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哑巴同桌
陵城。唯一的重点中学内。
上午第二节课，上课铃刚响过。
十六岁的转校生左之下，拎着书包，由教导处某位老师亲自引领，前往高一一班。
高一一班可是重点班中的重点班，很多家长打破脑袋都想把孩子塞进这个班。这个班简直是一座难求。
他们到教室门口时，恰好目睹一个中年女老师口沫横飞沫骂人：“……就你，还前程似锦？干脆叫你爸妈给你改个名算了！真可惜了程似锦这个好名字……”
教室里一阵阵肆意的哄笑声，一浪一浪的。
意犹未尽的女老师一眼瞥见教室外来人，即刻闭嘴，快步下讲台，奔出教室。
教导处的老师拉开女老师，一旁窃窃低语。似是教导处老师交代女老师什么。
左之下并不理会他们，探头往教室里观望。
班里嘤嘤嗡嗡。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漠然置之，还有人直眉瞪眼打量着左之下。
被骂的是个矮小瘦弱的男生。此刻，他正下巴颏抵着胸口，立在教室后面靠窗的角落。
左之下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头。
乍一听这个倒霉男生的名字：程似锦，左之下还以为是个漂亮女生。原来竟是个弱不禁风的矮小男生。
教导处老师离开后，女老师对左之下绽开一张、让他毫无缘由就厌恶的笑脸。
老师用热情洋溢的语调介绍左夏。全然忘记了后排站着的悲催男生。
男生们的掌声不怎么热烈。女生们倒像是打了鸡血，眼睛晶莹雪亮。
没人再关注被骂惨的男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阳光帅气的左之下身上。
政教处主任（左夏后来才知道，送自己到教室的是政教处主任）亲自送到班级里来，开天辟地头一回。学生们都是很敏感的。不用问也能猜到，新来的男生背景必定不一般。
左之下对骂人女老师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他最不喜欢唠唠叨叨小题大做的女老师，尤其是看起来像是更年期的女老师。
“暂时先坐那个位子吧。”女老师指着全班唯一的空位————教室最后一排，挨骂男生旁边空着。
左之下迟疑了一秒钟，下意识把书包往背后藏了藏。这是一种表示拒绝的身体动作，连老师都察觉到了。
在左之下看来， 或许那是个风水不好的位置。否则，那个被骂的得狗血淋头的男生，怎会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坐？
瘦弱男生始终没抬过头。他落寞地独守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看上去跟周遭格格不入。
左之下虽然不情愿坐到衰人旁边。但是，初来乍到，他别无选择。
老师再势力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众目睽睽之下把好位置腾出来给左之下坐。
接下来的时间，女老师滔滔不绝，学生们个个像瘟鸡，反应迟钝，响应几乎没有。
左之下假装认真听课，其实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不漏声色地观望周遭。
这间压抑的教室是他以后要学习的地方；这个不讨喜的老师将会陪伴他高中三年；这些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学生，是他的新同学。
左之下的同桌，始终别着身子，脸扭向窗外，既不听课，也没有搭理左夏的意思。简直视左之下如空气。
他发现，同桌不光对自己视若无睹，对老师，对周遭的同学，他都视而不见。他好像身在无人之境。他有点佩服同桌的定力。
左之下几次想跟同桌搭讪几句，但同桌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让他索然，也就摇摇头作罢了。
新的环境、不讨喜的老师、陌生的同学、别扭的同桌……左夏感觉自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不爽不爽很不爽。
下了课，他赶紧离开座位，去楼道透口气。
几个性格奔放的女同学凑上来问东问西。也有男生围上来查问喜好。他都一一礼貌应对回复。
楼道里热闹非凡，跑跳打闹的，三五成群胡侃的，留在教室里的所剩无几。
左之下几次无意中透过窗户瞥见同桌。
同桌沉默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埋着头静静地坐着，坐上一个上午也不觉得寂寞似的。
左之下很快就跟几个热衷篮球的男生交谈起来。渐渐地，也跟几个性格爽朗的女生说说笑笑。
左之下性格平和，不端架子，能很快融入群体。
可是，怪异的同桌一直没有搭理过左之下，看情形也没有要理睬他的动向。
左之下几次抓住机会尝试着跟他说话，都被对方的不理不睬打击到。他有点气馁，还有点郁闷。
左之下自问，自己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从小到大，他还没碰到搞不定的人。现在，他总算是有了挫败感——这个新同桌是第一个。
这个新同桌冰山一样，是个难啃的骨头。左之下有时候甚至怀疑，同桌会不会是个哑巴！
一个上午，同桌冷若冰霜视若无睹，左之下深感压抑和挫败。
他喜欢热闹，喜欢跟人比赛做题，喜欢跟人交流看书心得，也喜欢对体育明星评头论足。
可摊上这么个哑巴，真闷！
一个上午，左之下甚至都没能看清楚同桌的长相。同桌总低着头，像个受气包。左之下极其不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上课回家，回家上课，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没什么新意。
左之下也渐渐习惯了同桌似有似无黯淡如影。
接下来的日子，他慢慢发现，同桌不光不理自己，他谁都不理。甚至很多课任老师都不对他苛求什么。大家似乎都接受了同桌影子一样的存在。
班里大部分学生住校。
左之下选择了走读。虽然有点辛苦，可是上完晚自习回家后，背着家人，可以在自己房间晚睡，可以打会儿游戏，比较自由。
除了上课，课间打篮球看闲书打游戏听音乐，就占据了他很大部分时间。他几乎没精力和兴趣，去注意淡得像影子一样的同桌。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人存在！
按惯例，周六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
做完值日，整个教学楼变得静悄悄的，左之下才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昨晚的球赛，一起离开了教室。
左之下照旧骑自行车，不紧不慢回家。
学校设有两个大门。西门永远紧闭。南门永远有目光犀利的看门人守卫。
出了南门往西，是宽阔的城市主干道。学校门口堆积了很多私车和卖小吃的小摊车。
往东是一片白桦林。
只要不下雨，很多学生喜欢三五成群绕近路，穿过白桦林走小路回家。
左之下也喜欢走白桦林。
出了校门，左之下往东，别的同学往西。
白桦林静悄悄。
在学校院墙外一角，白桦林边缘，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