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争取健康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看天气很好，人也感到轻松了许多。林瑛瑛走出屋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脸上抽动了两下，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却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凄笑。

林瑛瑛觉得再不去看大婶有点说不过去了，就歪扭着身子走进了北屋，轻轻地推开了大婶的房门，见大叔正在给大婶读报，声音很轻很柔和，像读一篇爱情小说。大婶坐在轮椅上，微闭着眼睛，很惬意很认真地听着。林瑛瑛趁大叔父停顿的时候轻轻喊了一声“大婶”，大婶听到有人叫她，就睁开了眼睛，见是林瑛瑛，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并招呼林瑛瑛坐到她身旁那把转椅上。林瑛瑛尽量不让大婶看出她的病态，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充满柔情地看着大婶。大婶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惊异，她用手指了指林瑛瑛的脸，不用问，林瑛瑛的脸肯定又苍白又消瘦。林瑛瑛骗大婶说是坐火车累的，从云南回来。大婶点点头，然后，很认真地在林瑛瑛身上打量，林瑛瑛立即挺直了身子，让自己像一个健康人。

但林瑛瑛知道，她已与健康两字彻底断绝了关系，直至她死，健康都不会再瞟她一眼了。林瑛瑛觉得一个人一生能健康，感觉就像是有了一个忠诚的情人，所以，林瑛瑛宁愿死于意外，而不愿意病死；病死会让你觉得颓废，让你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丧失对世界的美好向望；而死于意外的人都能保持昂扬的生活热情。好在大婶不是什么高人，她的识别能力已低于一般人，很轻松地就被她忽悠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刚过，陈洪伟就打电话把林瑛瑛吵醒了，林瑛瑛问他在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在南方某地看外景，明天回上海，下了飞机就来看林瑛瑛。林瑛瑛闭着眼睛说：“不用，别那么着急，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不需要那么用心记挂着我。”

“你总把死挂在嘴边，不好，不吉祥，也让爱你关心你的人很难受。我刚才还当着大家的面发誓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爱护你，疼惜你呢！”陈洪伟的手机信号不好，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即便如此，林瑛瑛也能听出他一片真情。林瑛瑛感动了，睁开眼远望，窗外阳光普照，又亮又温暖。

陈洪伟问林瑛瑛是不是还在听，林瑛瑛不由的心儿一荡说：“在听，这么好的话谁能不听。”

陈洪伟欣然说：“好，那就等着我吧！回来还有更好听的。”

刚放下话筒，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老社长。他先问林瑛瑛的身体怎么样，然后，就支支吾吾了，前言不搭后语，让人听起来很累。

林瑛瑛也关心地说：“老社长，您的身体也要注意啊，您得去医院做一个HIV检查。”

“HIV？是什么东西？”林瑛瑛想不到老社长竟然无知到如此地步，连“HIV”也不知道。林瑛瑛耐心地解释道：“HIV，就是人体免疫缺损病毒，也就是艾滋病毒，您不是和小萍有过那个……”

老社长不说话了，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了，林瑛瑛担心地叫了声“老社长”，老社长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带着哭腔说：“瑛瑛，你说我丢人不丢人，60多岁了，还闹这种事情，传出去，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啊。”

林瑛瑛安慰老社长说：“别那么想，谁不想让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一点，这没什么不好，只是应该多一个心眼，要顾及后果；当然有一些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所以，您先别这么消极，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呢。”

老社长说：“瑛瑛，你真善解人意，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幸运。”然后，他问林瑛瑛去哪个医院检查比较好，林瑛瑛告诉他去利民医院好。老社长说没听说过有这个医院。

林瑛瑛说：“那是个专门防治性病的医院。”听老社长有些犹豫。她又告诉老社长：“您检查的时候可以用假名，没人知道您是谁，即便真的有病，整个治疗的过程您都可以用假名，不会有人追究您的真实身份，医生绝对为您保密。”

“可是……瑛瑛，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呢？”老社长好奇地问林瑛瑛。

“我有一个朋友得了性病，去的就是利民医院，他说病人到了那象到了天堂，那些穿白大褂的就象天使，既温和又热情，让病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那里确实是病人的天堂。”

经过林瑛瑛这一番游说，老社长释然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关照林瑛瑛无论如何要开着手机，以便跟她联系。林瑛瑛说：“我哪儿也去不了，往我家里打电话就行了。”

放下话筒，大叔父在窗底下问林瑛瑛：“起来没有，想吃什么？”林瑛瑛想起昨天晚上那碗油乎乎的挂面汤，食欲立即减去了一半，又怕连续不吃东西大叔父担心，就说：“喝点牛奶好啦。”

稍停片刻，大叔父就敲门送牛奶来了。林瑛瑛从沙发上抓起那件深蓝色的棉睡袍，往袖子里伸胳膊的时候刀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禁皱紧眉头，轻嘘了一声。

打开门一看，大叔父已站在门前，右手端一杯奶，左手托一只小碟子，碟子里是两块李氏香酥的点心。他见林瑛瑛紧皱眉头，没有马上进屋，站在门口问林瑛瑛：“是不是伤口疼？”

林瑛瑛说：“是有点疼，不过不要紧，还能忍受。”林瑛瑛接过大叔父手里的牛奶，还有放点心的盘子。

大叔父转身走的时候，还对林瑛瑛关心地说：“想要什么就喊一声。我会放下一切，赶过来帮忙。”

林瑛瑛没理他，坐在沙发上发愣，心里想着老社长的事，想象着他如何顶着那头花白的头发去利民医院做HIV检查，如何满面羞愧、支支吾吾地向医生说明自己的情况，然后，红着脸接过医生开的化验单到化验室去，边走边紧张地东张西望，深怕遇上熟人……

林瑛瑛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牛奶，想想人活着实在不易，像老社长这样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放纵一回，还担惊受怕，权衡得失，这世界真是没什么可理论的了。就像林瑛瑛现在的状况，马上面临的就是化疗，接着是掉头发。林瑛瑛不知道头发掉得一根不剩的时候，还有没有苟延残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