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路在何方（二）

就在李毅为了是否接手涂料厂的事情急的焦头乱额的时候，身在蓝海市的卜慌日子也不好过。甚至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的遭遇远比李毅的处境还要艰难。

送走李毅之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卜慌没有回家，给妻子祁小丽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连鞋子都没脱，便一头歪在李毅睡过的床上。

连续半个月的奔忙，心力交瘁的卜慌确实累了。现在，侯江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飘散在他心头的愁云烟消云散，再加上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和李毅聊了一晚上话，所以，等高风和李毅提着行李一下楼，他便将整个身子扔在床上，酣甜的呼噜声在他头挨到枕头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轰然想起。

直到高风把李毅送上飞机回到酒店，卜慌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皱着眉头给高风打开了门。

“市里离机场三十多公里，来回至少要一个多小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害怕我睡过点是吗?”迷瞪着双眼，卜慌一边往窗前走一边悄悄的嘟囔着。

“哎呀我的哥，你看看几点了？我从机场早就回来了，为了让你多睡一会儿，我在楼下的门卫室和看大门的大爷已经聊了大半天了，亏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着卜慌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高风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啊？真的？”卜慌抬手看了看手表：11点，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得睡了快三个小时了。

“卜哥，今天星期一，我们是不是到公司看看？如果你还瞌睡，就在这里多睡一会儿，我到公司看一下情况，如果有事我就……”

“不去了，省国资委、省地税局的人已经进驻公司开始重新启动清算了，要不了几天，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就不复存在了，咱们还去干嘛？省省心吧。”坐在床边，卜慌一边用手揉眼睛一边小声的嘟囔着：“你也没有吃早餐吧？下去买点吃的，咱们吃了早餐再说。我去洗把脸！”

说到这里，卜慌冲着高风摆摆手，然后自顾向洗手间走去。

高风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的走出房间向楼下走去。

卜慌刚才的一番话就像一记重拳砸在他的头上，让他有了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虽然他知道这个消息迟早一天要来，但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突然。一份自己特别喜欢、让他引以为傲的工作就这样没有了，他的心里确实难受。

等高风把早餐买回来，卜慌也洗漱完毕了。两个人围坐在房间的茶几旁，默默的吃起了饭。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即便是偶尔有几次眼神的交流也是匆匆而过，甚至有互相躲避的感觉。毕竟，眼前出现的这种局面是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是让他们最最烦心的，所以，谁还有心思说话？即便是想说又能说什么？

直到吃完了饭，高风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好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回到房间之后，卜慌才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到高风面前，微笑着看着他说：“想不想知道昨天晚上我和侯江、张小林他们喝酒的情况？”

接过卜慌递过来的香烟，迎着他递过来的打火机大上火，高风先是吸了一口烟，然后对着卜慌摇摇头：“还需要听吗？你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已经告诉我结果了，现在还听那些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说一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吧。咱们马上就是‘失业中年’了，哪还有心思关心你嘛酒场上的事情？”

说完话，高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脸上挂满了沮丧。

“哈哈哈哈哈，瞧你这幅德行，事情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你就这样了，如果真的无药可救了你又能怎么样？自杀呀？”看着高风垂头丧气的样子，卜慌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放心吧，世界末日还没有来！”

“哦？真的？那你就说说，昨天晚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咱们今天也没有打算上班，有的是时间，你讲详细点，越详细越好！”听了卜慌的话，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高风马上又兴奋起来。他把身下的椅子往卜慌面前挪了挪，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卜慌，有些着急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看着高风一惊一乍、迫不及待的样子，卜慌笑了笑，一边吸烟一边把昨天晚上与侯江、赵小林等人喝酒的情况概要的和高风讲了一遍。讲到最后，他一边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一边抬头看看高风，然后接着说道：“昨天晚上，通过省高检和省地税局领导的聊天过程来看，侯总的事情算是平安落地了：第一，对于侯总向地税局杨副局长行贿的事情不予立案，30万元贿赂款没收充公，省地税局对侯总通报批评并罚款10万元。唉，在我们看来似乎是大祸临头、祸不可免的事情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现在这个社会呀，真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说到这里，卜慌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

“卜哥，你就不要再感慨了。说句良心话，侯总能平安无事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期盼。不管用什么手段，采取什么措施，只要把事情办成了，侯总‘脱险’了就是好事。侯总是咱的领导，平时对你我不薄，又在你假释转正的时候出过力，他能平安无事难道不是我们的心愿吗？至于社会公不公平，法律是否公正，岂是咱一普通老百姓能管得了的事情？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侯总和张小林董事长有不对的地方，你心里不舒服，但结果也是你我所期望的呀。你说呢？”接着卜慌的话题，高风一边说话一边给卜慌递烟。

“侯总能平安无事不好啊？我也只是随便感叹一下而已，你别劝我。哈哈哈哈哈！”见高风一脸认真的劝自己，卜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哦，对了，侯总和张小林董事长就没有找你单独聊聊？没有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解释一下吗？”见卜慌的情绪有所好转，脸上开始有了笑容，高风“得寸进尺”，把话题直接转到卜慌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上来。

用眼睛翻了翻高风，卜慌的脸马上变得严肃起来：“他们之所以让我参加昨天晚上的宴会，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向我解释这件事情的原委。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侯总和那张董事长会让我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宴会？而且他的是这么隐秘的话题，你以为我是谁啊？”

“哦，哦，他们怎么说？”高风一边冲着卜慌点头一边问道。

“在人都还没有来齐的时候，侯总就把我拦在酒店外，跟我聊了快半个小时。从他的谈吐中我可以发现，侯总没有跟我撒谎，最起码他的态度是诚恳的。”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一支香烟点上，卜慌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他告诉我，在他向省地税局杨副局长行贿的事情暴露后，也就是在我们还没有动手‘施救’之前，张小林董事长就已经着手办这件事情了。我们开始找人、托关系帮侯总这件事不但侯总知道，而且张小林董事长也知道。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张小林董事长特意给侯江下了命令的。在张董事长和侯总看来，我的能力不是办不成事，而是办不成侯总这么大的事。如果想通过我们的力量摆平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的所有行动对于他私下办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他们知道我们在办这件事而且知道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却不告诉、不制止我的目的只有两个：第一，张小林想把我们当成‘挡箭牌’或者是‘开路先锋’，让我们在前面蹚道，他张小林根据我们找的人、办事的过程和进展制定针对性措施，然后摆平我们已经发现但解决不了的问题。”

说到这里，卜慌冲着高风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别扭。

“怪不得人家能当老板、发大财，脑子不是一般的好用。坏事做了，还让你说不出什么，简直比狐狸还狡猾！”听完卜慌的话，高风一边摇头一边苦笑着看看卜慌：“那张小林董事长也不能没有任何解释吧？他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

“他还能说什么？即便是说什么了，我又能把他怎么样？再说了，他和侯江侯总属于一个鼻孔出气，之前肯定统一了应付我的措辞。所以，他们两个人的解释如出一辙，整个谈话下来差不了几个字。一个是平时对我不薄的公司董事长，一个是对我有恩的总经理，再加上他们所说的理由又在情理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呢？”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卜慌同样苦笑着看看高风，然后无奈的冲着他摊摊手。

“唉，事情已经这样了，卜哥你就不要多想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面对这样一个状况你又能怎么办呢？和侯总、张小林翻脸吗？不值得，况且你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看着卜慌一脸痛苦的样子，高风站起身来走到卜慌身边，一边说话一边拿起茶壶给卜慌的杯子里加满了水，把茶杯递到他的手上，然后看着他继续说道：“侯总平安脱身了，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省高检和省地税局不会再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再转让给侯总和张小林吧？如果是那样，他们两个就太牛逼了，我会佩服他们一辈子！”

“亏你想得出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卜慌翻着眼睛看看高风：“在现如今这种形势下，侯总的事情能用10万块钱了事，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国家反腐倡廉工作抓得这么紧，他侯总能在行贿30万元的情况下虎口脱险，我们不得不佩服张小林董事长的能力。这件事如果出在别人身上，最起码也要判刑五年以上。行贿30万元，属于‘数额较大’，哪能说了就了啊？昨天晚上你是没有看到，在宴席上，张董事长和省高检、省地税局的领导是多么的亲密，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就像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一样亲密无间。高风，今天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在通过海子得知了张小林和侯江背着我办的那些事情之后，我是下定决心要和他们翻脸绝交的。但看了今天晚上的情况，我真的是服了。如果把侯总的事情交给我而张小林不插手的话，说不定侯总现在已经进了看守所了。一旦出现这种结果，我卜慌怎么有脸还在蓝海市混下去？所以……”

“你的意思是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保住了？你刚开始说的话是故意骗我的？”卜慌的话还没有说完，高风就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欣喜若狂的看着卜慌说道。

“傻小子，你的乐观和自信是谁给你的？难道是我误导了你吗？”抬起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的高风，卜慌不可理喻的摇摇头，然后指了指高风坐过的椅子，伸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侯总行贿30万元的事情能这样有惊无险的平息掉，张小林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从监狱的大门口把他‘捞’了出来。但清理‘三产’企业就不同了，这是国家政策，他张小林本事再大，能让国家统一制定、统一执行的政策在他的面前‘调头’吗？痴人说梦！在昨天晚上的宴席上，省地税局的杨局长已经公开表态：因为侯江的事情，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清算中断了一段时间。从明天开始，省国资委和省地税局的工作组马上进驻，重新启动清算工作，用最快的时间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从蓝海市地税局剥离出去，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保不住了，我们的工作丢了，是吗？”不等卜慌把话说完，高风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用满脸的沮丧和失望看着卜慌。

卜慌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高风。

“唉，刚刚开始的事业就这样夭折了，刚刚露头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心有不甘啊！卜哥，那今后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能干什么呢？说实话，刚才在机场送李毅的时候，看着他孤独无助的背影，想想他目前的处境，我心里还挺难受的，觉得李毅好可怜。可转眼之间马上就轮到我们自己了，唉……”看着卜慌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样子，高风说什么也笑不出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先不要失望，你的侯总和张董事长还给你留着一条路呢，而且是光明大道！”抬起手来轻轻的拍拍高风的头，卜慌一边说话一边神秘的笑了笑。

“啊？我？高风？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