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长拳如风剑如雨

四周几百道凌空游曳的飞剑迟滞了片刻，就像是一缕缕滴入清水之中的墨迹丝线，又像是丢了神智的懵懂痴儿，但也只是僵化了片刻时间，然后便继续上下翻飞，或是去劈斩那些尚存的战甲魔像，或是在金属地行龙的庞大身躯上削砍劈刺。

整片虚空天地再次隆隆作响，地行龙脚掌之下金光乍现，随后一只金色大手擎天立地高高举起，抵着金属龙爪一路向上，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地行龙轻松推倒。随着那只大手一路攀升，一个遍身金色的巨大化身拔地而起，金色化身高逾百丈，宛如巍巍天神，面前的金属地行龙，即便由头到尾扯直了算，也不及金色化身的一半高。

金色化身怒发贲张，双指化剑，只一剑便刺进了地行龙的肚腹。

地行龙被掀翻在地四脚朝天，还未来得及翻身站稳便受此重创，立时仰起脖子咆哮哀鸣。

金色化身两指斜挑，欲将地行龙开膛剖腹，地行龙的金刚利爪及时锁住剑刃，以防止腹间伤害继续扩大，同时张开獠牙利口，向金色化身的面门喷吐出一颗熔岩火球。

火球来势太急，在金色化身的脸上轰然炸开，剧烈的冲力不但让化身的头颅向后倒仰，连带着百丈身躯也踉跄着后退半步。

地行龙依然保持着四脚朝天的姿势，即使金色化身因为失衡倒仰而缓和了对它的压制，地行龙也没有趁机翻转身体，而是昂起头颅怒声咆哮了起来。咆哮的巨大嗡鸣声震荡着虚空，似乎连空间都要被震出裂纹。咆哮声中，地行龙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金属皮肉都开始焕发出幽蓝色的魔法光芒，就在它的咆哮接近尾声时，这片虚空天地的重力方向突然变得上下颠倒了过来，四脚朝天的地行龙成了脚踏地面的状态，而金色化身却变得头下脚上，直接从立足的位置跌落了下去。

重力方向的突兀转变，似乎让虚空中原有的一切都变得凌乱起来，原本互不相犯的那些山山水水，不是崩塌断流就是彼此冲撞，俨然一番被无限缩小了的灭世征兆。受到影响最大的事物便是那些翩然凌空的一道道飞剑，这些飞剑就像忘了如何扇动翅膀的飞鸟一般，笔直跌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金色化身调整好身型，稳稳站立在了虚空之中，然后他再也不去理会那头地行龙，而是满面怒容的遥望向了远处一座山岳，继而径直朝那里飞掠而去，但他刚一动身，地行龙便以与自身体型毫不协调的奇快速度冲了过来，张开巨口，一下咬住了金色化身的足踝。

化身飞掠受阻，再不能前进分毫，他怒火万丈的扭过头来，再度双指化剑，对着地行龙那粗如古塔的脖颈就劈了下去，地行龙体表的蓝光绽放，巨剑挥过它的脖子，却如同砍在了完全不相干的另一片空间里，根本没能给它带去任何伤害，但是地行龙同步陷进另一个空间的部位并非仅限于它的脖子，而是整个身体同时陷落，所以它咬啮着金色化身脚踝的满口獠牙，也与这个空间中的任何东西都交错而过，金色化身反倒因此顺利脱困。

金色化身又向地行龙的头上劈了一剑，眼见仍是毫无成效，便果决放弃，继续朝着远处那座山岳飞去，可是刚一转头，地行龙居然不厌其烦的再次咬住了他的脚踝，心知这是拖延之计，金色化身双手结印，一霎之间光芒大盛，化身的眉心开裂，裂纹如若山崩般飞快延展，顷刻之间百丈的化身便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化生出三头六臂，扯下身边那条大江化作长鞭，继续与地行龙纠缠；另一个则心无旁鹜的朝着远处山岳飞奔而去。

地行龙情急之下昂首咆哮，准备再次扭转天地，大江之水却铺天盖地倒卷而来，硬生生打断了它的高阶魔法。地行龙得益于金铁之躯，即使被人强行打断高阶魔法，强大的魔法反噬也没有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它朝面前的金色化身喷吐出了一连串的熔岩火球，但这尊化身拥有三头六臂，可以同时结出三种手印，一主攻杀，一主防御，又特地空出来两手一头，持着巨剑与大江之水，专门防备着地行龙施展强悍魔法。

一枚高速旋转的赤红印纹横斩而过，地行龙右前肢上的五根指爪被整齐截断，熔岩一般的高温液体从切口中所暴露出来的管路里流泻而出，宛如被煮沸了的血水，地行龙发起狂性，一往无前的朝着金色化身迎头撞去，化身微微调转，另一颗头颅怒视着它，然后双手结印，两枚蚌壳一般的巨大青色印纹闭合起来，组成一道铜墙铁壁，任凭地行龙在另一端撕咬扑抓，两枚印纹仍是坚如磐石。

地行龙躯体略一停顿，金色化身又一调转，先前的那颗头颅眸光下垂，无尽悲悯，却忽而抬手，将大河之水狠狠抽打在地行龙的身上。

另外一个金色化身终于飞掠到了那座山越的附近，因为此时的化身高达百丈，虚空中那座原本高不可攀的山岳，此时在他面前微小得像个绣球。

余快的本尊就在那座山上，这时候七八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魔像正在使用种种魔法道具开凿山岳，进度快的惊人，但因为大山的岩盖实在太过厚重，开山的工程连五分之一都尚未达到。

金色化身观测片刻，便将自身缩小了数倍，几乎与山岳等高，然后遮天蔽日的大手挥下，拍落在蝼蚁般的几个余快头顶，山岳上土崩石裂林木断折，林间飞鸟与穴中小兽被这惊天动地的威势吓得纷纷逃向远方。

大手拍落之后，五根巨大手指飞速收拢，准备将余快和那些魔像攥进掌心，不过五指收拢到一半就碰上了个坚固无比的光球，捏不碎，抓不住，也无法从山体上剥离，就像是深深扎根山岳中的一颗钉子。

大手不再徒劳的耗费力气，开始掌酝惊雷，开始扭曲空间，那光球确实禁不住雷霆之威，哗啦啦的碎裂开来，不过那光球并非只有一层，化身的金色大手仍然无法捉到光球之下所护持的余快。

突然间，金色化身感知到眉心前方的空间异常，心知是余快将要在那里凭空出现，于是便开始将那处虚空撕裂开漆黑空洞，本以为余快又会在那里留下一棵大树然后逃向他方，可这一次余快并没有逃，他在现身之前便横劈出一记刀罡，直接劈碎了被撕扯着的虚空，即使那片漆黑空洞尚未完全弥合，余快也还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那里，然后如同变戏法一般，收起名刀“青黄”的同时，拔出了另一把名刀“杀人”，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金色化身反应过来的时候，“杀人”的刀锋已经深深插进了他的眉心正中。

金色化身的眉心开裂，接着，半张脸就像垮塌的山体一样从头颅上破碎脱落，金色外表剥离下来，露出了化身漆黑如夜的内骨，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金漆涂就的墨锭。化身撑着山岳的另一只大手抬了起来，用力拍向眉心处的余快，就像个普通人抬手拍打落在脸上的蚊子一般。

余快拔出名刀，挥手向身后劈斩过去，拍落下来的金色大手上刀光一闪，大半个手掌就被斩断，如墨的切口整齐光滑，就像隆冬季节冰封了的湖面。

“老家伙，分心数用很累吧。”

余快笑望着金色化身上残存的一只眼睛，右手持刀，左手下意识的去怀里摸烟，但摸到的就只是一如镜面般的白银胸甲。

“既要控制两处化身，又要驾驭几百道飞剑，然后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我离开这片虚空，光是想想，我都替你觉得累！”余快打开头盔上的面罩，语气轻佻的说道。

金色化身脸上裸露出的墨色内骨忽然激射出了百十根细长尖刺，统统向着余快的身体上猛戳过来，化身的内里虽然漆黑，却有着一定的光泽，但是这些尖刺并不反光，因此很难让人在正面看清轮廓，更加难以判断尖刺的远近距离。

余快拔出“青黄”，对着那些暗黑的尖刺挥了一刀，对于金色化身而言的细长尖刺，对于余快来说便是根根粗如老松了，青黄相间的刀罡掠过，百十根暗黑尖刺宛如朽败的枯枝一般崩毁殆尽。就在余快准备收回名刀的时候，那些尖刺中的一根“漏网之鱼”迎面戳来，直接打碎了一层应激魔法盾的弧面，刺向了余快的眉心，最后关头，余快的身影在原处消失无踪，再次出现时，他的一双战靴便踩在了金色化身的头顶上。只不过，他的眉心还是淌出了一滴血来。

“你我无仇无怨，真不理解，咱们为何非要以命相搏！”

马六的声音轰隆隆的响起，但这声音的发源地却并不在金色化身的体内，而是化身面前的那座山岳。

余快望着出现在那座山岳顶峰的马六，眼神里的蔑视意味越来越浓。现在他可以肯定，那座山就是这片虚空天地的核心所在，或许摧毁了那个核心，估计马六就再也回不去现实天地之中，只能活活被困死在这里。而余快在自身力量不受任何限制的情形之下，想毁去一座山，当真算不得什么难事，只不过，将马六困在这里可不是他想达成的目的。

“你想杀我的人，我来找回场子，这怎么能说是无冤无仇呢！”余快不屑的说道。

马六站在山巅之上，一手背后，一手捻须，冷笑着对余快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又不是瞎子，从始至终你的目的就只是想要杀我而已，与我曾经做过何事丝毫也不相干，这一点，我虽老眼昏花，却也绝不会看错！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你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

余快拭去额心的血滴，他看着战甲手套上那抹鲜艳的红，有些莫名的微笑起来，轻声地说道：“我只能说，是你的命不好！”

马六冷笑的望着他，像这种做起事来跟疯子一样不讲道理的家伙太让人迷惘无措了。

这时候，另一片战场上那尊三头六臂的金色化身断了一只手，而金属地行龙却被两枚合山大印夹扁了脑袋，地行龙虽然只是一尊超高阶魔像而并非真正的生命体，但没了头颅也就没了一个运转核心，再也不能向对手发动起任何有效反击了。

三头六臂的化身一脚踏下，印纹闪烁的金色大脚踩烂了地行龙的脊梁，内部粗大蠢笨的金属部件崩散了框架，机械中大大小小的魔法阵开始逐一熄灭，巨大的动力热炉开始急速降温，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彻底熄火。

化身余下的五只大手齐动，捏碎了几个蚊蝇一般环绕在附近的战甲魔像，然后他百丈高的身躯微微腾跃而起，向马路和余快这边飞掠过来。

“你太自不量力了，在我的这片虚空之中，你根本杀不了我。”马六声音高亢的说道，他的语气毫无感情色彩，所以这句话听上去就只像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而已。

“你说这片虚空是你的？这才叫真正的自不量力吧！”余快轻蔑的说道。

马六面色不变，但心中却兀自一沉，两人交手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试探对方，毕竟中西方的修炼体系完全不同，他们从每一回合的拼斗搏杀中观察着对方一切的蛛丝马迹，分析着彼此出手的规律与习惯，并准备以此摸索出彼此的漏洞与弱点，所以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互换，所图的也只有两件事，一是迷惑对方，再就是看破对方。马六从余快那两次摸烟的动作看出来，那套白银战甲余快已经很久没有穿戴过了，但每一尊战甲魔像都是统一制式，而且释放出最开始那几尊魔像的时候，余快根本不用吟唱任何咒文，如此便利的释放魔像，多半就是那套白银战甲为他提供的助益。像战甲魔像这种进而可供退而可守，灵活机动且用途多变的攻伐利器，余快为什么会闲置了那么久，甚至都已经到了有些操纵生疏的地步呢？这无外乎几个原因，第一，他长久以来都在隐藏实力；第二，狗场中的任何人都没有让他认真对待的资格；第三，出于某种原因或影响，他无法在狗场内施展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