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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八章 闲游遇节妇投河 受理陪疑犯投案
嵇康和王广一同去龙门石窟游玩,路遇六十岁的老汉王守宝死而复活,众人称奇不已。
又等了一会,雨终于小了,淅淅沥沥,嵇康和王广以及两个随从,一行四人上马出发,前往龙门山。
此刻的龙门石窟,还没有后世那样各种佛像琳琅满目,此时只是稍具规模,石刻的佛像并不多,稀稀拉拉,多为西域前来中土弘扬佛法的僧人所刻,线条粗犷,人物表情不细腻,但是寥寥数笔,十分传神!
嵇康和王广一路骑马观看,看到完整的佛像就下马礼拜一番。
一直游玩到午后,人困马乏了,便找了处避风的地方,两名随行家奴铺下餐布,打开食盒,摆了不少菜肴和美酒。
嵇康吩咐不必拘束。没有外人在,也不分主仆,一起坐下吃喝。
两名家奴哪敢和主人对坐,侧着身子坐在一角,不大敢动筷子。
嵇康怜悯下人,不住地布菜给他们吃,还亲自给二人斟酒。
二位家奴感激涕零,私下私语,交口称赞嵇康的盛德。
吃喝完毕,小憩一会,王广提出去黄河边上看看。
嵇康好久不见黄河,欣然同意,于是四人上马,一起来到黄河边上。
黄河气势磅礴,还没到河岸,就听得隆隆作响,犹如万马奔腾。
嵇康和王广站在河堤上,看着巨龙一般滚滚东去的黄泥水,嵇康半晌不语。
王广看了看嵇康,笑问:“贤弟默不作声,莫非有何感慨?”
嵇康微微一笑,说:“大哥,我想起了浑水好养鱼,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浑水虽然脏,但是富含各种食物,鱼类可以赖以生存。水若太清,看上去是好看,但是空无一物,鱼类不能生存。
天道如此,人道亦然,历代奸臣总比忠臣多,皇上也大多喜欢奸臣,就是因为奸臣掌握了人的弱点,爱听好话的阿谀奉承,爱美食的变着花样供奉美食,爱女色的四处搜寻美女进献,皇上怎能不喜?”
王广听了频频点头,反问道:“那么在贤弟看,忠臣就永远斗不过奸臣?国家就只能走向灭亡?”
嵇康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说:“也不尽然。黄河上游是浑浊的,但是沿途一路有其他河流加入冲洗、稀释,到了下游已经不那么浑了,到了快入海时已经与普通河流基本无异。
朝廷也是如此,腐烂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变化,或者民众被压迫得难以生存纷纷造反,或者出了中流砥柱,励精图治,力挽狂澜。像光武帝刘秀就是例子,故而《易经》上说:穷则变,变则通。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兄长,你我生活在这司马氏弄权擅政的年代,但愿有朝一日能够力挽狂澜,廓清宇内,清明政治,还我曹家河山!”
王广一听,也豪情万丈地说:“贤弟此言甚合我意!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固有一死,为干一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何足道哉!”
嵇康抚掌大笑,说:“大哥与我真是肝胆相照!人生得逢知己,此生足矣!小弟今日高兴,听人说黄河鲤鱼鲜美,要去钓两条带回去,熬汤给大哥喝,晚上就去我家里小聚!”
王广诧异地问:“这黄河水滚滚而下,就是有鱼也钓不上来吧?”
嵇康笑道:“大哥真实诚,自然不是在这里垂钓,我们沿着河岸顺流而下,找一处水流缓慢的河湾,再找当地的人家借来钓具,才好钓鱼,哈哈。”
王广听完也笑了,于是主仆四人一起上马,顺流而下,沿着河岸骑了半个时辰,果然找到一处合适的河湾。
王广和嵇康下了马,走动一会,舒展筋骨;两名家奴奉命去找渔具,骑马走了。
嵇康走在河滩边的鹅卵石上,对王广说:“大哥,这里水浅流缓,算是黄河的支流,水草丰茂,也不太浑浊,应该有鱼。”
王广却半晌没回话,嵇康转头一看,王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嵇康怔怔地问:“大哥你在看什么?”
王广手指前方的河面上说:“快看!那边几条渔船聚在一起,是在干什么?”
嵇康笑道:“渔船自然是打渔,还能干什么?这也从侧面说明,这条河里鱼儿不少。”
王广却摇摇头说:“我看是在打捞!快过去看看!”
二人拔足就奔,踩着浸泡在水中的鹅卵石,赶往前方。
快到渔船附近时,嵇康忽然看见脚下鹅卵石滩上,赫然有两封书信。
嵇康心中一动,弯腰捡起两封信,塞进怀里,然后拔足奔近渔船。
只听得人声鼎沸, 渔船上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打捞起一个妇女,乱哄哄地将船划到河滩边上,放下跳板,把妇女抬上岸来。
众人围着一看,这妇女面容非常美艳,被河水浸泡了半天,脸上仍有涂粉的痕迹,可见十分爱美。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失声道:“这不是洛阳城中有名的名妓柳如燕吗!怎么会想不通,跑到这里投河来了!”
嵇康想起河滩鹅卵石上捡起的两封信,悄悄退出人群,走到旁边拆开一看,字体娟秀,竟然是遗书!
嵇康展开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因病厌世,投河自尽”,落款是“柳如燕”。嵇康对此并不太在意,只因这柳如燕不过是洛阳城中一个徐娘半老的娼妓,膝下无子,老了投河自尽也很正常。
嵇康漫不经心地打开第二封遗书,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
第二封遗书也只寥寥数语,写着“生无可恋,与金兰好姐妹柳如燕携手共赴黄泉。”落款竟是“王韦氏”!
这王韦氏可是洛阳的名人,受过皇上的褒奖!
此人十八岁守寡,丈夫早亡,独自一人给人帮工,拉扯大了独子王守信,二十年来尽心尽力地支撑着家宅,抚养遗腹子王守信长大成人,又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做了一位教书先生。
因这王韦氏一直循规蹈矩、恪守妇道,早早就闭门睡觉,人长得很美却无绯闻,地方官不胜钦佩,奏报朝廷。
朝廷特地在去年过年前,也就是她三十七岁之时,赐其“节妇”之名,并建立贞节牌坊一座以为妇女表率。
这在四乡八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那座贞节牌坊也成了邻里的荣耀。
试想这样一个三贞九烈的妇人竟和一个穷困潦倒的娼妓是金兰姐妹,如今还结伴一起投河自杀,简直是天大的荒谬!
嵇康心中怀着巨大的疑问,返回河滩,再看柳如燕已经被人认出,找来渔船上的妇女控水,按压胸膛,吐出几口浊水,已经苏醒过来。
嵇康连忙说:“刚才在河滩上我发现了两封遗书,还有王韦氏也投河了,大家辛苦下,快去打捞!”
这一说,河滩上的渔夫慌慌张张地上了船,把船划到河面上,撒渔网打捞。
河滩上还站着几个乡邻,一听王韦氏也投了河,连忙去她儿子王守信家里报信。
王守信家离河边不远,闻报大惊,一会儿工夫就赶来了,急得双脚直跺,放声大哭!
嵇康等他哭了一阵,亮明身份,问他王韦氏最近有什么异常?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王守信急忙哭着请嵇康一行去他家里坐会,自己去查找母亲的财物少没少。
嵇康说:“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到,现在渔夫们在打捞你的母亲,还没有结果,但愿她能被平安地救起。”
王守信哭哭啼啼地走了,渔夫们又打捞了一阵,没有结果,纷纷划船靠岸,说在河中搜寻半天也不见王韦氏,只得上岸。渔夫们说此时风大浪急,王韦氏若是真投了河,那一定是被河水冲到下游去了,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尸体都难找到!
嵇康只好和王广一起先去王守信家,命两名随从等柳如燕休息一阵,带她一起去王守信家会合。
王守信和妻子一起,已经把家里翻得乱糟糟地,一看嵇康大人来了,连忙让妻子去备茶,自己哭着禀报说,母亲的私房首饰细软都不见了。
嵇康给王守信看了拾到的王韦氏的遗书,王守信看完哭道:“虽然这封遗书的笔迹像是家母所写,但家母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投河自尽?还请大人查明此案,还我家一个公道!”
嵇康点点头,看看门外两名随从带来了徐娘半老的名妓柳如燕,命随从屏退围观的乡民,把柳如燕带到堂屋里问话。
嵇康见那柳如燕虽身体虚弱,面色惨白,但性命已是无碍,就让随从家奴给她一杯热茶,搬张凳子让她坐下问话。
谁想还没开始问话,王守信冲了进来,哭诉母亲不会与一个娼妓结为姐妹;况且自己事母极孝,给几家大户人家教书,束修丰厚,母亲王韦氏衣食无忧、母慈子孝,怎会突然寻死?母亲一定是被这个柳如燕给害死了,她再伪装跳河,想摆脱嫌疑。
嵇康让王守信先行退下,然后问柳如燕与王韦氏到底是何关系。
柳如燕咳嗽了几声,说自己年幼时家境殷实,与王韦氏是闺中密友。后来自己的父母做生意失败,欠下一屁股债,抛下自己远走他乡躲债。
自己当时已经及笄,为了生计只好嫁人;谁知先后嫁了两个丈夫,都因病而亡。为了生计自己只得沦落风尘,当起了娼妓。
而王韦氏嫁给丈夫后,刚刚怀了孩子就遭受了丧夫之痛,生下遗腹子王守信后,立志守节;自己是娼妓,王王韦氏是节妇,两人因为身份悬殊,不敢公开来往,故而王守信一直不认识自己;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和王韦氏一直私下相会,无话不谈,姐妹之情未减。
嵇康问柳如燕,王韦氏为何会与她一起投河寻死?柳如燕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挤出四个字:思念亡夫。
嵇康脸一沉,反驳道:“一派胡言!王韦氏的丈夫已经去世了二十年,王韦氏已经把儿子拉扯成人,成家立业,怎么如今才思念得要寻死?而且王韦氏的金银首饰一概不见了,试问一个真要寻死的人怎么还会带着这些身外之物去投河?”
柳如燕垂首不语,似有隐私不便说出口。
嵇康命两位随从去柳如燕家里仔细搜查,看是否藏有王韦氏的金银首饰。随从去了一会回来后禀报,虽然没有搜到首饰财物,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说着呈上了几张纸。
嵇康一看,纸上写着遗书,字迹和在河边鹅卵石河滩上捡到的王韦氏的遗书一模一样!他当即冷笑道:“这几张纸就是铁证,王韦氏的遗书是你伪造的。你先将王韦氏骗到河边,将她推下了水流湍急的大河中;然后等到看见有渔船经过,你才跳入河中,算准一定会被救起。否则为何你二人相约一起投河,却一直不见王韦氏的踪影?”
柳如燕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一言不发。
嵇康和王广商量,虽然没有找到王韦氏的尸首,但是柳如燕谋财害命的罪行铁证如山!随即将其绑上带回洛阳县衙,打入了死囚牢,只等上报大理寺的批文一到,就开刀问斩!
这一日,苦主王守信忽然来到洛阳县衙求见县尊王广,刚好嵇康也在,就命王守信进来。
王守信跪在大堂上,哭泣着说:“二位大人,家母辛劳一生,如今尸首都找不到,一生积蓄的金银细软也无影无踪,在下实在不甘心,要见柳如燕一面,追问财物的下落!”
王广与嵇康商量,嵇康沉吟一会说:“也好,到如今赃物没有找到,也是个缺憾,我们就暗中跟随王守信去死囚牢一趟,听听那柳如燕临死前说些什么。”
于是嵇康和王广引路,带着王守信进了死囚牢,自己和王广暗中尾随,且听柳如燕说些什么。
死囚牢中静悄悄地,一片死寂,柳如燕坐在牢房地上铺着的稻草上面,在剧烈地咳嗽。
王守信走过来,蹲在柳如燕对面,仇恨地看着她。
柳如燕早已准备赴死,之前嵇康审问她她也一言不发,现在耳中听得脚步声毫不动心,半晌才转过头撇了王守信一眼,仍是一言不发。
王守信恨恨地说:“柳如燕!你自称和我母亲交好多年,却做下如此歹毒之事!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说出家母的金银细软都藏在哪里吧!”
柳如燕一听,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冷笑道:“你关心金银财物,胜过你的母亲,怪不得她对你这个儿子一点也不留恋!”
王守信怒喝道:“你死到临头还假装清高!你若不是为了钱财,为何要害死我娘?”
柳如燕冷冷地说:“我没害她,是那座贞节牌坊害了她,是你这个孝顺儿子害了她!她守寡二十年,为了你们王家的脸面,给这个家挣来了天大的荣耀。可是她才三十多岁,她也渴望有情有爱的生活,她也要人知冷知热地关心!
她试探着问过你几次,可你坚决不同意她改嫁,她才三十八岁啊,实在受不了这种行尸走肉似的生活了!还要她再熬几十年,她不去寻死才怪!”
王守信一听话说到这份上,冷冷地说:“你不供出金银财物藏在哪儿也就算了,但我希望你能管住自己的嘴,我娘想改嫁的事儿,绝不能让旁人知道!我娘熬了二十年才挣来这座贞节牌坊,挣来‘节妇'的名声,绝不能因为你让王家蒙羞!”说罢王守信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嵇康和王广暗中偷听,也没探出个子丑寅卯,只得散去。
一个月后,大理寺复核的批文到了:斩立决!
行刑这天,法场外面人山人海。嵇康与王广带着衙役们把五花大绑的柳如燕押赴法场,王守信夫妻俩也来观刑,围观的群众挤得水泄不通,都来看这狠心的娼妇问斩!
午时三刻一到,监斩的王广正要掷签开斩,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喊:“刀下留人,冤枉啊大人!”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十分标致,眼如秋水,粉面桃腮,冲到法场上阻止行刑。
早有护法场的衙役冲上去,把这美妇连推带搡,押到嵇康和王广面前。
王广一拍惊堂木,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搅闹法场,与我拿下问罪!”
衙役们应诺一声,拿出绳索过来就绑这美妇。
忽然王守信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对着美妇喊了一声:“娘!您竟然还活着!”
当场一片哗然,来阻止行刑的竟然是王韦氏!
王韦氏跪倒在地,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美男子,身上还背着包袱。
美男子跪在王韦氏身边,说:“二位大人,柳如燕
并未杀人,王韦氏活生生地就在这里,还请大人将她放了吧!”
王守信奔到王韦氏面前,跪下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儿都糊涂了!”
王韦氏指着身边的男子道:“这是你继父陈柏原,我与他青梅竹马,感情很深,但是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你父亲。我成亲后,陈柏原没有来看过我一次,也没有娶妻生子。
直到你父亲死后,陈柏原闻讯而来,欣喜若狂,向我求亲。我顾念你年幼,怕陈柏原对你不好,严词拒绝了他。
但他不死心,每过一阵子就来看我,送钱送物,都被我拒绝,我凭自己的双手把你拉扯大。
你长大成人后,我又为你张罗婚事,一直到你成了家,陈柏原还是苦苦追求我,我这才有所动心,考虑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我试探了你几次,你总是以皇上赐了贞节牌坊为由,坚决反对我改嫁!
我痛苦万分,种种心事只有向闺蜜柳如燕倾诉。
柳如燕一直和我来往,了解我的痛苦,感佩我和陈柏原一直发乎情止乎礼,未逾雷池一步,又感念陈柏原对我痴情了几十年,毅然决定帮我一把,成全我俩!
柳如燕虽然为生活所迫,堕入青楼,却颇有见识,侠肝义胆。
我们三人密议,要想顺利成亲,只有用诈死之计,顾全各方面的脸面,最为妥当。
我自幼就学会了游泳,于是设下计策,让陈柏原先驾一叶扁舟在河面上等候,我和柳如燕一起在河滩鹅卵石上留下遗书,然后我先下水,悄悄游往陈柏原驾驶的扁舟上,等我上了舟离开,柳如燕再投河自尽,吸引渔船来救,然后就说我先投的河,被滚滚河水卷走了,尸首找不到了。
这样一来我就“死”了,死后仍然是个“节妇”,然后我隐姓埋名,随陈柏原去他的家乡重新开始生活。
这条计策其实是条苦肉计,因为柳如燕不会游泳,弄不好就会淹死!
我一开始不肯,柳如燕执意要这么做,说不会游水才显得自尽真实,别人才不会怀疑。加上陈柏原苦苦哀求,我才勉强答应了;但是我上了陈柏原的扁舟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让陈柏原大喊有人跳河了,直到附近的渔船赶来,用渔网救起柳如燕,我才放心地和陈柏原离去。
我和陈柏原并未走远,躲在附近的乡下打探消息,直到听说柳如燕被捕后一句也不肯招供,准备领下谋财害命的死罪,我才和陈柏原一起出来,告诉大人们真相!”
王韦氏一口气说完,在场的官民无不动容,柳如燕一个青楼女子居然如此仗义,这案件后面居然有这样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陈柏原补充道:“大人,柳如燕没有谋财,王韦氏的财物分文不少,是提前转移走了,准备作为我们新生活的用度,可以当场查验!”
嵇康沉吟良久,与王广走到外面商议,王韦氏与陈柏原是真爱,但是也要顾全王韦氏的名节,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说王韦氏被河水冲到下游被人救起,没有死,主动指认柳如燕没有谋财害命,而是自己一时短见投河。这样柳如燕可以脱罪,再成全王韦氏与陈柏原远走高飞,去他乡定居,一件谋杀案完美收宫。
处理完这件案中案,嵇康和王广歇了口气,准备休息一阵子,谁曾想,第二天就有人到县衙击鼓鸣冤!
王广连忙命衙役带告状人进来,来人跪在大堂上,倒也知礼,磕了一个头,禀报说:“在下名叫黎有才,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尽管肚子里有点墨水,可偏偏生不逢时,政治昏暗,要想入仕非要巴结权贵,买通大小中正,让他们推荐,才可能入仕。而我父母早亡,他颠沛流离,生计都成问题,字虽写得好看,但论才学,也并非才高八斗之人,哪有什么门路?所以,我已届中年,却仍然一事无成,最后以写字卖画为生。
还好伊川县的县令大人看我字写得不错,就赏了我一份差事,专门为衙门里书写,比如要上报给上宪洛阳县的文牍,很多就是我写的;还有犯人的判决书,也是我誊写的,尤其是上古的五刑之一 的黥刑,伊川县的黥刑基本都由我实施,因为我的字写得好,镌刻也好,自然是不二人选。
在汉文帝废除肉刑之后,在很长一段时期中黥刑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被废除,如今民生困苦,天灾频仍,犯事的人多。
一些罪行较轻的犯人,施行黥刑后,就释放出狱。这黥刑虽说不严重,但也是个污点,凡是一些罪不至死且情节较轻的,可以从轻发落,在脸颊上刺个“犯”字,便可放出牢狱。只是这脸上被刺了字,人人都可看见,生活中自然低人一等,处处都不方便了。
于是我竟然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有犯人犯了黥刑,家属私下找到我,我就下手轻点,刺字浅点,出狱后刺在脸上的字容易用药水清洗掉,别人看不出犯罪记录。
谁知前几天出事了!有个周员外去酒楼喝酒,大概是酒喝多了,见到酒楼里挂的字画是件古董,一时兴起就悄悄摘了下来卷起来藏在怀里,谁知被小二发觉了,喊来了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本也不想得罪周员外,就好言相劝,让他把字画还拿出来就算了;谁想周员外酒喝多了,觉得面子下不来,就死活不承认拿了字画;于是酒楼掌柜当场派小二去报官,衙役从周员外怀里搜出了字画,人赃俱获,拿到县衙问罪。
县令判了周员外黥刑,我暗中得了周员外家属使的银子,就手下留情,轻轻地在周员外面颊上刺了个“犯”字,刺得不深,并且悄悄地告诉他,出狱后去那家药方买什么草药熬汤清洗,可以洗去大半痕迹。
谁曾想周员外放出去后,当天夜里脸上刺字的地方血流不止,请医延治无效,天不亮就一命呜呼了!
周员外的家属义愤填膺,都认为是我使了手脚,害死了周员外,商量着要等天亮后去县衙告我谋杀!
幸亏周员外的亲朋中有人和我交好,连夜偷偷到我家里报信,我一听出了人命,吓得连夜逃走,逃到洛阳来,请二位大人为我做主!
王广听完沉吟道:“伊川县是我的辖下,按惯例,你是在伊川县犯的事,我不好直接过问。既然你找到了我,伊川县还没有把案子报上来,我也不便越殂代疱;这样吧,我请嵇康大人陪你去伊川县走一趟,见机行事,如果周员外的死因确实是因为你,自然按律判刑;如果你是无辜的,另有隐情,嵇康大人会替你做主。”
黎有才一听,喜出望外,对这嵇康和王广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跟着嵇康骑马来到伊川县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