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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傀儡
卑塔中这个傀儡人的下半身原本并非是两条腿,而是一整块木料,看上去既坚固又耐久。因为它的手臂很长,膂力也很大,所以即使没有膝关节的设计,它依然可以顺利的搬运和摆放塔中诸多物品。但是现在的傀儡人却有了两条腿,就好像是从原本那一整块木料中挣脱出来的一般,这让它得以离开自己的轨道,登上它原本无法到达的楼层,它摆脱了束缚,可是想必也同样失去了动力的来源。
傀儡手中的长柄扫帚突然冒出火来,扫帚上并没有明显的火焰,但木质的长柄却寸寸断裂,很快化成了燃着火星的漫天飞灰,待到那些灰烬散去,一根年代古远的樱桃木魔法手杖便显露了出来。那根魔杖由头至尾不及一尺长,通体古朴无华,但却像是蕴藏着强大莫测的力量,似乎长久以来,始终都被隐藏在那只长柄扫帚里面。
闪耀着樱红色光芒的魔杖直指南过心口,站在楼梯口位置的傀儡一如百年老松般岿然不动。南过遍身上下汗出如浆,心脏就像是被一只长满荆棘利刺的大手死死捏住了一般,那只手攥得越紧,他的心却反而跳得越快,心腔里泵出的血液也越来越疾,这种状态下南过变得越发头昏脑涨起来,手脚四肢也更加使不出力气。
南过虽然还没见识过魔法杖,可那毕竟也算不得是多么难以理解的魔法道具,更何况,傀儡手中那支魔杖上所蕴含的澎湃魔力实在有些惊人,简直堪比五六个余快的规模,那股强大魔力应该是从整座卑塔中调集而来,不然以这样强悍的魔力强度,之前不被任何人察觉到就根本不可能了。
南过跪伏在地上紧紧捂着心口,尽管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可脑子里还是在思考着对策,眼下的状况一目了然,自己被那个傀儡手中的魔杖摄住了心,魔杖的威能巨大,凭借自己在魔法上那点微末道行肯定是翻不了身了,别说自己,恐怕就是换成了余快过来都未必有办法搞定。余快只教了他如何对抗魔法阵的方法,于他而言,对抗魔杖这种事明显超纲太多了。
魔法对抗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的,就算强行出手,放出十几个火弹术砸过去,起不到任何效果都还算好,要是起了什么反作用那才叫追悔莫及。所以南过决定尝试一下物理破坏,利用符箓布袋的方圆结界将那只魔杖直接抢过来就行了,或者直接将那支魔杖折断了更好。
机会只有一次,不论出手的结果如何,傀儡一定都会被激怒,所以下手绝对要不留余地,只可惜傀儡头颅上那张脸是画上去的,不然还可以察言观色一番。
几经犹豫,南过还是下定了决心,当他将右手悄悄插进怀中布袋的一刻,塔楼另一侧那只金刚铁匣突然间喀拉拉的掀开了盖子,一片暖红色的氤氲光芒瞬间投射出来,弥漫在塔楼的每个角落中。
南过绞痛不已的那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右手在布袋中僵持不动,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向着铁匣那一端瞥去。
匣中散发着暖红光芒的,是一株形如鹿茸般的血色珊瑚,那株珊瑚光泽饱满,通体温润如玉,未经过任何雕琢修饰,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精贵物件。但如果就只是一株会发光的血珊瑚,在眼下的局面中似乎也没什么惊人之处,可是就在那珊瑚外周的一团光芒中,似乎缓缓凝聚出了一个人的影像来,那个人形的光影轮廓如同胎儿般蜷缩在铁匣里,待到铁匣的盖子被打开来之后,那个人形轮廓便一点点从匣中站起了身来,而那株通身暖红的血色珊瑚,就像是生长在了人形光影的肚腹中,人形从匣中站起,那株珊瑚也就跟随着一同飘荡而起了。
当那团人形光影完全站起身来,舒展开了身姿,才凸显出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以及垂至脚裸的飘逸长发,光影的身形高挑,双腿修长,纤细腰肢不盈一握,光凭这婀娜诱人的曲线轮廓,便不难猜想到,那光影的主人会是何等的出尘脱俗,美貌不可方物。
人形的光影在这间塔楼之中环视了一周,然后“她”便看到了南过,继而发出一阵飘渺空灵的笑声来,看上去,似是心中不胜欢喜,“她”一步跨出铁匣,娇小娟秀的脚掌踩踏着地面,在积满尘垢的石板上,居然留下了实实在在的足印,五趾圆润如豆,足弓窄狭,正似一弯斜月。
“次奥!”
南过盯着那恍若翩然起舞的光影越发接近,心中慌得厉害,那团人形的光影,以及光影之中的血色珊瑚,分明感知不到任何魔法波动,但南过还是毫无道理的对“她”生出了恐惧之心,直觉告诉南过,千万不能让那团东西碰触到自己,否则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南过开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下压缩风元素,只要再有片刻时间,高度压缩的风元素就会爆散开来,强大的冲击力应该足以将他炸得飞出塔外,至于出去之后是死是活,是否还会被傀儡的魔杖绞碎心房,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出去之后生死有命,最不济还能得俱全尸,总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被一个不人不鬼的影子肆意摆布要好得多。
大量的风元素被迅速压缩成了一颗珠子大小的白球,就在即将爆散开的瞬间,突然就那么诡异的凭空消失了,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南过兀自愣怔的时候,那团人形轮廓的光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她”俯下身来双臂环膝,似乎是在万分专注的“看”着南过。因为距离太过于接近,本身就只是一个轮廓的人形变得暧昧不明,当南过反应过来之后准备尽力躲得远些的时候,那团光影已经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那双手娇小而细腻,不仅带着暖暖的温度,隐约间还带着一缕花草蜜糖般的芳香。
然后,又是一阵飘渺空灵的笑声传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处的傀儡人身上响起了沙沙的齿轮转动声,傀儡握着魔杖的那条手臂略微向下降低了少许,直指南过心口的魔杖也就稍稍偏转开了一个角度。
这让南过心脏上难以忍受的绞痛感得到了一点缓解,可南过仍是不敢乱动,人形的光影近在咫尺,让他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极其轻微。
那边傀儡人身上的齿轮转动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嘣的一声轻响,似乎是傀儡体内弹开了某个机关。
伴随着沙沙的杂音,一段有些失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傀儡体内传了出来。
“擅闯者,你居然胆敢入侵死灵之主的魔塔,报上你的姓名来!”
话语声有些显得阴鸷,是纯正的斯帝兰通用语。
“免贵姓你爹!”南过脱口答道,但说出的话却是中土语言,于是他顿了顿,又以稍显生涩的斯帝兰语说道,“我是你爸爸!”
塔楼中宁静了片刻,人形光影的温润双手开始摩挲南过的脸。
傀儡体内像是又被触发了某些装置,更加密集的齿轮运转声响了起来,然后是嘭的一声机簧震荡,那个阴鸷的中年男声说了第二句话。
“擅闯者,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将根据你的答复来决定是否杀掉你!”
南过冷笑一声之后轻蔑说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是一个姓驴的人派我上来的!”
就在南过与傀儡人对话的同时,那团人形光影将双手从南过脸上收了回去,然后伸进了“她”自己的腹中,将那株生机盎然的血珊瑚一点点从体内取了出来。
南过惊讶的看着那团光影与那株珊瑚,楼梯口处的傀儡人也并没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似乎也在耐心等待着人形的光影做好“她”想要做的事情一样。
光影从身体中取出血色珊瑚之后,就像捧着爱如性命的稀世珍宝一般,缓缓的捧在掌心,又慢慢的高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然后便是哗啦啦一阵悦耳碎响,听上去就像是雕琢精良的金玉瓷器被摔成了满地齑粉的声音,那声音听着确实赏心悦耳,可却也尤为令人感到心疼。
那株血色珊瑚就在南过的面前被摔了个粉碎,变成了一片温润暖红且晶莹剔透的细小砂砾。
“什么意思,碰瓷儿吗?三老四少你可都看见了,那东西我连碰都没碰过一下!”
南过一边嚷着,一边向后挪动着身体,使自己尽量远离那满地的珊瑚碎块。碎小的珊瑚石上飘散出丝丝缕缕的绯红色烟雾,缓慢的向着上方升腾起来,那些烟气中有几缕零散的开始飘向南过身边,被南过及时躲避开了,更多的绯红色烟雾缓缓聚拢起来,形成了一股股的烟雾长线,纷纷汇集向了那团人形光影中,就像是在为那个虚无缥缈的轮廓注入了颜色与实感。
傀儡身体内更加密集复杂的齿轮啮合声响了起来,几根十几根的细小绷簧在内部先翁先翁的高速颤动,然后那个阴鸷的中年男声再次响起。
“擅闯者,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在陷入幻境之后,你却总是逆来顺受,从不做出任何选择?”
南过看着那个正在逐渐变得真实立体的人形轮廓,又看了看那边的傀儡人,思索了一下那句问话之后,他突然猜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座卑塔建了成百上千年,那尊傀儡想必也是同一个时期的产物,正常人绝对存活不了那么久远,这也就是说,傀儡只是个机关道具而已,并非有独立的自主意识,那说话的声音很可能是建造卑塔那个人用某些方法留在傀儡内部的录音。
如果这些推测成立,那么接下来决定自己死活的因素,就跟自己如何回答没什么关系了,一切都是千百年之前就被设定好了的,那么仅仅凭借自己这点寒酸的智商,又怎么可能左右得了局面。
“回答我,为什么?”
阴鸷的话语声咄咄逼人的再次响起,俨然已经带上了压倒一切的无上威势。
“因为爱情!”
南过随口答道,然后全神贯注的等待着傀儡人下一步的反应。
“真佩服你的胆量,你居然敢藐视死灵之主,这将成为你今生最最值得炫耀的事迹,也会成为你取死的因由!”
阴鸷的声音略带促狭的如是说道,片刻之后,齿轮声与发条声再次响起,傀儡手中略略放低的魔杖再次调整到了原来的高度,杖端樱红色的光芒也再次变得强烈了起来。
南过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被人攥紧了,这一次不像从前,整颗心瞬间停跳,再也泵不出半点血液来,南过的脸色惨白,眨眼之间就没了任何知觉的双手死死按在胸口上,强烈的滞涩感袭遍全身,比寒冷更寒冷的感觉在心头生成,然后飞快的开始向外周扩散。
南过的身体垮了下去,双膝跪伏,以头抢地,就像一只被人撒过了盐的蚂蟥。
“你特么够狠……”
“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个鳖孙……”
“老娘跟你拼……”
“我错了好吧,你牛叉,我惹不起……”
“我之所以从不选择……,是因为我很懒……,而且我也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不去触发剧情……,大魔王也就没办法来……,来虐我!”
樱桃木质地的魔杖还在持续而稳定的释放着光芒,傀儡内部的齿轮机簧声频繁密集的运转着,然后又有几颗弹珠滚动的声音掺杂其间。
南过眼中的光芒逐渐消逝,就像死鱼的眼珠一般毫无生机,此时的他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得宛如岩石般死硬无比。
“这个回答,并不算好,并不算好!”
那阴鸷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极其古怪,似乎傀儡体内的发生装置再也难以负荷,已经开始出现了崩溃。那声音似是对南过的答复并不满意,但傀儡手中的魔杖还是倏地一下落了下去,杖端樱红色的光芒完全消弭开来,魔杖内芯所蕴藏着的强大魔力也在飞快的流失,从新返回了卑塔的各大魔法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