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八章 断讼惊闻长生树 问案又遇碰瓷人

程济世敷衍上官英杰说缺一味药材，明日回家去取，上官英杰命老者带他先去安歇。

程济世继续对嵇康禀报案情：“我随着老者来到客房，客房也很奢华，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

老者把我领到客房，转身就走了，也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在客房里坐了一会，进来两个老头，端来了几碗酒菜；菜倒是烧得不错，只是送菜的两个老头脸上冷冰冰的，一点表情也没有，让人非常不舒服。

我吃喝完毕，觉得不能立刻就睡，站起来想出去走走，消消食；谁知刚走到客房门口，就被那两个老头拦住，虽然没和我说什么，却伸手阻住我的去路，不让我出去！

这一来我越发疑心重重，这所宅子虽然处处显露出豪华，却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我百般无奈，只好走到窗前眺望散心，过了一会，忽然看见骇世惊人的一幕！

窗户外面，是个院子，离大门不远；突然从一排关着门的房子里，窜出来一个老头，状若疯癫，手舞足蹈，向着大门扑去！

随后旁边的房子门开了，窜出来几个彪悍的老头，拖住这疯癫的老头往回拽。

老头拼命地挣扎，上衣被扯落，我注目一看，老头身上跟上官英杰一样，布满了一处处的黑点！

想起那黑点其实是皮肤下面的蛆虫，我就感到一阵恶心。

那挣扎的疯老头虽然黧黑瘦小，但是却力气惊人，冲出来的四个老头都拖不住他，看来是身上的病症发作了！

我仔细再看，只见其中一位老头点点头，四个人分成两拨；两个拉住疯老头，两个回到那一排房子，进去拿出两样东西。

拿东西的两个老头很快返回，其中一人举起手上的东西，明晃晃地，竟然是一柄斧头！

我看了正在发呆，那举斧头的老头想也不想，手起斧落，一斧头砍下疯老头的头颅，头颅滚出老远！

鲜血狂飙出来，周围的老头纷纷避让，仿佛这血有毒！

这时另一个手拿东西的老头，拿出一个袋子，往疯老头尸体上和地上的血迹上倒东西，赫然竟是在倒石灰！

倒完石灰，砍头的那个老头拎起疯老头的尸首，又捡起地上的头颅，一并塞进了另一个老头拿着的空石灰袋里！

还有两个空着手的老头，飞快地从院子角落里拿来扫帚，一顿清扫，把地上石灰扫得干干净净，四个老头一起抬着装尸体的袋子打开大门出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很快开始，很快又结束，杀人、运走尸体显得如此熟练，仿佛经常做这样的事！

我无比惊骇，想起村里老者请我来出诊时说过，村里先是村长得了怪病，然后传染给村民，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看来这逃出来的疯癫老头，也是感染者之一，那一排屋子里，不知道还关押着多少个感染者！

想到这里，我出了一身冷汗，这病极其厉害，能使人疯癫，必定毒性极强！

我想发财的念头顿时淡了许多，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

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我观察许久，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大概都是去吃晚饭了。

我推开窗户，看着离地面有一人多高，犹豫了一会，还是毅然跳了下去。

还好没有受伤，我悄悄地站起来，走向大门，只见大门虚掩着，我连忙闪身走了出去。

谁想刚刚出门，远远地看见那四个运送尸体的老头回来了，我急忙躲进门口的那片奇怪的树林里。

我静静地待了一会，正要迈步走出树林、走上下山的石板甬道，忽然眼角的余光看见树林上面的木桥上似乎有人！

我心里一惊，看来这木桥上的人是上官英杰安排了放哨的，以防宅院里的人逃走！

我只好继续潜伏在树林里，静待天黑再下山。

我闲来无事，就观察这一大片奇怪的树林！

树叶全部是滚圆的，从未见过；更奇的是，树上竟然结了许多紫巍巍的小果子，像是一个个圆球挂在树上。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怪味，原来那宅院里的怪味就是从这些怪树的果实上散发出来的，却不知道这些果实有什么用处。

天色渐渐地全黑了，然而我吓了一跳，周围的怪树上面竟然发出一阵阵蓝光，蓝幽幽地，十分瘆人！

我仔细寻找蓝光从哪里来，竟然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蓝光竟然来自怪树滚圆的树叶背面！

我随手掀起一片树叶看，树叶背面竟然长出了许多条蓝色须子，蓝幽幽地发光。

我十分惊讶，是什么植物在夜晚长须子还发光？看来这不是我们中原的树种！

我突然想起请我来的老者说过，村长上官英杰早年在交趾国，把那边的檀香木、象牙贩运回中原来卖，发了大财，看来这树种就是从交趾国带回来的。

我正浮想联翩，忽然树林外边走过来几个老人，都穿着一色的家奴服饰，各自拿着一个竹筐。

我连忙躲进树林更深处，听他们说话。

其中一人说：“又到了仙果采摘的时候，我们村长也真是，明知这果实有毒，却偏偏要采他泡茶喝、泡酒喝，就差当饭吃了！”

另一个声音接道：“你哪里知道，这是交趾国的宝树，名叫长生仙树！这树上结的紫巍巍的小果子，长年拿来泡茶喝、泡酒喝，能够延长寿命。你看我们村里，基本上都是长寿老人，就是沾了这仙树的光。”

之前一个声音又说：“但是有一利必有一弊，这种仙果确是妙用无穷，但也有副作用！有的人喝了果子泡的茶与酒一点事也没有，有的人就身上长出黑点，俨然是蛆虫在蠕动，无药可治！村里因此死了好几个人，剩下的感染了的人被村长关在家中，说是防止传染，可村长自己也生了这种怪病，不知道还能活几时。”

这时又有人说：“村长交代过，果实越大，效用越好，我们往树林深处走走，看还有没有大些的果子。”

于是脚步声响起，几个人竟然向我的藏身之处走来。

我心中大惊，情知若被他们发现，抓了回去，很可能遭遇不测！

于是我赶紧往树林更深处逃去，好在树林极大，一时间他们找不到我。

谁想逃着逃着，我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幽幽的蓝光越来越盛，我心里越来越慌，竟然发现那些树叶背面的蓝须子在不住地生长，垂直地插入地下！

我心中一慌，刚好又走在一处下坡的路上，脚下一脚踏空，整个人掉进了一个土洞里！这洞像是一个倒立的漏斗，口小里面却是很宽阔，洞中充满腥臭腐烂的味道！

我慢慢适应了洞中的光线，看清周围后，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洞中竟然堆满了尸体！上面的已经腐烂发臭，而下面的则已经变成了一具具白骨，尸体上插满了树叶上垂下来的根须；看来上面的那一棵棵大树，竟然是汲取了尸体的养分长成的！

我刚刚想爬出洞口，这时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只好躲在洞里，等人走了再出来。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村长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这治病的大夫跑了也就跑了，何必再大费周章的让我们来找呢。”

另一个声音说道：“你知道些什么，咱们的长生树的养料又不够了，现在长生果马上就要成熟了，正是紧要关头！村长让找个郎中来，能将他的病治好固然是好，治不好也可以将他杀死，埋到长生树下给树补充养分。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警觉，竟然让他看出了端倪逃了，如果找不到，我们还得再去村外另找养料。现在人都警觉了，将外人骗到村子里来哪有这么容易？如果耽误了事，长生果出了问题，咱们今年吃不上都活不长了，而且如果让他把咱这里的事情透漏出去，怕是会出大事。”

我听后顿时明白了，他们说的养料恐怕就是人的尸体啊，长生树就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怪树吧,这里的人之所以长寿竟然是吃了用尸体作为养分供养起来的树上的长生果，真是骇人听闻。

我躲在洞里一动不敢动，直到那几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才从洞中爬出来。

我望着长生树心想此等邪恶害人的东西绝不能再让它存在，于是便将周围的干枯树枝捡来堆积在长生树周围，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其点燃；原本还担心这些干柴烧不死长生树，却没想到长生树极其易燃，顷刻间便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我看着熊熊的火光，心里却有些害怕，因为火光一起，村里人必定会被惊动，前来救火，我就藏身不住了。

我慌慌张张地往外逃，身后一片喧哗，村民们都惊起救火了。

我惊慌失措地逃下山岗，借着月光往村子入口的那片树林逃去，眼看树林在望，我趟着脚下的溪水狂奔，就要逃进树林。

忽然树林里钻出来两个村民，也有五十多岁了，弯弓搭箭对着我；我没想到居然会有埋伏，只好束手就擒。

两个村民押我回村里，我看见那些长生树已经被烧成了木炭，村民一个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我被愤怒的村民暴打一顿，痛不欲生。

幸好那位请我进村的老者说情，说打死了就不好办了，干脆绑缚我见官，告我破坏了他们村里的风水。

嵇康和王广听完，面面相觑，没想到洛阳附近的偏僻山村里还隐藏着这样一种邪恶的树！

王广说：“贤弟，事不宜迟，这种邪树千万不能让他留在世上！人都贪生怕死，万一让这种树流传出去，有的人用这种长生果可以延长寿命，有的人会得怪病惨死，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嵇康惕然说：“大哥言之有理，怎么做你就下令吧，小弟愿听差遣。”

正说着，县丞进来了，王广简要地把案情说了一遍，县丞说：“大人是否打算带衙役去那村里断绝后患？”

王广说：“正是，这种邪树不能让它在世上存活，虽然树林失火烧了，但难免有果实落在地上被人捡去，所以还是要到现场看一看才放心。对了，县丞大人，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此树的来历？”

县丞沉吟道：“我听说过南疆十万大山中有一种异树，若用死人做肥料供养，确实可以结出一种一段时间内可以让人延长寿命的果实，但却不叫长生果，而是叫死人果。因为这种果实因人而异，有的人吃了果实或者喝了果实泡的茶和酒，确实可以延寿，而大多数人会中毒，皮肤下面长出蛆虫，奇痒难当，甚至会疯癫！所以即使在当地，这种树也是违禁的，只能是民间偷偷的种植。大人，事不宜迟，程济世既然认识路，我们应当快快出发，去那村里看看。”

王广点点头，立刻召集了全体衙役，带上砍树和挖掘的工具，骑快马赶往山村。

路上嵇康说：“大哥，只怕我们此刻赶去，已是人去楼空。”

王广问：“何以见得？”

嵇康说：“村民们愤怒之下把程济世毒打了一顿，绑缚官府治罪，村长上官英杰可能当时不知此事。上官英杰必然知道这种邪树是犯禁的，一旦暴露，官府必定要斩草除根；所以村民们愤怒中报了案，上官英杰得知后必定连夜转移，换个地方继续种植这种邪树，希求长生不老。所以我们此去，十有八九要扑空。”

果然如嵇康所料，程济世带路赶到那座奇特的山村，果然空荡荡地，一个人影也没有！

村里的房屋完好如故，家什都没有动，却人走得光光，一个人影也不见。

王广领着一大群衙役，赶到那片邪树的故址，只见满地的灰烬，一个果实也看不见。

嵇康不放心，下令衙役们挖掘，也没挖到一个果实，却挖出不少枯骨，恶臭难闻。

县丞怕这些枯骨有毒，下令搜集周围的枯树枝，架火焚烧，顿时浓烟滚滚，奇臭扑鼻。

王广连忙下令撤退，带着程济世和一帮衙役原路退回。

嵇康骑在马上，转身看看燃烧的火焰，叹息道：“这上官英杰倒也是个角色，当机立断，领着村民们全部迁走。他必定携带了大量易带的财宝转移，重新购置房屋家具，落地生根，只是不知道那些死人果树又惹出多少祸端。”

王广和嵇康带着众人回到县衙，刚刚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忽然大堂外面鸣冤鼓被人敲响了！

王广和嵇康、县丞风风火火地升堂，看是何人报案。

堂上，报案的男子自称姓朱，叫朱玉贵，是城外朱家村人；今日他和老父亲一同进城，途中父亲说口渴，他就去找水，没想到留下父亲一人被孙渐成的马车惊吓致死，尸体还被他带走准备毁尸灭迹。

孙渐成听后大喊冤屈，说自己是救人的，王广就命他把自己救人的经过说一遍。

原来孙渐成是洛阳城里的商人，今年三十三岁。

他的父亲是大夫，从小就教他学习医术，奈何孙渐成没有天分，最后做了个药材商人。

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孙渐成虽然没有做成大夫，但是却继承了父亲的善德，他常常对穷苦人赠衣施药，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今日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孙渐成驾着马车出城办事，途中看到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儿躺在路边，他赶紧停下马车下去查看。

因为自己医术不精，孙渐成诊脉后只知道老人还活着，却不知是生了什么病；眼看四下无人，孙渐成把老头儿抱上了马车带回家请父亲医治。

一路上，孙渐成在前面驾车，却不知车上的老头儿已经断了气，等到家他打算把老头抱下车给父亲诊治的时候才发现老头儿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

“啊，这是怎么了，怎么死了吗！”

孙渐成在门口的一声大叫引来了许多人，父亲孙老爷子也闻讯赶来。孙老爷子看了看车上的老头儿说:“已经死了，这人是哪来的？有没有亲人？”

孙渐成听后摇摇头说：“这人是我在出城路上遇到的，当时还有气，我就想带回来让您治治，没想到还没到家就死了，这该怎么办？”

孙老爷子想了想说:“既然不认识就报官吧，让官府先把尸体存放在城隍庙，等找到家人再安葬就行了。”

孙渐成点点头，驾着马车刚要走，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四十岁左右，身体瘦弱，面色黝黑，衣着破烂的男人。

他冲上去就把孙渐成扑倒了，一边胡乱厮打孙渐成一边哭喊道：“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把我爹撞死了，你赔我爹，不赔就拿钱，我要一千两银子，不然我告到官府，让你杀人偿命......”

孙渐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不知所措，孙老爷子赶紧招呼人把男子拉开，那人不停地哭泣辱骂，周围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孙渐成本来是做好事，但是现在被污蔑杀人，还要一千两赔偿，他自然是觉得冤屈不肯。那男人见拿不到钱，嚷嚷着去报官，孙渐成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