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在派出所里蹲了大半宿，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值班警察在忙活处理案件。此刻我的酒早就醒了，要说这假啤酒是万万不能喝的，我明明只喝两罐啤酒，便头晕脑胀，浑身燥热不看。不过我深知不能与警察叔叔弄虚作假的道理，只不过将我的饮酒数量减半，说我只喝了一个易拉罐而已，谁料想今天晚上这个执勤的小警察非常的铁面无私，愣说我是撒谎，还说我的车早就过了年检，按道理是不应该上路云云，一番争论之下，我便因“态度不好”而被带到了派出所。

要说派出所里，可真是见着人性的地方。我刚到这就看见一个小伙子被拷在暖气管子上，旁边还坐着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细细一听才知，原来那小伙子是个啃老族，今天晚上朝他爸要2000块钱，据说是给什么狗屁的游戏冲钱，结果老头没拿出来，小伙子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他爸。

更气人的是那白胡子老头还在劝警察，说他儿子还小，不懂事云云。我一看那小伙子少说也得三十开外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以猜想的是，这老者大概是老来得子，而那不孝儿应该是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恨不能当皇帝一样供起来。中国自古有句古话，叫溺子如杀子，等这老者百年之后，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会不会流浪街头呢？

钱啊钱！你这王八蛋！我叹道。

无奈啊无奈啊，这些都是人生！

操蛋的世人，操蛋的人生。

后半夜的时候，拯救我的人终于来了。那个把我带来的小警察又把我带了出去，说你可以走了。我问：“我没事了？”

“酒驾，扣分。过几天别忘了交罚款。”

“哎呀，谢谢哈。”

“还有，那个破桑塔纳就别开了，都过了年限了，还没年检，再开，容易出事。你在这等一下。”

此刻整个审讯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望着窗外的明月，皎洁月光如冰冷海水一样沁人心脾，我不由得感慨万千，思绪如潮水四散奔流，不可收拾，蓦然之间，忽然有一种刑满释放重新做人的感觉。正在我矫情的时刻，审讯室的门开了，韦婉、窦维和张洪钢鱼贯而入。

“方圆，你没事吧？”

韦婉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担心。我装逼的背着手，看着窗外明月，缓缓说道：“此刻，我正在对我的人生进行梳理。”

“方圆，别矫情了，走了，咱们回家。”

韦婉拉住我的手说道。我微微一笑：“你说，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这货蹲了半宿拘留，把脑袋蹲傻了。”窦维插嘴说道：“今天郝仁上你们公司去了，你知道么？”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啊。”

张洪钢道：“今天你走的早。郝仁是快下班的时候去的。不过他并没有提起你，直接去的秦童的办公室。”

“后来呢？”

韦婉道：“方圆，先别说了，咱们先回家好不好？回家慢慢说。”

我问：“洪刚，后来咋的了？”

“后来我们就正常下班走了，郝仁一直在秦童办公室没出来。然后嫂子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了。领导，不过现在没事了，办案人是我战友……”

“唔。辛苦你了，兄弟。”

次日，我才知道，原来郝仁出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而我方圆睡他老婆，又把他亲自送进监狱的事情也已经人尽皆知。一时间我成为了整个信贷圈的超级网红，甚至有人在地下盘口下注，赌我什么时候被郝仁碎尸万段。虽然某家也算三分之一的江湖人物，但郝仁毕竟在社会上打滚多年，此獠手段凶狠，夺妻之恨又是男人最忍受不了的事情，恐怕整个春城，我是呆不下去了。为今之计，还是尽早思考退路方为上策，老祖宗说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兵法》有云，避其锋芒，使其力竭，然后出其不意，溜之大吉。

转念又一想，干他娘的！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在这奋斗了两年，好不容易房子车子女人都有了，黑白两道也算是有了点关系，万一离开，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万事完蛋？难道我年过三旬还要去一个陌生城市重新开始？屁！诗和远方这种事那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文青才会做的事情，我方圆贪恋红尘，恨不能在钞票里永生，在女人胸脯里永垂的人，让我换个地方重新开始，那还不如弄死我算了。

韦婉劝我别开那破车了，不安全，再说，那车太招摇。我说我大小是个小领导，再说还是个小公司的老板，没车，不方便呐。韦婉说没关系，她前几天已经贷款买了一台新帕萨特，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方圆，”早上，临走时候，她在楼下跟我依依不舍的道别，按说我俩也算是老夫老妻，韦婉现在的样子，仿佛是送我上战场的家属：“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有咱俩在。”她这话说完，依稀让我觉得似乎我不是去上班，而是去送死。

我一笑：“说啥呢傻丫头，能有啥事，不就是一个郝仁么？老子我能办他1次，就能办他第2次。放心吧。”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遇见郝仁了，千万要冷静，他势力大得很，手段……”韦婉眼睛一红，仿佛要掉下眼泪。我赶紧安慰道：“没事，我心里有数。对了，东易的那个事，你今天别忘了去找一趟杜思珈，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昨天夜里，韦婉跟我说了东易的事情：这个面白肾不虚的小白脸居然弄来一个大活儿，有个眼瞎的老板想要用一栋楼低抵押出来1000万，难得的是这货资质还算不错，放着活该挨宰的肥羊不宰，那是对生活的背叛！尽管那栋楼位置非常一般，按照低端来说，想要1000万是有点费事，按照他现在的资质，最多也就能弄出700，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套路，重新给他弄一套手续和流水，再花点人情让评估公司高评，虽然1000达不到，但是850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余下的，我再想点别的办法，这个活钥匙办成了，我今年就能提前放假了，到时候穿着几十万领着韦婉回老家，也算是衣锦还了乡。

“我不太喜欢杜思珈，”韦婉说，“他有点色眯眯的。”

“男人嘛，酒色财气而已。没事，他虽然有点色眯眯，但是绝对不能对你怎么样就是了。为了钱，去吧，我都打好招呼了，你到那啥都不用说，领着东易直接把材料交给杜思珈就行。别人去，我不放心，这是，就得你办！”

韦婉打了个红色的士，那车在我的视线里晃悠了10分钟还没走出一早晨的堵车大军，我不由得感慨这东方底特律的交通也忒操蛋。话说我现住在绿园区，紧挨着一汽厂区。后来一汽厂区改名为汽车产业开发区。那个区的特点就是已经提前步入了小康社会，我认识一哥们儿，诨名傻子哥，吃喝嫖赌五项全能，脸色永远白里透红，双眼永远迷离深邃，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还整天领着一帮小丫头谈人生，这厮最大的爱好就是拉着小姑娘的手给人家看手相，然后接着酒劲儿往小姑娘身上靠，活脱脱一副八旗子弟的余孽做派。

我琢磨着，既然郝仁已经出来，那我肯定是第一个被复仇的对象，若是凭借实力硬碰硬，恐怕两个方圆都不够人家玩的。不过命运就是如此，该来的总也躲不掉，既然我睡了人家的老婆，又把人家送进监狱，秉承着因果循环的规律，这场祸事我也躲不掉。就在我思考如何应对之时，秦童给我来了一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当城市经理。

“城市经理？我么？”我站在公交车里，单手拿着电话，像掉在旗杆上的咸鱼一样死死的抓住命运的把手。

“松原，城市经理，有没有兴趣？”

“我……这能行么？”

“兄弟，咱俩共事一场，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郝仁出来了，你得想想办法呀。”

我假装不明就里：“他出来就出来呗……”

“行了哥们儿，我知道你硬气，呐，这是个机会嗷，去松原，干上个一年半载，多了不敢说，二三十个是稳拿了，你也知道，现在长春公司太多，不好干。松原是没开发的市场，机会多得是。”

“我考虑考虑。”

“行，我上午有事，你下午来我办公室，咱俩聊聊这个事。”

其实这事不用聊，我用2分钟就把前后左右的利弊都想清楚了。去！必须去！谁不去谁是傻子！什么他妈的江湖气短，什么他妈的重新开始，活着才是硬道理！

我在公司等了一天，秦童也没回来。期间韦婉给我打电话，说材料交上去了，不过杜思珈说这事似乎是有难度。我说没关系，没难度的活也挣不到钱。你放心吧，晚上回家，我跟你商量个事。

韦婉问啥事，我说等我晚上回家再说。

天色已晚，眨眼间距离下班还有5分钟，我一想待会下班时候电梯都挤不上去，就赶紧拎着包往外走。刚到电梯，恰好电梯门就开了，我刚要进去，从里面走出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死死的抓紧了手里的皮包。

高且瘦，形如卖肉的男妓者，是秦童，矮且胖，貌似出笼的野猪者，正是郝仁。

这俩人冲我一笑，我已经分辨不出来这俩人的笑里边到底包含了多少种乱七八糟的意图，只能看着他俩往公司里走去。

我进了电梯，忽然浑身一软，忙扶住把手，这才没有摊到在地上。这时丽丽也走进电梯，笑着问我道：“老大，怎么啦？你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病了？”

我慌乱的回答：“啊，是么？有点不太舒服。”

“那得多注意休息呀，让嫂子好好给你补补。”

“唔……唔。”

“哥，你脸色不咋好呢？”

“啊……有么？”

丽丽莞尔一笑：“是不是嫂子最近伺候的不周到了？要不要我帮帮你？”我盯着丽丽飘忽暧昧的眼神，心里忽然一动：“妈蛋的，死就死了。但是临死前也不能便宜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