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下母女心

晚上8点多的时候，占钱带着晴晴来了。晴晴“忽”的一声拉开门，高兴地喊一声：“妈！”，不管林瑛瑛受得住受不住，就朝她扑过来，然后就在她怀里撒娇，嗲声嗲气地说：“我真想妈啊！”

那一刻林瑛瑛高兴得不得了，心里美滋滋地想，什么他妈的留级不留级，管他妈的，亲情是最重要的。

等女儿亲热够了，林瑛瑛还是很耐心地问了她留级的事情。毕竟读不好书，就不会有出息。她这个当母亲的不能不管。

晴晴光洁的小脸在灯下奕奕闪光，她把嘴一撇，美眉不屑地向上一扬，事不关已地说：“那完全是年级组长那个姓阮的胖子跟我过不去造成的。没有他的干扰，我的成绩绝对不会这么差。”

林瑛瑛知道她会“肚痛埋怨西瓜”，就不无责怪地说：“什么软组长硬组长，不要肚痛埋怨西瓜，先说自己的问题。自己的事情，光埋怨人家，会让人瞧不起的。”

晴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承认了多次旷课，影响了学习，考试考不出好成绩。

“你旷课！”林瑛瑛吃了一惊，问她旷课干吗，去哪儿了。

晴晴坦然地说跟李阳在一起，并补充说她见过的，一起吃了西餐，在“热带雨林”餐厅。林瑛瑛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不用提醒了，我还没丧失记忆，我只问你跟他在一起干什么。”

晴晴一副嘲笑人没大没小地口吻：“干什么，妈，这还用问吗，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换句话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能干什么？你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听得林瑛瑛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晴晴，无意间瞥一下占钱，也是一脸茫然和无奈。这世界上没有比当父母更难做的事情了。林瑛瑛想不到晴晴会这么快就堕落了，几乎没教养。

过了好一会，林瑛瑛才瞪着眼睛对晴晴说：“女孩子交友要慎重、要检点，更不能影响学习啊。否则，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妈，我注意点就是了，干吗那么认真。”晴晴还是若无其事地说。

林瑛瑛象泄了气的皮球，瘪瘪地斜倚在床上，跟占钱大眼瞪小眼，都怪他。晴晴却像只麻雀似的在林瑛瑛的屋子里蹦来蹦去，这看看，那瞅瞅，最后发现了那两只铜烛台。她拿起一只掂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一阵，对林瑛瑛说：“妈，我喜欢，送给我吧。”

不等林瑛瑛回答，她就将烛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这时，晴晴脱去了身上那件短得只到腰带的牛仔夹克，露出一件低领浅粉色毛衫，脖子上系一条窄窄的红色羊绒围巾。毛衫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昂扬的生命力透过毛衫的每一条纤维强烈地辐射出来，林瑛瑛感觉到那种生命力对于她的威胁，残破的东西是无力面对美好的，面对的结果就是加快残破。

晴晴挨近林瑛瑛，靠着床沿坐了下来，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林瑛瑛，瞳仁里映现着林瑛瑛变了形的影子。晴晴伸出一只手，柔软地抚着林瑛瑛的脸颊，突然，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问林瑛瑛真的会死吗，并说她很怕。林瑛瑛吃惊地看着她，问她是听谁说她要死了，纯粹是胡说，林瑛瑛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占钱。占钱慌忙摆手说不是他说的。

趁晴晴去大姑屋里时，林瑛瑛对占钱说：“你应该好好管管茗玲，她怎么能对晴晴说我要死了呢？这对孩子多刺激。”占钱不说话，闷着头看电视，电视里正播警方怎样逮住了一个大毒枭，屏幕上是大毒枭的一个特写镜头，大毒枭面皮白净，神情坦然，说话慢条斯理，有板有眼，有一种领袖风范。占钱一边看一边感叹：可惜，可惜啊，好钢用错了地方，没有用在刀口上，要是做点正当生意，保准能做大。

林瑛瑛说：“他现在做得还不够大？”

占钱笑了，扭头看了林瑛瑛一眼，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问林瑛瑛能不能抽。林瑛瑛说最好别抽。他便将烟盒放回兜里，问林瑛瑛怎么办。林瑛瑛知道他说的是晴晴。就赌气说：“你回去跟茗玲商量，你是她的监护人，干吗问我，再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还要我管？”

占钱说：“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你又得急。”

占钱又把烟盒掏出来，站起身朝外走，他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冷空气卷进来，夹杂着雪的潮湿气息。林瑛瑛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从她的窗户射出去的灯光下，看到空中细细的雪粒象小精灵似地亮闪闪地朝地下坠落，地面已经积蓄了一层白雪。头天气象台没有预报下雪，当然，天气预报不准，也正常，老天爷的事情，人怎么能作主？但城市里的居民们早已被嘈杂和拥挤的空间掠去了忍耐和宽容，他们像教徒诅咒罪恶一样诅咒着气象台，骂他们“瞎报”，纯粹是“放屁”；如果报了阴天或雨雪，而相反阳光灿烂，一些人便毫无顾忌地骂气象台是“放屁精”。

占钱低着头站在北屋的廊檐下同小婶说话，小婶两手抱在胸前，头微微昂起，看着占钱。天色太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猜想，他们在谈林瑛瑛的病，无药可救的病，或许也谈林瑛瑛的死以及林瑛瑛死后的事情，诸如墓地选在哪里？还有晴晴的学习情况等。晴晴曾经说过李阳的父母都在美国，姥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如果能让李阳的父母把孩子带出国就好了。

晴晴的身影映在北屋的窗户上，她的双手比划着、说着，最多的动作是仰头或弯腰，那是在笑吧。窗外飘舞的雪粒儿、少女映在窗子上的动作、占钱手中时亮时黑的烟头、小婶那种独特的傲慢的悲哀，这一切都收录在林瑛瑛的心里，收录在林瑛瑛那易感和悲伤的心里。

林瑛瑛流泪了，莫名的感动左右着她。林瑛瑛知道那是对于生命的贪恋、难舍，然而，人的愿望对于命运的安排而言，近乎水和铁板的关系，人的愿望只能让那块命运的铁板更加光亮和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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