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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古树鲜花白银甲
那颗“枣核”的表面焦黑一团,四壁上的兽首已经面目全非难辨彼此。
外周的印纹大阵这时忽然再次点亮起来,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劈出道道雷柱,威势竟比之前的轰击更加巨大,也更加持久。
足足过了十几次吐息的时间,大阵之中几枚主要印纹先后出现了崩溃,威如狱海的雷鸣电闪这才逐渐变缓,直至一点点的全部熄灭。
随着那片电光的消逝,虚空天地之间变得万籁俱寂。
残损的印纹大阵里,几百道飞剑从蛰伏之中再次复苏,围绕着那颗严重变形的“枣核”飞舞旋转。
大阵斜上方的百步之外,马六的身影终于现了出来,他盘膝坐在空中,两只手各自结成了不同的手决。
马六知道余快应该还没死,可是刚刚大阵中的雷柱是他在藏匿踪迹时能用出的最强手段,若他继续隐匿下去,也只是虚耗时光,终归得不出什么结果。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
余快的声音在马六的背后响起。
马六虽然心中惊诧,但却并没有转头去看,这片虚空中的每一粒尘埃他都可以感知得到,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背后并没有人。
“西洋术,老朽也曾略有耳闻,今天得此良机,还望阁下赐教一二,也让我这孤陋寡闻之辈长长见识!”马六盯着那颗“枣核”说道。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山岳相互碰撞挤压的轰鸣从千里之外传来,以及上空那条不见首尾的大江之水滚滚奔流。
“好啊!”
余快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像是凑在马六耳畔的低语声,马六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但他的双眼仍是死死盯在那颗“枣核”上。
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响起,“枣核”上的四壁洞开,余快露出身型来,摇摇与马六的目光对视。余快此时已经穿上了一套白银战甲,遍身上下全副武装,甲胄上流淌着熔岩般的红色咒文,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整套战甲坚固厚重,而且镶满了行色各异的种种宝石,让余快的身影看上去挺拔如山,每一道抛光的棱线都如琉璃般闪亮华丽,胸前背后以及裙甲的镜面晶莹剔透,甚至能够映照出人脸上最细小的毛孔。
身后的几面金属壁垒消散无形,余快缓缓拔出腰间名刀,充满仪式感的平举在眉心处。
“老家伙,动手之前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余快脸色郑重的对马六说道,说话的同时,白银质地的头盔一点点浮现出来,覆盖在了他的头上,形状就像一条怒吼着的巨龙。
“尽管问来!”马六从容说道,他散开手决,盘膝而坐的双腿开始舒展,然后笔直的站立在空中,身上的白色衣袍无风而动,就连他苍白的须发也跟着漂游而起,这是他将体外真元凝聚到了极致的征兆。
“最近三年,你的境界是不是有过一场出乎意外的重大突破,你甚至根本都不曾幻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程度上的精进,简直是老天爷犯糊涂了才会扔下如此莫大福源砸在你的头上!”余快抿着嘴唇,空着的左手下意识里开始摸烟,但摸到的就只是光可鉴人的胸甲。
马六的眼瞳骤缩,余快这句话实在有些令他心里发虚,自己三年之前还是一个根骨平平且前途暗淡的后期印纹术士,可却毫无征兆的在数月之间便轻松突破多年瓶颈扶摇直上,不但顺风顺水入了大成圆满,而且余势不竭,居然直接登堂入室,踏进了异术上三境。这件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却也并非什么密事,有心人稍加打听便可获悉内情,但让马六感到心虚的是,绝不该有人知道自己破境时的想法才对,正如余快所说,三年前他根本不曾幻想过自己今生还有望步入印纹大成圆满,进入凡品更是做梦都不敢想见的美事,自己修炼怠惰,助益修为的灵药也相当有限,随着华发染霜,年岁日增,他早已对修术练气一途不抱持任何期待,谁想得到呢,老天简直瞎了眼才会将如此莫大的运势砸在他头上,让他一路高歌。
可是这份心底的慨叹,马六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半句,除他以外,任何人都只当他是多年沉淀厚积薄发,根本不会有人了解到他自己心头的那份天大的窃喜,可这一切余快又是如何知晓?
“行了,看你的反应就知道答案了。”余快微笑着说道。
马六心中疑惑更甚,看来余快找上自己也并非是为了南过出头,他知道当下不该让这些杂念扰乱神思,于是强制让自己平静下来抱守内心。
余快高举“杀人”大臂绷紧,臂甲与肩甲上的几颗宝石发出光来,有的绯红如霞,有的湛蓝似海,有的明黄若星,余快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斜斜劈了出去,那一瞬间里,凝若实质的猩红刀罡长逾百丈,仿似要将这片虚空天地一并斩成两段。
马六双掌结印,一枚硕大无朋的赤金色印纹凭空出现,繁奥无比的符纹图绘似诸天星斗般聚合连接。血煞盈天的刀罡轰然劈落,咬啮在了赤金印纹的边缘,顷刻之间,势不可挡的刀威便开始溃散,猩红色的刀罡宛如陷进了泥沼,直接被印纹吞没小半。
下一刻,虚空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开始扭曲起来。赤金色印纹上的符绘开始变化,各自杂乱却有序的旋转叠加,虚空中的一切就伴随着那些变化开始加速扭曲。
余快的身影自原地消失,在马六身后出现,他双手持刀,毫不犹豫的对着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顶纵劈而下,只是刀锋还未及体,马六的身影也从原处消失,让那势大力沉的一刀斩了个空。
马六的身影出现在了余快身边,他提起手掌,印向余快持刀的那侧肩膀,掌心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手掌欲落未落,战甲肩上的一颗绿色宝石突然炸裂开来,竟然飞快生长出了一棵大树。马六的手掌一往无前,瘦削的五指印在树干上,力透表皮入木三分,然后便响起喀拉拉的炸雷声,那棵大树不但被炸得粉碎,每一块较大的碎屑都变成了腐朽的尘埃。
树木的残骸中没有余快,马六望向远方,然后左手捏握成拳,猛的在那枚赤金印纹上奋力一振,印纹核心响起了钟鸣之声,虚空中每一个地方都随着那阵钟声开始震荡,之前那些空间中扭曲的痕迹逐渐绽出了裂纹,裂纹扩大,偶尔就会像是年深日久的木门上剥落下的漆皮一样,小片的空间开始碎裂,然后在碎裂的位置出现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也不知这些虚空中的黑洞又会通向哪里。
马六所凝望的地方刚好出现了个巨大的漆黑空洞,余快似乎真的打算在那里出现,但却又临时更改了方向,只在那个地方留下了一声宝石破碎的脆响,以及另一棵大树。那是一棵橡树,只在微乎其微的时间里就生长得枝叶茂盛,树冠亭亭如盖,主干已经有了五人合抱的宽度,虬结的根须更是朝四面八方任意扩张着,可是在下一刻瞬间里,那棵已有百年规模的橡树就被漆黑空洞撕扯成了碎片,然后又被强大的引力吸走了所有残渣,到最后就连一片树叶都没能留下。
从橡树出现再到完全消失,一切过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瞬间出现,瞬间又被撕成碎片后吞没殆尽,这一幕既让人觉得荒诞不经,又透着十足的诡异惊悚。
马六的目光在虚空中飞快的移动了几次,那些都是余快空间标尺折叠的预定终点,但每一次马六都提前撕裂了那里的虚空,露出漆黑空洞来等着余快自投罗网,所以余快只能不断的更换落脚点。马六现在还能继续撕裂两次虚空,两次之后他就必须换上一口气,让赤金色的巨大印纹开始新一轮的循环运转,虽说这片虚空是他的主场,但他却并不能为所欲为,尤其是捕捉一个实力不俗的西洋术士,这让他消耗巨大,但他想赌一赌,看看自己和余快之间究竟是谁先支撑不住,余快的奔逃绝对比他更费力气,而且一追一逃,追袭的人在心态上总是要占些便宜的,最起码他可以选择是一直都这样追下去,还是在某个时候停止追击;而逃的人就只能逃,他没有终止这场对峙的权力。
马六的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那里的空间在一刹那撕裂开来,露出深不可测的漆黑空洞,就像一头贪得无厌的怪兽正在极力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将送到嘴边的任何事物全部吞没。
余快仍是没有显出身型,但却在那里留下了另一棵橡树,这棵树比之前的那棵还要巨大,枝叶茂盛得就像一柄无边无沿的大伞,想必没有两三百年绝对长不到这般挺拔繁茂。但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之间,大树由头至尾被撕扯粉碎,化成了大片大片的木屑残骸,继而毫无声息的全部被吸纳进了那处漆黑空洞里。
马六撕裂虚空的机会还剩一次,直觉告诉他,余快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次肯定无法再继续逃了,自己只要按照先前那般如法炮制,撕裂出来的漆黑空洞一定可以将余快捉个正着,而他只需继续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必去做,就可以慢慢欣赏余快手段尽出的在黑洞中挣扎,最后仍是被撕碎吞噬的那番场面。
可到了最后关头,马六还是胆怯了,如果直觉不准,如果他没有赌对,那么当自己换气吐纳更新循环的时候,余快会有大把机会和充裕的时间来向自己发起反攻。马六早已过了凡事一鼓作气不留任何后路的年纪,所以他适时终止了穷追猛打,将那最后一次撕裂留作后手,也算是为了迷惑余快而隐藏起的实力。
余快果真在马六所注视的那个位置现了身,此时的余快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就连身上那副白银战甲的光芒好像都黯淡了几分,他用充血的双瞳遥望着马六,眼神中的怒火简直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
马六脸上露出笑来,可心中却大为悔恨,看来刚刚的直觉并没有错,在虚空之中各不相同的位置间一口气折返六次,这是余快的最大极限,而在做到料敌先机的同时撕裂虚空六次,也是马六的极限所在,刚刚若是能狠下心来孤注一掷,现在哪里还用继续与他僵持。这片虚空马六并不能入主太久,所以他有些急了,如果在这里都不能将余快解决,出去之后更是毫无胜算。
马六已经开始在暗中换气调息,镇压着虚空的赤金印纹也开始逐渐更新循环。
余快这时候抬起了手,将头盔上的白银面罩放了下来,面罩与头盔以及颈间护甲严丝合缝,只有颚下留了两排细密的换气孔,其他任何部位都再也寻找不出半点缝隙,就连双眼处都是完全密封,而且还在眼睛的位置镶嵌了两颗宝石,如此一来,余快完全与外界隔绝,就算他的身体在战甲内部消失,马六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
马六调息已毕,镇虚印纹的循环还在收尾,但也只是转瞬之间就能彻底结束,如果和余快再度上演一场你追我逃的戏码,他有信心将其彻底逼入绝境。
正在这时候,马六十步之外的地方银光一闪,余快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马六的神识之中恍惚了一瞬,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闭眼的动作十分迅速,也十分的用力,然后他看着那个余快,眼神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不管是他眼睛所看到的,还是神识中所感知到的,都察觉到了两个余快,一个便是眼前的余快,此外,距离他百步之遥的那个地方,还有另一个余快。
两个余快,两套一模一样的白银战甲,马六凭肉眼根本区分不出孰真孰假,更加让他惶惑的是,哪怕是他利用联系着虚空的神识来感知,也分辨不出虚实,那两个都像是真的,都带有余快身上独特的异种气感,可也都像是假的,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