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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舔狗的自我修养(二)
南过的目光变得阴森凛冽,他将右手插进怀里,左手上巨锤迅猛无比的抡了出去,砸向老者面门。老者双眼紧盯着南过怀里的右手,却始终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巨锤轰了过来,老者的身影形如虚幻,向着左侧闪开两步,巨锤笔直掠过,却没能触及到一根头发。
南过怀中的右手猛然一震,这动作让老者的双瞳骤然缩紧,遍身上下真元大开,防备着任何角度的刁钻偷袭。他忽然觉得身后气流絮乱恶风呼啸,便不慌不忙抬起右手,以双指捏决结印,在背后释放出一枚青色印纹。本应该飞向远方,却在空中突兀折返的巨锤朝着老者的后脑砸了过来,呯的一声巨响,青色印纹破碎,巨锤也因为冲力受阻而偏转开了方向,打着横朝老者右侧空地上飞去,轰然之间嵌进了地面中。
老者看了看那支巨锤,又看了看自己现出一道浅浅血痕的食指,心中微微泛起了些许怒气,不过这时候他发现南过怀中的右手再次动了起来,这让他警兆骤生,浑身的真元加速流转,瞬息之间便叠加到了足以防御床弩攒射的程度。
只是老者静待了片刻,身周却毫无异样,直到身旁少年一点点的站起身来,他才恍然发觉到不对劲,少年此时并非是自己从地上站起,而是让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脖子,少年正是被那股诡异力量从地上提起,甚至连陷入土层的双脚都开始脱离地面。少年脸色涨紫得如同猪肝,咽喉被掐得太死,完全发不出半点声息,两只手在脖子上徒劳的撕扯,可除了陷进皮肉的那一部分,透明的大手却仿似无形无质,少年的脖子无从挣脱,就只能徒劳的等着喉咙被越扼越紧,他的两只眼睛开始上翻,眼白处的血丝开始一根根的爆散开来,逐渐让这双眼睛变得猩红。
“竖子安敢逞凶!”
老者凝眉怒喝,双掌如两方大印般拍合,一枚淡金色泽的印纹瞬间成型,玄奥符绘在印纹中心浮现,四极定位五行连转,老者将食指穿过印纹对准南过,六七道颜色各异的光束袭向南过胸口。
惊麒子悄然发作,强行控制着南过拧腰折背,躲避开那些充满杀机的光束,只是几道虹光来得太快,南过的身体没能尽数避开,一道紫芒从他的右胸射入,于肋下射出,在瞬闪即灭的惊爆声中,两团血花在衣襟上绽开。
南过捂着前胸,一股烧化了的焦臭味从伤口中飘散出来,由于刚刚大幅度的趋避动作,他的右手已经从怀中抽了出来。
被提在半空中的少年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先是艰难无比的咳了两下,然后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上翻的眼瞳终于复归了原位,只是所有眼白处由于血液的沁染,全都变成了淡粉色。
老者两道苍白眉毛皱的更紧了些,南过刚刚躲避攻击的古怪身法他见所未见,加之先前那些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的稀奇术法,纵使作为一个很有几分见识的凡品印纹术士,老者也还是觉得有些目眩。
“叔公,杀了他!”少年捂着喉咙嘶哑的怒吼着说道,然后手脚并用的向后方退却。
老者沉下一口气,穿过淡金印纹的指头向上斜挑,印纹上忽而光华万丈,耀得人难以睁眼。南过只觉得阵阵剑啸响起,短时间内利剑啸鸣声四面八方连成一片,森森锐意铺天盖地。南过浑身绷紧,警惕着每一道锁定了自己的杀机,忽听得一道剑鸣声起,道道剑鸣声起,百十支如丝飞剑破开虚空,同时向南过刺了下去。
南过大骂一声绷紧双臂,飞速将身周能够调集的土元素凝结成一颗空心岩顶,又在岩盖之下冻结出层层坚冰,正当他准备再加固出一道土壁时,漫天的飞剑已至,道道流萤削斩而下,岩石坚冰也只阻挡了一时片刻,便化作了四处迸溅的石屑冰渣,毕竟是凡品印纹虚化出的飞剑杀阵,无坚不摧锐不可当,仅凭南过现在所掌握的力量根本不足应对。
冰石壁垒瞬间破防,漫天剑雨绞杀而下,南过体内的惊麒子再度发作,收束着一条条筋肉皮骨,让南过的躯体开始诡异莫测的舒展折叠,看起来他就像是一片在风中凌乱翻转的丝帛。
只是,飞剑实在过于密集迅猛,南过的身体在扭转腾挪中竭力趋避,可疏漏之处却越来越多,不断有飞剑洞穿肢体,削飞血肉,四溅的血水散在空中,又被无处不在的剑光劈成了连片的血雾。
剑雨骤歇,血色的雾气开始弥散,只听得扑通一声闷响,遍身剑创的南过跪在了地上。
老者俯视着他,眉关舒展,眼神里带着丝丝悲悯,就像一位长者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晚辈。
南过低着头,脸上的血水一滴一滴滑落在地上。
吸气,吸气,呼气。
吸气,吸气,呼气。
他的呼吸急促却并不凌乱,可每一次呼吸所带给他的就只剩下了虚弱和疲乏。
五次吐息过后,南过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便缓慢的从地上站起了身,并将右手再次插进了怀里。
老者无奈的摇头叹息,穿过印纹的手掌翻转向下,手背向天,掌心朝地。
虚空中传来滚滚雷鸣,南过头顶上方数尺有余的空间扭曲了一下,紧接着那里的虚空洞开,一座山岳压了下来。
这等异象是南过生平仅见,震惊之余,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躲闪,却不料那处洞开的虚空裂口始终停驻在他的头顶上方,不论他躲向哪里,坠落的山岳始终会砸到他的头上。
面对这种天地伟力,南过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与脆弱。虚空裂口还在延展,那座山岳所显现的体积越来越巨大,山巅石顶压了下来,南过茫然的举起双掌,准备硬撼这千万钧的力量,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就像一只小小的蝼蚁,正在面临着一个巨人朝自己戳下来的指头。
山岳轰坠而下,南过血肉模糊的两只手掌终于接触到了那片山顶巨岩,岩石表面冰彻入骨,没有丝毫的生机,也不知这究竟是老者从哪里搬运而来的大山。
腰上的椎骨劈啪作响,然后是膝盖与肩膀,接着就是遍布全身的刺痛,手脚身躯上的每一缕筋肉仿佛都被瞬间撕裂开了一般。
山岳仍在下坠,让他的头歪向一侧,让他的腰弓成了弧,两条腿颤颤巍巍的弯曲着,脚踝处的跟腱似乎在下一刻里就会完全崩断。
“范二!”
南过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朝着小院大声呐喊。
小院里仍是没有半点声息,比死还要静寂。
这时候,面沉似水的老者微微蹙起了眉,他略一低头,看向自己穿过淡金色印纹的右手,这只手始终在与虚空中的山岳同步下坠,可是现在掌心处似乎出现了什么阻滞,让他的手再也无法继续下落。
老者稍作沉思,他的目光便从自己的手上离开,看向了苦苦支撑的南过,南过当下的处境苦不堪言,殷红的血水片刻不停的从每一处剑创中流淌而出,身上的衣衫破烂,可以清晰看到他皮下那些被撕裂崩断开来的肌肉,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哪怕在他身上只添加一根稻草的分量,也能彻底摧垮了他。
老者游移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南过的左手上,凡品术士的洞察力审慎入微,多么细小的违和之处也难以逃脱他这双眼睛的窥测。
“没想到,你曾经被大能术士易骨续髓吗?”老者的脸色隐隐变得难看起来,如果当真像他所料那般,眼前这个被炮制得如此凄惨的年轻人,就应该拥有一份不俗的身世,可这似乎又说不通,如果背景深厚,他又怎么可能沦为卑贱的狗场刑徒,就算是大阀世家对于后辈子弟的历练,也绝不会送来这里像只斗兽一样与人性命相搏,这种历练对年轻人来说毫无益处,不但过于凶险,而且极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本性,经过这种地方的锤炼,要么就变得油滑诡诈,要么就变得凶蛮狂野,而大族子弟从来不需要这两方面的培养,若想独当一面甚至撑起家族,需要的是高瞻远瞩的眼光气魄,需要的是更高层次的眼界格局。
既然如此,老者可以推定南过这个人的身世单纯,只是他福缘深厚,得高人青眼相加,为其易骨续髓,提升了先天根骨品质。
这份猜测也算合理,天大地大,总有机缘造化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与某个鸿运之人迎头撞上。
可是,这也有些说不通,因为老者在南过身上看不出任何气感,这是根本没有修习过任何奇异术的征兆,既然他从没学过奇异术,那么,为他易骨续髓的那位大能术士又图的什么?不论是凡品,圣品,甚至是天品大宗师,替人易骨续髓的代价都非常巨大,那位大能甘愿冒着实力下跌修为倒退的风险为一个年轻人提升根骨,却不是为了传授衣钵,他吃饱撑的吗?
如果是在狗场之外的任何地方,老者明了了南过的复杂机缘,无论如何也该适时收手了,就当做与南过身后那位特立独行的大能之士结下一份善缘,山不转水转,大厉境内的圣品不过一手之数,凡品也不足二十位,对于同一个层级的修术练气士而言,广结善缘才能将修术一途越走越宽。
可在这圈养刑徒的狗场里,想碾死一两个人,绝对没有任何后患可言,南过是生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了。他与南过本来是无冤无仇,可是自家小辈刚刚险些被他凭空扼死,这就让他有了动手的理由。
理由很重要,老者在南过露面之前就决定要杀死他这个人了,虽然不必给别人什么解释,但孙少爷那里总得在明面上有个交代。
碾死了南过之后,可以找出他藏在怀中那个可以化虚袭人的异宝,杀人夺宝,这又是个理由。
“马韶,还能动吗?”
老者维持着那座破虚的山岳,温声对身后的少年说道。虽然决定灭杀南过,但自己这等境界以大欺小出手杀害,怎么说也是脸上无光的丢人事,但如果是两个少年之间的意气之争,这事情就会好看许多,少年人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相互争斗时下手也不知轻重,这听上去就十分轻巧了,无非也就是让人茶余饭后笑上两声的荒唐事而已。
“叔公,有何吩咐!”
叫做马韶的少年有些兴奋的问道。
“叔公制住了那人,他现在连动弹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老者微笑说道。
马韶并不傻,一点就透,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向南过那里走去,可才走了两步就觉得浑身酸乏,刚刚的震伤实在猛烈,让他的手脚也使不出多少力气,以他当下的身体状态,想徒手打死人似乎有些困难,偏巧他的佩剑被公子拿去扮酷耍帅了,总不能扑上去将南过咬死吧。
寻望了一周,马韶看中了那只深深戳进地面中的精铁巨锤,踉跄着走过去试图提起,巨锤却犹如蚂蚁撼山般纹丝不动。
老者望着马韶的温和笑容冷了下来,这少年是他大哥最最宠爱的孙儿,也是从小就跟孙少爷厮混在一起的陪读伴当,平时老者也觉得他聪明伶俐,可现在看来,这小子也不见得有多么济事。
“马韶,你来!”
老者招了招手,仍在和精铁巨锤较劲的马韶怔忪了一下,然后脚步虚浮的返回老者身边。
老者穿过印纹的右手未动,单以左手捏决结印,两目的虚实印缓缓结成,一根颇有分量的青铜短棍从印纹中化生而出。
“孙儿真是不争气,多谢叔公!”马韶喜不自胜,接过青铜短棍之后便再次向南过那边走去。
此时的南过被山岳压顶,正如老者所言,他与一座山岳对峙,早已到了体能的极限,现在连动下手指都成了奢望,看着马韶一脸狞笑步步逼近,他瞪圆唯一的眼睛,用压抑到极点的声音说道:“你敢过来我就松手,咱们两个一起变成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