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团乱麻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充满希望的早晨，当林瑛瑛从酣睡中醒来的时候，林瑛瑛感到生命的活力又回到了她身边，因为健康的细胞又迅速地在她的身体里裂变生长，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这时候，林瑛瑛产生了一种错觉：死亡离她还十分遥远，它只不过暂时走近她、警示了她一下，然后，将慢慢地远远地离开她。

无论痛苦和快乐，只要活着就好，这是面临死亡者的共同心声！也是林瑛瑛贪恋生命而发自内心的感慨！林瑛瑛抚摸着伤口，感觉疤珈已经掉了一大半，新长的肉光滑细嫩，这无异于有着死亡标记禁地上的一撮绿草，大有死而后生的希望。这让林瑛瑛想起了占孝通，或者说是占孝通一下子跳进了林瑛瑛的思维。

占孝通的形象和声音以及他谨小慎微的走路姿势，还有他轻缓无味的鼻息，甚至他走路时带起的那股清风都真切地来到了林瑛瑛眼前，时隐时现，但他在林瑛瑛平时的生活里始终是一团白色的意识。林瑛瑛清楚，是疾病，林瑛瑛的疾病模糊了占孝通的真实形象，或许是医生这个特殊的职业铸就了他扶老携幼、救死扶伤的品性，掩饰了一个清晰的男性特征，弱化了极具诱惑的男性魅力。

林瑛瑛和占孝通仅凭生、死、疾病这些严肃得近乎可怕的字眼联结着。然而，林瑛瑛的禀性里有一种执拗的成份，林瑛瑛非要让那团白色的意识涂抹上一层粉红，在林瑛瑛生命临近终点的时刻，这抹粉红对于林瑛瑛至关重要，这是林瑛瑛对于世间的最后的奢求。

陈洪伟站在门外喊林瑛瑛，林瑛瑛听到后立即叫他进来，他才进来。他们相爱的日子虽已成为过去，但不知怎么的，他们彼此间却还有说不明道不清的牵挂。

陈洪伟已经好多天没来看林瑛瑛了，前几天陈光回来结婚，帮了几天忙。新娘汤芸专程到坟前瞻仰了已故的婶婶刘没茗，说是要了却曾经约见未见之愿，他只得小心陪着。而后，又被单位外派了几天，这不才赶回来。他先不回家，也没给张朋英打一个电话，想给林瑛瑛一点补偿。

陈洪伟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很灰暗，显然，旅途劳累过度了，刚下飞机，就直奔林瑛瑛而来了。他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一并卸在门口的地上，然后，一进门就将自己扔到沙发上。白眼球布满血丝，瞳仁闪着焦灼，林瑛瑛不知道陈洪伟是因为爱情还是工作上的事情，才表现出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问林瑛瑛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去医院复查。他在问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林瑛瑛，而是目视着正前方衣柜把手上挂着的那只毛熊。没等林瑛瑛回答，陈洪伟就从兜里掏出一盒“骆驼”烟，连问都不问就“啪”的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使劲吸了一口，然后，用力吐出一股直直的烟雾。林瑛瑛不反感烟味，但林瑛瑛是病人，他竟然不经过林瑛瑛允许就抽烟，分明是对林瑛瑛的极大蔑视。林瑛瑛冷冷地对陈洪伟说：“你出去抽，我不舒服。”

陈洪伟听林瑛瑛这么说，立即把烟掐灭了。他站起身朝林瑛瑛走来，林瑛瑛立即闻到了陈洪伟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男人特有的气味。当他坐到林瑛瑛的床沿上后，林瑛瑛正面打量着他，发现焦灼、疲累齐聚在他的眼里。林瑛瑛有些惶惑地问他：“片子进展得怎么样了？”他心不在焉的喘息竟突然急促了起来，随即一只又凉又硬的手伸向了林瑛瑛的脖子，轻柔地抚弄着林瑛瑛的脖子。他的疲累倦意不知怎么很快就消失了，眼神里充满了焦灼和爱意。

林瑛瑛迟缓地迎合着陈洪伟，迟缓里包含着无奈和迁就，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对一个行将就木的女人还能有性趣和真情，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打动人值得庆幸的事，抛开这种情感的真实，单是他真切的喘息就足以唤醒林瑛瑛可耻的性趣了。

也许担心林瑛瑛的伤口，陈洪伟的动作很轻，看得出他有意控制着自己，他朝四周看了看，象是看看有没有人，又象是视测一下室温，然后，便拉下林瑛瑛身上的被子，解开林瑛瑛睡衣上的钮扣，林瑛瑛那惨败的身体便暴露无遗了。

陈洪伟轻声然而急切地问林瑛瑛想不想他，然后把头贴在林瑛瑛的胸口，似乎要听听林瑛瑛心脏的跳动，以判断林瑛瑛的健康情况。他有意不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那道长长的伤口上，不知是以为林瑛瑛羞于面对自己破损的身体，不想让别人细读，还是他本来就对被损害过的身体天生恐惧。他亲吻着林瑛瑛身体的两侧，幸运的是林瑛瑛的腰部并没有太多的赘肉，然而，女人的腰部是整个身体最不敏感的区域，陈洪伟抚弄和亲吻的结果，没有让林瑛瑛开始觉醒的性趣上升，反而使林瑛瑛的心情复归平静，血液的流速也随之减慢，林瑛瑛除了像根木头似的呆呆地躺着，别无任何反应。

陈洪伟抬起头问林瑛瑛是不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林瑛瑛懒得回答这个显得有些愚蠢的问题，林瑛瑛深切地体会到：性趣的康复远远比身体迅速得多。无形的性趣，只要是年轻的身体，除非身体遭到重创，否则，总是似睡非睡地常附在身体里，等待着爱的呼唤，要唤醒它，从一个特定角度来说易如反掌，就像神话故事里的“芝麻，开门吧！”那句暗语一样，你只要谙熟了机关，打开那扇神圣之门再容易不过了。

他见林瑛瑛不理他，就心烦意乱地给林瑛瑛盖好被子，然后，在林瑛瑛那平坦得飞机场似的肚皮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坐回到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后，便走出了屋子，站在门口，在门玻璃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背影。

自从林瑛瑛生病后，陈洪伟几乎换了一个人似的。在他选择了刘没茗以及在他和张朋英搞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林瑛瑛在他心里究竟占据什么样的位置，林瑛瑛没一点底，也许林瑛瑛和张朋英就像一出戏里的AB角，不同的是林瑛瑛演A角的时候张朋英还不知道在哪儿，而林瑛瑛退为B角的时候张朋英就是A角了，现在，林瑛瑛又是A角了，但张朋英肯定不是B角。

女人永远无法真实体验男人的感受，至于男人理解女人就更是奢谈。从陈洪伟闯入林瑛瑛的生活开始，他就是以一个问号的形式存在着，直到现在，林瑛瑛都快走完了生命的旅程，他的感情线索对林瑛瑛来说还是一团乱麻，这团乱麻就要缠裹着林瑛瑛走进坟墓了，这辈子不太可能解开了，也许林瑛瑛下辈子能解开这团乱麻。她早已经想开了，对陈洪伟不再指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