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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无间轮回,要这铁棒何用
南过戴上金箍,眼前的景象却哗啦啦的破碎开来,就好像有人敲碎了一面会发光的石壁,纤薄的石壁变成了几十上百根又细又长的荧光棒,等到眼前的那些荧光彻底散尽,后面显露出一具早已被风干多年的僵尸来,那僵枯的尸体盘膝而坐,滚圆的脑袋与纤细的躯干四肢完全不成比例,僵尸紧闭着的双眼还很饱满,并没有因为多年风干而发生萎缩,头顶上有一圈长长的白发,一小块烙印着古怪符号的白布遮挡住了口鼻。
南过侧头看了一眼山洞的东南角,发现那里摆放着的一根蜡烛刚刚被风吹灭,然后他握紧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黑驴蹄子与工兵铲,有些不知所措的凝望着那具干尸。
山洞里忽然想起了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那应该是僵尸所特有的语言,更加奇怪的是,南过居然能够听懂嗡鸣声所表达的含义。
“我很高兴你能来到这座神庙。毋庸置疑,你是一位真正的勇者。”
“现在,我以女神海利亚的名义授予你试炼通过证。”
这时候,一个带着翅膀符号的青色圆球从僵尸的体内飘了出来,砰的一下砸在了南过的头顶,然后那个圆球就像熟透的西瓜似的碎了一地,南过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西瓜汁,继续凝望着僵尸的脸。
“这样一来,我的职责就完成了……”
“愿女神海利亚保佑你……”
嗡鸣声沉寂了下去,僵尸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了星星点点的荧光飞逝在了空中。
南过在地上捡了块还算比较完整的西瓜,刚要塞进嘴里,整个山洞却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南过的身体也跟着震动的频率摇晃起来,手上的西瓜甩来甩去,根本对不准自己的嘴,但他还是想吃上一口,之所以在麻木不堪的轮回中产生了一点点执着,并不是因为口渴,更不是因为嘴馋,他只是想尝尝西瓜的味道,如果吃不出任何味道的话,那就说明眼前的这些,以及他所经历的那些,全都不会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那么他就有理由,也有证据让自己醒过来。
山洞的震荡越发强烈,南过身体上的摆伏也在加剧,手上那块西瓜也是甩得更加厉害,南过看准时机,终于一口咬在了西瓜皮上,但也就在他下嘴的同时,整个山洞轰隆一声爆炸成了两半。
一阵寒风席卷而过,吹散了爆炸所掀起的滚滚烟尘,蓬头垢面的南过咳嗽两声,然后开始用力嚼着嘴里的西瓜皮,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嚼不动,嘴里的东西就像一块木头般坚硬。
南过低头看看,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并不是什么西瓜,而是一个上下对开的长条形木匣,古朴的木匣上镌刻着繁体汉字,下面一半写着“回到未来”,上面一半写着“时光倒流”,其中“时光倒流”的那个“时”字已经缺了一半,木匣上留着一个整齐的牙印。
南过将嘴里的硬物吐在手上,发现是一块木头,而且上边清晰的镌刻着那个“时”字的另一半。
烈日当空,照得人无比眩晕。
一只乌鸦从上方缓缓飞过,似乎是感受到了地上的南过正在仰头望着它,于是乌鸦在南过的头顶上空盘旋了两周,突然间张开了嘴,用一个成熟女性的嗓音大声说道:“敌军还有五秒钟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全军出击!”
南过怔忪的看着那只乌鸦,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向下推移,这才发现与他所在位置不到两百米的地方聚集着数以万计的兽人大军,为首的兽人向这边张望了一眼,然后便挥舞着手中龙魂破的触手剑斜指天空,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为了部落!”
兽人大军纷纷响应,挥着各自的武器向这一边冲杀了上来,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波涛汹涌的绿色海潮。
南过从废墟中站起身来,手里紧握着缺了一口的长条木匣,眼看着面貌狰狞的兽人浪潮席卷而来,他无所作为,却也不避不让。
“德玛西亚!”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难以计数的人族英雄,每一个都披盔冠甲整装待发,也不知道是谁高亢嘹亮的喊出一声口号,所有英雄便高举兵器,向着来势汹汹的兽人大军迎击了上去。
南过被夹在两股力量的中央,这一刻就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两只大军并没有惊涛拍岸般的冲撞在一起,而是像两条阴阳鱼那样开始相互间衔尾追逐,没用多长时间就混战得你中有我难分彼此,南过就成了这片人海漩涡的中心,时不时的就会被四处乱飞的利刃砍在身上。
“呜哈哈哈哈,宰了你!”
糜烂不堪的战局之中,也分辨不清究竟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南过却听得格外清晰。
眨眼之间,眼前的画面全都变了,再也看不见任何硝烟战场的蛛丝马迹,此时的他站在一间宽畅的房子里,房中四处可见的朱漆红绸,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暖红,鲜艳的色彩直叫人由内而外的感到阵阵燥热,某种情绪无法得到宣泄,身体发肤之间的勃勃生机在蠢蠢欲动。
南过现在一身黑衣,原本右手中的木匣不知何时又变成一柄牛耳尖刀,有一张高广大床横陈在他的面前,明红色泽的帷幔之中,大红花绣的锦被之下,是赤裸纠缠在一处的一对男女,其中的男人正是高雪棠,而女人则是羊角髻,两人这时候睡得正熟,锦被盖在腰上,他们的心口就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南过面前。
床帏幔帐两侧各书有一副长联,右侧写着:刀刀斩尽,奸夫心术不正;左侧写着:个个杀绝,淫妇水性杨花。
南过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似乎有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畔低语,语焉不详,也听不真切,但南过就是能够理解那声音所表达的含义,那是在蛊惑怂恿他举起刀来,捅死床上那对狗男女。
挥慧剑斩情丝,提快刀砍前任,一举两得,双管齐下,既破了心中情殇,又顾全脸面好看,你绿我,我捅你,有报有还,两不亏欠。
南过像一尊石像般站在那里,丝毫也无提刀下手的征兆,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着,房间窗外的光影从西边移到了东边,他似乎可以这样永远站下去。
“呀啊啊啊啊……”
羊角髻醒了过来,看着遍身黑衣手提尖刀的南过,瞬间就爆发出了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利叫喊声,她扯起腰上的大红锦被遮住胸口,畏缩着躲到了床榻的角落中。
高雪棠被这声音也惊得醒了,看清眼前形势之后,直接从床头栏杆上抽出一把长剑,从床上跳下来之后,一剑斩向了南过的脖子。
寒光一闪,南过的视野便翻滚着冲上了屋顶,这过程有些缓慢,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去看清地上那具血如泉涌的无头尸身,以及那一男一女两人脸上奸计得逞般的笑容,再然后,他的双眼就陷入了最最深沉的黑暗里。
接着,他再次开始重复这个轮回,一切如旧,只是这一次动手杀他的人换成了羊角髻,南过的视野翻滚着冲上屋顶。
他这种消极的应对,终于开始扰乱了一些东西,他依然不停经历着种种匪夷所思的场景与故事,他变成过女人,也变成过老人,甚至也变成过禽兽牲畜,或是种类不明的怪物,但那些却再也没能形成过轮回,让他每次经历的实感都在不断的稀释着,最终,一幕幕故事难以成局,不是烂尾就是半途终结。
南过站在一堵歪七扭八的巨壁之前,巨壁的外面,站着一个六十米高的巨人,这时候正扒在巨壁上探出半个头来,向着里面张望。南过看着他,他也看到了南过,然后巨人就抬起一条腿来,怒吼着踢向了巨壁。
轰的一声,巨壁没了,巨人也没了。
“那就,来一碗鱼丸粗面吧!”
“木由玉万!”
“这样啊,那就来一碗牛肚粗面吧!”
“木由殂面!”
滚滚烟尘里,传来了这样几句与眼前画面毫无关联的混乱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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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过用力的呼出一口气来,嗓子干涩的要命,再如何放缓放慢的一呼一吸也会让咽喉痛苦万分,想吞咽些口水来滋润一下冒烟的嗓子,却发现自己嘴里干燥的就像沙漠一样,挤不出半滴水分来。
慢慢的,南过回忆起了一些东西,然后心念一动,空气中的水元素聚集起来,形成了一颗颗不大不小的水珠悬浮在空中,接着便倏地一下,那些水珠就全部飞进了南过的嘴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瞬间,南过的鼻涕眼泪全都涌了出来。
折腾了好一阵,南过才稍稍缓解了口鼻喉舌之间的不适感,他本想用袖子擦把脸,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没了袖子,原本穿着的衣衫变得千疮百孔,俨然与抹布无异。
南过有些在意自己手臂上的灼伤痕迹,认真看了片刻之后,他才想起了更多的事,这些伤,都是他在硬闯卑塔第十层所留下的痕迹。
南过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正前方,那里有一只悬在半空中的精钢铁匣,铁匣有半个棺材那么大,分量难以估测,之所以悬在半空中,并非出于魔法或是奇异术的加持,而是那个匣子被几根粗重厚实却又锈迹斑斑的锁链吊在了空处,匣子被牢牢禁锢在那些锁链里,就像个被重重蛛丝捆起来的茧。
铁匣的正面镂刻着一只长了三条腿的乌鸦,乌鸦的喙中衔着一串铃铛,由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所沉积的铁锈与尘埃,乌鸦虽然还是光可鉴人,但那些铃铛大都已经哑了,铁匣偶尔会震动一下,那串铃铛却也仍能沙沙嚓嚓的发出响动来,声音固然称不得美妙,听上去很是诡异惊悚,就像是有人在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
南过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不但腿麻了,就连两瓣屁股也都麻了,半点知觉都感受不到,南过摸了一把,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在摸别人的屁股一样。
他像半身不遂的病患一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肚子里饥肠辘辘,头脑中恍惚眩晕,眼前更是金星乱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枯坐了多久。
大段大段的记忆开始复苏,开始变得连贯起来,这才让南过能够彻底区分开脑子里的经历中哪些才是虚幻,哪些才是现实。
他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的绕着圈子踱步,以此来让双腿尽快恢复知觉,腰部以下的身体僵麻得就像木头,不论做出任何动作,两条腿上都像是触电一般麻酥酥的疼。腰部以上的身体也没能好到哪里去,颈椎背椎与腰椎,两个肩膀,手肘手腕,甚至颌骨处的关节,几乎所有能动的地方都在酸麻肿胀。
自己有两仪吐纳傍身,按理来说身体上不该出现如此严重的不适感才对,大概是这一层塔楼中的某些布置局限了他的恢复能力。
南过这样想道。
没错,他这时候仍旧停留在卑塔之中,而且他现在所置身的这一层,正是卑塔的第十三层,也就是卑塔的最顶一层。
记得将近傍晚的时候,余快一脸开心的跑了回来,凑上饭桌吃混沌时还噗嗤噗嗤的笑出了声,大鹫没头没脑的问了他一句“怎么样?”,他也没头没脑的说“成色相当不错!”。
南过当时听得云里雾里,但那时候他的心里有点乱,也就没瞎打听。等到晚饭之后恢复了大比前祭,南过才从塔下几个人的闲聊中,对余快和马六的那次交手了解到了只鳞片爪,当他得知马六还没死,便认为一定是羊角髻求动了那个名叫施璐璐的小姑娘出面化解,这才让余快及时的悬崖勒马。
之后的大比前祭,肥猪再也没有出现,最后是拄着拐杖的辞贡阵出面接替了肥猪余下的工作,中断的前祭再次开始,那时候新任东门门主的脸色看上去很差,还不曾登塔的狗场刑徒们相互间窃窃私语,都觉得东门撑不了多久,如果谁在攀登卑塔途中他却撂了挑子,那才真叫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