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男干事萧阳和女干事常樾

三个人，两辆自行车从市中心街掠过。

那时这条中心街还很狭窄，路面还是柏油的，直到举国上下 “迎接新世纪，旧貌换新颜”那年，两旁林立的低矮古建全部拆除，建起了一座座高楼大厦，路面完全挖开，拓宽，铺上了整整齐齐地大理石，并给它赋予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小王府井。

萧阳工作生活在矿区，以前到红城也是工作需要，办完事便会回去。

萧阳坐了一路车，早就饿了，他坐在车架上问，咱们去哪吃？

马东跃说，记得跟我一起去医院看你的罗宏伟不？

萧阳说当然记得.马东跃说，那家伙今儿个也休息，咱仨去找他。

楼下太阳地儿，罗宏伟在跟几个小伙子捉黑A，手里的牌几乎快藏进了裤裆里，猛不防就全扔了，马东跃看到罗宏伟又在赌博，不往跟前去，叉着腿跨在车子上喊，大伟！

罗宏伟看到马东跃三人，对牌友说，不行，有急事，先走了啊。

三个人骂道，你妈啊赢了钱就跑！

罗宏伟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不服明天继续！

看到萧阳，罗宏伟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哎呀萧阳！你咋来了？

没等萧阳说话，马东跃便说，赢了。

罗宏伟摸了摸后脑勺，问，你是我钱包啊你,输赢你也知道！

废话！马东跃说，你要是输了，你爹喊你你也一准儿不搭理。

罗宏伟明显被识破了，嬉皮笑脸地说就几十块钱。

不义之财不可留，萧阳来了，你请客吧。马东跃说。

罗宏伟说请客没问题，只不过这俩钱不够，说着抬头看面前的楼房，他家就在这座楼上。

要不你俩等着，我和我妈拿点钱去？

萧阳笑了笑，行了了，我带着呢。

从路边小摊上买了几瓶廉价白酒和一些小菜，茄汁鱼罐头，煮大豆，四人来到城郊租赁的房子里，这里便是“荧光学社”的社址。

大家一起把屋里屋外收拾了一下，开始喝酒，边喝边聊，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主题不是理想，未来和人生，而是关于萧阳的。

萧阳，你真想好了？罗宏伟问。

萧阳点点头。

罗宏伟说，也太可惜了点，你不像我，就一破工人，你可是厂里重点培养对象！

马东跃打断了罗宏伟的话，大伟，不是我说你，你说什么人才天天太阳地里打扑克？晒得黢黑黢黑的不说，年轻轻的能有点理想不？

罗宏伟撇着嘴，低声嘟囔，你有理想！你的理想就是大老远跑来损我。

很久不语的闪爱成抬起头，透过镜片静静盯着马东跃和罗宏伟。两人发现闪爱成不一般的目光，便住了嘴。

闪爱成慢条斯理地问，萧阳，这么突然，事出有因吧？

萧阳点点头。

萧阳所在单位，叫北岭矿，萧阳和那里的很多同龄人一样，被称作矿山子弟。他们读书毕业后，大多都会再分配回矿山工作，萧阳也不例外。

萧阳工作的地方在家属区三十里外的山里，早晨站在路边等班车，下午再坐车回来。

萧阳住的地方，不是班车的始发站，所以班车到了这里肯定满员，萧阳就只好站着。

萧阳上了车，看见了常樾。

常樾对着萧阳笑了笑。

常樾是矿上公认的美女，当然会被很多男人惦记。普通职工不用提，就拿矿上有头有脸的两个人来证明，保卫科王科长，就爱有事没事地穿着警服跑到王樾的办公室一坐一上午。因为常樾的办公室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武装部的罗部长，正好给他当了挡箭牌，避免闲话。

第二个是黄书记，当然，一个拥有两千干部职工的厂矿的书记，是不会轻易到常樾的办公室去的，但他可以拿起电话说小常你来一下。常樾就得乖乖过去，因为她是党群科干事，黄书记是她的上级。

萧阳比常樾进机关晚，而且人家在党办，自己是工会，从企业部门排名上讲，党办当然高于工会。萧阳的办公桌靠窗，对面是黄书记的办公室，常樾和黄书记同排，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所以不管她上下班还是到任何地方去，都要从工会门前经过，所有行动都会被萧阳尽收眼底。

那天，萧阳上了班车，看到常樾，打招呼，你也站着呢！

常樾怔了一下，忽然捂着嘴笑起来。

萧阳红了脸，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多余的解释道，站着也挺好。

常樾笑得更厉害了。

萧阳觉得自己太尴尬了。

多年后中国的相声界出了一位牛逼人物郭德纲，他有个段子，说搭档于谦喜欢一个女孩，天天追着想和人家女孩搭话，女孩走到哪他都尾随着，后来有一天在卫生间外的洗手间相遇，于谦见女孩正在洗手，便问，你也尿手上啦？

萧阳四十五岁那年，在红城玛瑙玉石的展销会上，偶遇了常樾。

在宾馆里，萧阳说，站着也挺好！

常樾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白花花的屁股蛋子都颤了起来。

萧阳问她笑什么，她说她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萧阳在班车上的那次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