了符箓之中。
南过在那时候简直有了一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喜悦之情,想必连大淑和三伦都不曾发觉到,这个符箓布袋居然还拥有着如此便利而强大的隐藏功能,从此以后,但凡是自己看得见的,搬得走的东西,那还不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想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发掘出了布袋的这个新用法,不啻于凭白获得了又一件异宝。南过越想越兴奋,将第九层中放置的六件藏品尽数收进了袋子,其中有精美玉匣封存的上品灵药,有镌刻了上古文字的青铜模板,有轻灵坚韧能助人踏风而行的藕丝云履,有生机盎然用途不明的兽首古镜,南过全部将之收进袋子,他就像个过境的蝗虫,途经一处,便将能拿走的东西全部搜罗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