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喊就减痛

当林瑛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说不准几点钟。林瑛瑛看见只有占钱一个人在借着墙角的一盏壁灯看报纸。那个小姑娘已经睡着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见林瑛瑛醒了，占钱立即站起来说：“呀，你可醒了，占主任来了三次，还有那个安徽实习大夫，好象安徽大夫给你用错了药，不应该用那么大剂量的镇静剂，我看那个安徽大夫也怪可怜的，岁数绝对比占主任大，可让人家给训得够戗。占主任平时挺和蔼，看不出训起人来简直象个暴君。”

镇静剂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林瑛瑛的脑子和身体都还麻木得很，加上病房黑暗，林瑛瑛对占钱的话毫无反应，而且，还在昏昏欲睡。可刚一闭眼占钱就叫林瑛瑛了：“林瑛瑛，别睡了，一会儿，占主任还要来看你，你忍心让那个安徽大夫再遭训斥吗，醒醒吧，我陪你聊天。”

“我再休息一会儿，你尽管说你的。”林瑛瑛听见占钱走近她，然后，摇了摇她的胳膊，拽得她手上的针头一个劲儿地剜她的肉，可她就是睁不开眼。林瑛瑛听见老太太轻声阻止占钱说：“你让她睡吧，你看不到她很想睡吗？”

林瑛瑛还是昏昏欲睡了过去，她觉得是在北海划船，跟很多同学在一起，一个外号叫不要脸的男生掉进水里了，当水性好的同学把他拉上来的时候，他那条极薄湿透了的短裤紧紧的贴着肉，大家看着他那凸显的“帐篷”笑个不停。林瑛瑛看见那个叫王不笑的女同学脸红红的，一言不发，林瑛瑛想，她肯定想到了那个，林瑛瑛心里禁不住也有了些异样。

一片雪白映入林瑛瑛的眼睛。一群白大褂在林瑛瑛床前围成了一个半圆，他们簇拥着占孝通，眼睛都虔诚地望向他。占孝通不厌其烦地叙述着林瑛瑛的病情，就像林瑛瑛根本不存在一样，把林瑛瑛当个丧失了思维的人，林瑛瑛呢也确实已失去了理智，任由他们摆弄，王大夫解开林瑛瑛的腹带，然后向他们讲解术后的护理情况和要求，以及下一步的治疗打算。讲完了，又和另一个男大夫帮林瑛瑛附带捆好。而林瑛瑛呢，竟一无所知。

白色的“潮水”退去以后，倦缩在角落里的占钱像块岩石一样露了出来。他趴在椅背上熟睡着，连手机落在地上也不知道，占孝通他们也许没发现他，否则会把他轰出病房，按常规查房的时候是不允许病人家属在场的，就连小姑娘的奶奶都被请出病房了。

查房大夫走后没过两分钟，王大夫又折回来指着占钱对林瑛瑛说：“让他出去吧，查房的时候家属不能在病房里的。”可能有人告诉他还有家属留在病房里了，他还对林瑛瑛说：“如果可能，你今天最好下地走一走。”

“你是说让我下地走路？”林瑛瑛不解地看着他问。

王大夫略带嘲讽地接着说：“走路有什么稀奇的，眼睛瞪那么大干吗。”

“可我……这样子，跌了，那不更糟糕？”

“你可叫人扶着你，你要是想尽快恢复就听大夫的。”说完，王大夫就出去了。这时占钱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打着哈欠问林瑛瑛感觉怎么样。林瑛瑛让他赶快回家睡觉去，他眨了眨眼问林瑛瑛大夫查完房了？林瑛瑛告诉他查完了。他从皮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并“啊，啊”地应着，刚接完一个，紧接着又一个，占钱不接了，对林瑛瑛说他先去公司处理一些业务，一会儿陈洪伟就到。说完他就走了。原来刚才打电话给占钱的是陈洪伟。

手术的第二天，就是王大夫告诉林瑛瑛尽量下床的那天，一整天林瑛瑛都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林瑛瑛就是再怎么喊叫，也没人敢给林瑛瑛用镇静剂，林瑛瑛怀疑是王大夫成心整治她。到了下午，王大夫单独一个人来查房，见林瑛瑛痛苦万分，就笑笑对林瑛瑛说：“你要是疼就喊，不要紧，在医院里喊叫没人嘲笑你，而且，最新医学研究表明，喊叫可以使痛苦减轻百分之三十，是抵御痛苦的最好办法。”王大夫临出病房的时候又转过身加了一句：

“我个人还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止痛方法。”

林瑛瑛发现在大城市里生活人人都可以做广告。可是，林瑛瑛没听王大夫的话，林瑛瑛不想喊，她不敢喊。如果林瑛瑛一喊，相邻的病人、病人家属，还有那些手头没做事的医生、护士不都来看热闹了？林瑛瑛还不成了马戏团的猴子，任人评头论脚了吗？

奇怪的是，王大夫一走，林瑛瑛的疼痛也随之消失了。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直到晚饭过后，林瑛瑛的身体舒服得就像一个健康人。以致林瑛瑛以为过去的病历是一种错觉，那残酷痛苦的现实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错觉毕竟是错觉，那只没打过点滴的手摸一摸林瑛瑛那被腹带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的时候，错觉就消失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林瑛瑛是个癌症患者，林瑛瑛将不久于人世。一想到这个，林瑛瑛就连下床的勇气都没有了，心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难道在林瑛瑛临死前还要任人摆布不成？不，林瑛瑛不下地了，过一天算一天，软塌塌的人躺在同样软塌塌的床上，林瑛瑛让陈洪伟把病房的门关严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统统关在门外。临床的小姑娘一直酣睡，是个地地道道的睡美人，医院里的睡美人，死神面前的睡美人，也许是林瑛瑛醒的时候她刚好睡去，而林瑛瑛睡的时候她又醒着的缘故。

晚上，将近九点钟的时候，黄莉走进来对呆坐在一旁的陈洪伟说：“你可以走了，病人不用再陪床了，夜班护士会照顾的。”陈洪伟站起来，嘴里唠叨着：“可是……”

“没什么可是，走你的吧！”黄莉没等陈洪伟叨出个所以然来，就把他轰出了病房，然后笑嘻嘻地走到林瑛瑛床前对林瑛瑛说：“明天争取下床吧，老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非躺出毛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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