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没米
月亮河已经全部解冻，一弯春水酥润了堤岸，“哗啦啦、哗啦啦厖”欢快地流淌着。虽是午后，河的两岸冒出渐渐脑袋的鹅黄芦苇嫩芽也洋溢着融融的春意。
河滩上，月亮湾的一群顽童正在游戏。
二愣领着三楞、满仓跟一帮愣头小子围成一圈儿，比赛打岗儿，鸦儿和几个女孩子一会儿去跳房子，一会儿又扎在小子堆儿里，看他们打岗儿，有了女孩子的观战、助威，几个愣头小子玩的劲头儿格外地昂扬。
打岗儿是元宝山一带男孩子们都喜欢玩儿的一种游戏，他们按人数或者玩者的技术搭配分成两组，每组有一块差不多大小的扁平的石头。游戏的方法就是：一组把自己的石头立放在固定地方上，另一组从距对方石头的一定距离出发，把石头顶在头上，用不同的方式移动到固定的位置，用他们头上顶的石头去打对方立在地上的石头。如果对方的石头被打倒，打的一方获胜，赢一分，反之输一分。在比赛的时候，根据移动方式的不同又分出好多种花样，根据花样的难易程度确定级别的高低。
今天真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愣组和秋生组水平相当，他们玩儿了整整一下午，眼看着太阳的脸庞由金黄耀眼渐渐地变得鲜红，渲染出满天云霞，他们两组也没有决出胜负，级别分值一直是紧紧相随。
太阳似乎已经厌倦了他们无果的比赛，最后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月亮河滩上那群贪玩的孩子，偷偷地向元宝山背后滑下去。这帮孩子们没有发现时间的流逝，他们专注地赛着，兴奋地喊着，笼在七彩的霞光里，已然变成一个个彩色的精灵。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缕缕乳白色的丰满的炊烟从一座座低矮的窑洞上升了起来，整个月亮湾被笼罩在这散发着柴草香味儿的炊烟中。渐渐地，四下里断断续续响起了女人们哟喝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大街小巷里散落的玩童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恋恋不舍地朝自家的小巷走去。月亮河滩那帮孩子们却正玩得尽兴，还都沉迷于酣战之中。叫好声、叹息声此起彼伏。
“秋生哇，回家喽——”秋生奶奶颠着小脚，颤颤巍巍地在月亮湾大街小巷里走着，嘴里喊着孙子的名字，一双浑浊的老眼扫过她所看见的每一个孩子。
直到寻到村头，远远瞥见了河滩上晃动着的那团影子。秋生奶奶无奈地摇晃着一头白发，瘪着嘴巴，嘟囔着：“耍耍耍，没个够，顿顿让人出来寻，真是不着家的野鬼！”
秋生奶奶一边颤巍巍地朝河滩走，一边瞟着，想在孩子堆儿里找见秋生的影子。
“秋生——秋生——回家吃饭喽——”秋生奶奶的喊声惊动了围观的孩子，一个个回头去看，刚把石头搁在头上的秋生却跟啥也没有听见一般。
潘鸦儿看见秋生奶奶走过来了，就对顶着石头、单腿行挪到半道儿的秋生喊道：“秋生哥，你奶奶找你来了！”
高秋生盯着前边的“岗儿”，正专心致志地向他的目标前进，绷着嘴唇，没有搭理潘鸦儿。
潘鸦儿见秋生不搭理自己，便走出人群，冲秋生奶奶招招手，喊道：“三奶奶，我秋生哥在这里呢！”
秋生奶奶看见鸦儿朝她招手，便朝鸦儿走过来，她微探着身子，侧着耳朵听鸦儿说话。
听罢，秋生奶奶也冲潘鸦儿挥着手，说：“啊？鸦儿，你说啥？你们家又没米啦？你等会儿，我找着我们家秋生，让他给你娘送点儿过去，啊？”
“哈哈哈……你们家又没米啦？你们家又没米啦？”秋生奶奶的话把孩子们逗得前仰后合，他们笑着、闹着。
秋生也听见他奶奶的话了，他没在意，倒是孩子们的嬉笑声让他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秋生移动着的那条腿不由得颤抖起来，没走几步，头上的石头就掉了下来，不情愿地砸在河滩上。
二楞他们那一组的孩子看见高秋生中途失利，没有打中自己的“岗儿”，一起蹦着高儿，欢呼起来。
高秋生知道自己是手里奶奶的影响，一时走了神儿，才输了“岗儿”的，心里很不服气。他朝着挤进孩子堆儿的奶奶狠狠地瞪了一眼，咕嘟着嘴巴，埋怨道：“奶奶，来这里瞎起哄啥？都是你，害得我们输了！”
秋生奶奶却不理会秋生的抱怨，她一看见秋生，就颠着小脚走到圈子中间，一把抓住秋生的胳膊，嗔怪地说：“秋生哇，你这孩子一耍起来就没个够，天天得人出来寻！天天得人出来寻！还不快回家，你那肚子是铁打的，不知道饿呀？”
“哼！”高秋生还在生气，他使劲儿甩开他奶奶的手，一个人朝村口跑去。
秋生奶奶急忙忙地去追，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潘鸦儿说了一句：“鸦儿，回家跟你娘说，叫你娘别着急啊，等会儿三奶奶就叫秋生给你家送米去！”
旁边的孩子们听见秋生奶奶又提起这话儿，嘻嘻哈哈地又闹哄了起来。
“三奶奶，不是我家没米！不是没米！”潘鸦儿又急又羞，甩着小辫子，摆着手，跟秋生奶奶解释着。
看着秋生跑了，孩子们也觉得该散场了。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结着伴儿回家了。
“鸦儿，你先领着三楞和富子回家吧，满仓胆小，他自己个儿不敢走夜路，我得绕道去送他。”二愣看看满仓，跟鸦儿说。
满仓看着鸦儿，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
“胆小鬼！”鸦儿冲满仓“嘻嘻”笑着，转身走了。三愣和富子像两匹小马驹儿，撒着欢儿去追鸦儿，追上了，还不好好走，俩人一边跑一把打闹着。
“咱也回家吧，满仓。”二愣拉起满仓的手也跑起来。
满仓生得单瘦，小马褂套在他的身上，跑起来直晃荡，多少影响了的奔跑速度。但满仓的倔强也不让他在二愣面前示弱，他紧紧跟着二愣的脚步，直跑得气喘吁吁。
二愣扭头看满仓，坏坏地笑着。
“你笑啥？”满仓喘着气，不满地白了二愣一眼。
“哈哈哈……”二愣笑而不语，却放慢了奔跑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