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脱发也很美

尽管林瑛瑛状态很好，感觉也不错，但她的状况还是渐渐发生了变化，首先是一大早她举着瓶子要去洗手间的时候，一抬起头，就见一大绺头发遗落在雪白的枕头上，感觉有点奇怪，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两秒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化疗的反应已经产生了。脱发是化疗的直接反映。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情况更糟，除了脱发，林瑛瑛还不停地呕吐，把昨天中午和晚上吃的东西几乎全部吐出来了；喝一口水，跟着吐出两口，最后，没什么可吐的了，就吐胆汁，低头一看她床旁边的白瓷盆里面都是绿油油的胃液了。

陈洪伟是吃完中午饭才来的，他走到林瑛瑛的床边，没留神，差点踢翻了那个装着绿绿的胃液的白瓷盆，他抬头看了看林瑛瑛惊恐地问：“这是你吐的？”

林瑛瑛躺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问林瑛瑛要不要找大夫。

林瑛瑛说：“找了也白找，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没别的办法，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只能忍。”

送饭的车已经来过两回了，那个矮矮的送饭女工小心翼翼地问林瑛瑛想吃什么，又指了指车上的饭说：“如果不想吃这些，我可以让大厨子再去做。”林瑛瑛说不用了，随即叫陈洪伟把林瑛瑛那份饭拿过来。

陈洪伟立即去端饭盒了，还没拿到林瑛瑛跟前，那股肉味就冲得她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干呕，陈洪伟赶忙把饭盒端到了阳台上，让油味随风散发淡了再拿给林瑛瑛，林瑛瑛才勉强吃一点。可是，白吃，一会儿就又吐了。

下午1点多，林瑛瑛的肚子里就没有什么可以呕吐的东西了，连那些绿绿的胃液也吐光了，林瑛瑛天真地想，她的肚子里一旦空得像一只瘪瘪的面口袋，食欲就会自然来了。但过了大半天，她还连水都不想喝一口。

15点多，占大夫和王大夫来了。他们显然是从手术台上刚下来，身上都穿着绿色的手术服，手术帽也没来得及摘，两人背着手，神情坦然面带微笑地来看林瑛瑛。林瑛瑛躺在床上，用眼神跟他们打招呼。占大夫问林瑛瑛午饭吃了没有，林瑛瑛摇了摇头。

王大夫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前天还神气活现的，今天就瘫了。”林瑛瑛说：“谁能跟科学抗争呢。”话没说完……林瑛瑛又干呕了起来。他们也无奈地安慰了她几句，交代几句应该注意的问题，就离开了病房。

晚饭，林瑛瑛照样什么也没吃，护士遵医嘱给她加了500毫升的生理盐水，过了半小时，再吐的时候就能吐些水样的东西了。18点刚过一点，占钱和晴晴来了。林瑛瑛一见到晴晴就冲占钱发火，说他不该带晴晴来。

晴晴一见林瑛瑛面黄肌瘦、气色极差的病态，就扑到林瑛瑛身上哭了，还责怪林瑛瑛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她。其实她并不知道林瑛瑛的病根，只是看见林瑛瑛虚弱和脱发，本能地感到林瑛瑛病得不轻。占钱提醒晴晴，当心手上的针头。晴晴从林瑛瑛身上爬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林瑛瑛，问林瑛瑛还能不能去美国找她。林瑛瑛心里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眼泪就下来了，嘴上却说：“当然，当然能去美国找你了，只是你和李阳一定要把书读好，否则，我去了也不高兴的。”晴晴表示一定好好读书，不再让妈妈担心。

林瑛瑛让占钱赶快带着晴晴离开医院，他还有些犹豫，林瑛瑛连忙催他，他才拉起晴晴走了。晴晴走到门口，转回身眼睛红红地望着林瑛瑛，那一刻的神情直到林瑛瑛死都历历在目。

化疗的第三天，早上8点左右，林瑛瑛从一连串的恶梦中醒来，最后的那个恶梦是：她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谷中独自跋涉，突然，从树丛中闯出一只老虎，虎视眈眈地朝她猛扑过来，她想，这下完了，不禁“啊！”地大叫了一声，吓得全身大汗淋漓。当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一群白大褂正围着她看，只听王大夫高兴地说：“她醒了，占主任。”

林瑛瑛放眼搜寻占孝通，占孝通竟在咫尺，看见林瑛瑛睁开眼睛，就冲林瑛瑛微笑着点了点头。林瑛瑛从他那有些悲凄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超乎医生职责以外的关切，望着那与其他医生有着本质不同的眼神，林瑛瑛感到特别亲切。

林瑛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明白占孝通那悲凄的目光里蕴含着什么。林瑛瑛的头发已经掉光了，摸摸这样的光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那个圆圆的肉乎乎的东西根本不是自身的一部分。林瑛瑛虽然十分清楚化疗的结果是什么，但眼下的情景还是让林瑛瑛暗暗吃了一惊，林瑛瑛连忙用被子将自己像只蚕宝宝似的从头到脚裹了起来，任王大夫怎么叫她，也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他们离去的声音，无数鞋底蹭着地板发出了啼嗒、啼嗒的响声，然后是关门声。随即就听见三床在叫林瑛瑛，“一床，一床！”林瑛瑛把被子从她的头上拉下来，扭头看看三床。

林瑛瑛看见三床虚弱的身体像纸片似的贴在床上，林瑛瑛担心她再没有力量从床上爬起来了。让林瑛瑛吃惊的是三床的脸上竟荡漾着灿烂的笑容，她直视着林瑛瑛的眼睛，说林瑛瑛像个孩子，居然当着那么多医生的面蒙住头。

林瑛瑛说：“我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生变化，我有点受不了了。”三床问林瑛瑛想不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模样，不等林瑛瑛回答，她就从她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圆镜子递给林瑛瑛。

林瑛瑛平生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光头形象，说实话，这并没让林瑛瑛产生痛心疾首的悲哀，因为林瑛瑛从那面小圆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她，那种平时经常出现的蓬头垢面的感觉一扫而光，头上没有了牵挂，心里也就一阵轻松，林瑛瑛真正理解了佛门管头发叫烦恼丝的根由；而且，林瑛瑛的五官端正，皮肤也还算细腻，加上形状奇好的头顶，整个看上去似乎还多了几分丰韵，竟让林瑛瑛联想起法国那个著名的秃头女歌星。

三床见林瑛瑛很平静，就闭了眼不再说什么。林瑛瑛问三床为什么化疗就掉头发。

三床闭着眼说：“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情况，比如身体好的，可能就不会掉，身体差的，就会掉。其实……”三床睁开眼睛说：“一件事情想清楚了就能处之泰然，比如掉头发。时下有人还以光头为美呢，好好的头发，却把它刮得净光。为什么？因为她喜欢。”

林瑛瑛再阿Q，也不至于认为自己是光头美女，那种自恋而产生的自信渐渐淡漠了下去。所以，林瑛瑛拒绝家里人再探视她，包括陈洪伟。

林瑛瑛把头蒙在被子里，只能听见陈洪伟乌吐吐的声音。他劝她别这样，人是不能拒绝朋友和家人关心的，要是没想通，他先走，过后再来。说着，陈洪伟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