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爱难以忘记

林瑛瑛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占孝通办公室门前的，见刚才还紧闭的门已开启了一道窄窄的缝儿，贴在门上的不干胶纸条也不见了，显然占孝通已回到办公室。林瑛瑛有气无力地敲了下门，就听占孝通大声地说：“请进！”

林瑛瑛立即推门进去，看见占孝通俯身在抽屉里找着什么，他说你先坐，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信封，说这是许祥让他代为保管的，等她死后交给她的家人。他侧过头看着林瑛瑛，不知意图地告诉她说：“今天，许祥死了。”

林瑛瑛点点头，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他一点都不惊讶，也不问林瑛瑛怎么知道的，林瑛瑛反倒为他的平淡而吃惊，想了想也就没什么了，一个整天同死亡打交道的人，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惊讶的呢。

占孝通将许祥的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信的旁边是堆积如山的医学书籍，还有他学生交给他修改或评定的论文。

占孝通看着林瑛瑛的脸问林瑛瑛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苍白。林瑛瑛忍不住说：“我刚才看见了许祥，挺好的……”

占孝通的手指在那张放着许祥的信的桌子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刚才还有些沉重的像石头的气氛，顷刻间就被他敲得土崩瓦解了。

“不要管别人的事情，那跟你没什么关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治病。”说完，他站起身示意林瑛瑛倒在检查床上，他要检查一下她的病情。占孝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着林瑛瑛，而是将茫然的目光流泻到那些医书上。他的话对于林瑛瑛，永远有着魔杖的力量。就在他说完那几句话没过几秒钟，林瑛瑛感觉到刚才仿佛停止流动的血液，转眼间就奔涌了起来，林瑛瑛的脸发烧了。

看林瑛瑛从检查床上下来后，占孝通对林瑛瑛说：“明天来办住院手续吧，你可以化疗了。”林瑛瑛一边系鞋带一边支吾着，说还没准备好。占孝通笑道，可你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林瑛瑛还想说什么，占孝通却已经走出了检查室。

林瑛瑛追上占孝通那永远匆忙的脚步，对他说：“我做过一个关于你的梦。”

占孝通将脚步放慢了，把脸转向林瑛瑛，问林瑛瑛：“我在你的梦里是什么样儿的？是不是很丑陋。”

林瑛瑛刚想否定他的推测，迎面走过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大夫一下子就把占孝通围住了，他们都想观摩他下午的那个手术。占孝通对林瑛瑛说：“先回去吧，瑛瑛，我会让吴文民把住院条带给你的。”

晚上，吴文民送住院条的时候，陈洪伟在林瑛瑛屋里，陈洪伟看了住院条，显得很吃惊的样子，张大嘴巴问：“这么快又要住院了？”

是化疗。吴文民解释道。陈洪伟问化疗的结果会怎么样。吴文民说那就看她自己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洪伟一眼，然后又补充道：“看她的运气好不好。”

小婶在一旁说：“什么运气，医生应该讲科学。”

吴文民说：“科学当然要讲，医生尽了力，其他的就是病人自己的事了，老百姓就说得对：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

小婶说，得去跟大叔父说一声，就推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大叔父知道了，并说大婶竟然连她都不认识，管她叫瑛瑛，叔父告诉她这是小婶，她说不认识小婶。吴文民说应该带她去医院打输脑宁。

9点多钟的时候，吴文民走了，她们都劝他别走，住这儿得了。他笑着不说什么，可还是走了。小婶赌气说，让他走吧，谁还求他。然后，小婶就回自己的屋去了。

林瑛瑛去北屋看大婶。进门以后叫了她一声，大婶坐在轮椅上茫然地看着林瑛瑛，林瑛瑛问她：“大婶，你认不认识我？我是谁啊？”

她摇头，大叔父在一旁指着林瑛瑛说：“这不是瑛瑛吗，刚才你还说思珊是瑛瑛呢，忘了？”大婶低下头尽力地想，看得出，她那可怜的思维已无力应付生活中简单的事情了。终于，大婶摇了摇头。大叔父还在启发，瑛瑛，你怎么会忘了？好好想想。

林瑛瑛回到自己屋里，陈洪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了林瑛瑛就说：“思珊结婚以后好像不太高兴。”一边跟林瑛瑛说话，一边拿遥控器不停地对着电视瞎翻频道。

林瑛瑛说：“结过婚的女人，再婚后的心情就是不一样，就是多变的，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多愁善感，有时一夜之间就心事满怀。”

陈洪伟关掉电视，坐到了林瑛瑛身旁，并用他那坚强有力的右胳膊紧紧地搂住林瑛瑛那几乎称得上瘦骨嶙峋的身体，使林瑛瑛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她有着发自内心的不舍和爱恋。

“瑛瑛……”陈洪伟低低地叫了一声，林瑛瑛转过脸，看见他的眼睛里泪水盈盈，猛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也像珠串儿似的往下落，俨然一副生离死别的场景。

林瑛瑛知道陈洪伟是真心爱她的，记得有个朋友说过：“爱一旦产生就再也不能没有了，即便有时它栖息在一个你察觉不到的地方，也不会忘记。”林瑛瑛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使她感受到陈洪伟对她的爱了。林瑛瑛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还是多么渴望陈洪伟的爱啊，林瑛瑛有什么理由拒绝青春和爱情呢，那怕是一点点甜腻的怜悯和同情，她也不该放弃。但是，林瑛瑛不敢正视这么美好的东西，因为她生命的终点站就要到了。

对于占孝通的感情，搀杂着林瑛瑛对生的渴望，是林瑛瑛濒临灭顶时的垂死挣扎。在林瑛瑛想占孝通的时候，恰巧陈洪伟像托一片羽毛似的，将她托到床上，林瑛瑛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林瑛瑛深深地了解陈洪伟，他是身体的崇拜者，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阻止他对身体的追求。

“我们还能有几次……”陈洪伟爬伏在林瑛瑛的身上，那个机械的动作注入了过多的悲切成份。他是在问他自己，因为对林瑛瑛来说这个问题未免太残酷了。

陈洪伟没能完成整个过程，只是捧着林瑛瑛的脸不停地亲吻，林瑛瑛就在爱她的这个男人的亲吻中睡着了，可惜当时的林瑛瑛只能在梦中体会现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