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日久见人心

一床的老太太端着饭盒往自己的病房走，看见林瑛瑛，就站住了，一头厚厚的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冲林瑛瑛微笑的时候还抬手将头发往上理了理。“下床啦？”跟林瑛瑛打招呼的时候一床忍不住看了看自己饭盒里的饭菜。

林瑛瑛尽量将自己的身体挺得直一点，尽量显得年轻力壮一点，以免在一个70多岁的老人面前丢份儿，但林瑛瑛的肚子上仿佛有一根抻不直的皮筋，身体就像一张弓似的患了永久性弯曲症，身不由已；林瑛瑛想面带微笑一下，可一个身体痛苦的人是很难自然微笑的，即使笑出来，那也是苦笑。林瑛瑛还想用圆润的声音回应她，但她从下了手术台到现在都是以点滴来补充身体里的水分，靠那点水分就想很快地让嗓音圆润起来是不可能的，林瑛瑛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说：“下床了，您吃饭啊。”嗓音嘶哑，声低音沉，不知她听清了没有。

一床又低头看她的饭盒，林瑛瑛猜里面一定有她十分喜欢吃的菜，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就挣扎着朝老太太的方向走去，恰在这时有人大声地喊：“占主任，您来一下！”

护士站里的一个小护士跑过来接过占孝通手里的吊瓶，占孝通一边匆忙地朝着喊他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林瑛瑛说：“尽量多走路，否则没好处。坚持多锻炼，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林瑛瑛不认识帮她拿吊瓶的护士，护士里她只认识黄莉，在她们病人的眼里，她们穿的是一色的白大褂，外形都一样，头发完全被那顶船形护士帽遮住了，个儿又差不多，看到的只是那张脸，一两天是不可能认清哪个是张三哪个是李四的。

小护士问林瑛瑛往哪儿走，林瑛瑛示意去老太太病房。等林瑛瑛历尽千辛万苦到了老太太的房间，也就是她原来的病房，一推开病房门，一股浓郁得能让人昏倒的肉香味就扑鼻而来，这让她的精神为之一震，步子竟然比刚才轻快了许多。林瑛瑛已经好几天水米没沾牙了，更何况肉。

林瑛瑛一屁股坐在离老太太最近的那张白色木椅上，小护士像个卫兵似的站在林瑛瑛的身旁为她高高地举着吊瓶。老太太从饭盒里夹起一块蒸得烂烂的霉菜扣肉，问她要不要来一块。林瑛瑛拼命地吞咽着无法抑制的口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不简单！”老太太将那块夹起来的肉放在自己的嘴里，一边惬意地嚼着一边夸她：“第一次下地就走这么远，真不简单！”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一股股肉香从她的嘴里涌出来，刺激着林瑛瑛的神经，林瑛瑛慌忙咽了口唾沫说：“其实我昨天就已经下床了，只不过是在占医生的帮助下下床的……”林瑛瑛嘴里的唾液丰富得到了难以开口的地步，她真可恶，她引诱林瑛瑛。

“没人帮忙，就不想下来了，破罐子破摔，对不对？”老太太将饭盒放在两腿上，很自信地问林瑛瑛，老人就是爱管闲事。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抵抗情绪，林瑛瑛破罐子破摔，关你什么事？

林瑛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她腿上的饭盒。林瑛瑛希望她继续吃，继续散发肉的香味，好让林瑛瑛的嗅觉得到充分的满足。

“您不打化疗了？”林瑛瑛关心地问了问老太太的病情，提醒她不要忘乎所以，要知道，她也是一个患了绝症的病人。

“打着呢，你没看出来？”她将饭盒重新端起来，继续吃她的霉菜干扣肉，继续向林瑛瑛散发肉香。

“可您竟然还......？”林瑛瑛不忍心点破她，只说了小半句就打住，没有说下去。

“吃大块肥肉。”她接了林瑛瑛的话茬儿，林瑛瑛注意到她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她用勺子侩了一点碎碎的霉菜干末，放在嘴里缓慢地嚼着，这时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对林瑛瑛说：“闺女，你以为我没反应啊，我也恶心，不想吃东西，可我就要跟自己斗一斗，跟我的病魔斗一斗。”

林瑛瑛茫然地看着老太太，她像一块活头的石头一样无法解释，她的敌人在哪里呢，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她的敌人吧，难道她想把一切当作她碗里的食物吃下去？不管消化不消化。

林瑛瑛几乎走不动了，扶着墙上的扶手虚弱地喘气。小护士担心地看着林瑛瑛，她问林瑛瑛要不要叫两个护工来帮忙。林瑛瑛摇了摇头，不想再麻烦人家，要是两个护工一左一右搀着她，旁边再跟着一个举吊瓶的，她成什么了，整个一个废人。幸好陈洪伟不失时机地朝她走来，她索性任自己像一块稀面团似的瘫软下去，她知道陈洪伟会轻盈地抱起她。

不一会儿，林瑛瑛就躺在床上了，但林瑛瑛一点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躺到床上去的。

陈洪伟等她醍来后对她说：“你刚才晕过去了，身体太虚弱。王大夫来过，埋怨了那个小护士，不应该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我是听从占孝通的指令下床走走的，怎么是胡来呢？”林瑛瑛气喘吁吁地分辩说，不想把责任推给别人。

陈洪伟做了一个制止林瑛瑛说下去的手势，并用一只手轻轻捂住林瑛瑛的嘴，进而抚摩了一下林瑛瑛的脸，搞得林瑛瑛竟然有了一阵冲动，林瑛瑛说不清这种冲动是源于性，还是高兴，反正她身体里开始涌动着一股火辣辣的东西。

陈洪伟等林瑛瑛安静下来后，就去给林瑛瑛搞吃的了。真难为他了，林瑛瑛都成这样了，他还这样始终不渝地照顾着她。如果谁能断定林瑛瑛还有希望，如果他也愿意接受林瑛瑛，那林瑛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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