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卖烟的诗人闪爱成

闪爱成从小就在古城长大，通过平时的耳濡目染，也能将红城的历史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过像马东跃今天这么权威的描述，还是第一次听到。

昨天我去找文化局了。马东跃说，文化局领导说你那篇《红城院落》写得极好。

闪爱成的兴趣点被马东跃击中，他向上推了推眼镜，怎么说的？

我得先买个烧饼，回来再说。大早晨被我爸叨叨醒，连早点也没吃，饿了。马东跃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衣兜，完了完了，没带钱。

闪爱成只好从开了口的黑色钱兜里找出了一张绿色的两元钞票，有些心疼地递给马东跃。

你去对面，汽车站出口那个女的那买，烧饼又大又好吃。

哎！马东跃愉快地答应了。

钟楼的东侧有个大院子，长途客运站就在这里，是非常热闹的地方，每天一大早，那些边远乡镇的进城采购的，卖特产山货的，走亲访友的都会首先来到这里，当然，这里还有一些人员再次常驻，车站的工作人员，在站外开商铺的，还有靠第三只手吃饭的“皮匠”。

马东跃回到烟摊，烧饼已经吃完，从摊子下面撕了一把卫生纸，把手擦干净，打了个嗝说，爱成，你说现在咱红城乱成什么样子了！也没人管管！

闪爱成等着他说文化局领导是如何评价自己文章，可马东跃却似乎把这事忘了。

马东跃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去买烧饼，看见一堆人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哭得站都站不起来，一问才知道，钱包让人偷了，那女人喊抓小偷，结果来了几个人围住那女的，一边问在哪在哪，一边挡住人家，这不是同伙是啥？还有门口，玩三张牌骗了个农民，农民知道被骗，想要钱，好几个托儿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人家，那么多看热闹，愣是没一个敢管的，还有交警，就在不远处的看了执勤车里坐着……

你说的这么义愤填膺，怎么不上前管呢？闪爱成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没说出来，只是看了一眼马东跃，发现他的嘴角上挂了许多烧饼渣子。

在钟楼车站，每天都会发生各种格样的事情，闪爱成见得多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一辆八零摩托在烟摊前停下来，车屁股突突突的冒着蓝烟，驾驶员摘了头盔，露出了一脸殷红的青春疙瘩。

八零摩托大声问，我定的烟呢？

闪爱成从柜台最下面的一个提包里取了两条硬中华送到摩托车前。

三百一条，一共六百！

六百真不行，这回拿的贵。

贵不贵你心里有数，按真烟给你，你要不？

闪爱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摩托车把钱塞给他，一加油门跑了。

马东跃问，你认识他？

闪爱成说，广德楼下红心书店的老板，我常去他那买书。

马东跃点点头，全是盗版的，看一半就开裂，错字多得看不明白。这家伙叫孟海洋，本来也是我们厂的，开了书店以后，办了停薪留职。原来天天骑个破自行车，现在换成摩托了，八零现在还卖七千多呢吧？这家伙有钱了，别说平时卖书，就只是年底卖挂历，听说也能赚个五六万。

闪爱成对卖书卖挂历赚多少钱并不感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读书，但红城唯一一家的图书馆里，尽是《红岩》《创业史》《青春之歌》等老掉牙的书。

书店虽然在去年进行了改革，将栏柜拆掉改成了开放式销售，可那几个中年妇女的思想却没有跟着开放，假如你抱着一本书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她们就会走到你身边，先是啪啪地整理架上的图书，如果你仍旧无动于衷，就会问你买不买。

闪爱成爱高中毕业回家做了待业青年，人脉广阔的苏阿姨给他找了无数个工作，可他都只是上了几天便不去了，天天往书店跑，书店的妇女没少给他白眼，后来他和他妈说，我想做点事。

苏阿姨惊喜万分，儿子长大了！你想干嘛妈都支持你。

于是便有了这个烟摊。开始的时候，他只卖烟草批的烟，一盒赚个三五毛钱，后来总有人问他有没有高仿，他才开了点窍。但是别看他年龄不大，却心思缜密，只有老顾客，他才偶尔和那些大烟摊淘换几条，不过，有了这些收入，闪爱成终于可以到新华书店买书，不再挨那些中年妇女的白眼了。

他去了一次王府井新华书店，才知道什么叫书的海洋，想了想红城书店的模样，他说，这破地方，说是县城，其实更像是清远街我们家那个破院子，腐朽，封闭！所以他写了一篇杂文，叫《红城院落》。

文章写出来，却没想到出来个“地球村”概念。

这个吃了烧饼就忘了正事的家伙，闪爱成想，怎么不提文化局领导怎么评价我的文章了呢？他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文化局到底怎么说《红城院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