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六章 闲来探访百岁村 惊遇鳖仙警世人

嵇康超度了河里的女鬼，随着冯汉俊回家，二人感慨不已。

嵇康准备骑马离去，冯汉俊苦苦挽留说：“大人，夜已深了，不如暂住一宿，明日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嵇康听了精神一振，问：“是什么好去处？”

冯汉俊说：“离此二十里路，有一深山。深山腹地里有座村庄，与世隔绝，村民们尽皆长寿，百岁老人，比比皆是！人称百岁村！

百岁村村民繁衍至今，据传已有数百年，村里人非但长寿，更令人惊奇的是，百岁村的人，从出生到逝去，一生几乎无病无灾，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上苍庇佑。”

嵇康听完极感兴趣，就在冯汉俊家将就了一宿；天明起来，冯妻已经做好了早饭，二人吃毕，嵇康和冯汉俊同骑一马，往百岁村而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经来到百岁村，只见山明水秀，繁花盛开，景色宜人。

嵇康牵着马，和冯汉俊信步而行。

冯汉俊来过几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观赏村里的风景，逶迤来到村子中央一座小山前。

沿途所见，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者，满面红光，个个精神矍铄，步履矫健，神态安详。

嵇康暗暗观察，这座村子似乎是围绕着中间这座小山建的，小山周围的房子似乎是按卦象排列，一排排一列列都暗合卦爻，外人很容易迷路，走不到村子中央。

冯汉俊来过几次，故而认得路径，直达村子中央的小山。

嵇康看看路旁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笑眯眯地抽旱烟，走过去施礼闻讯：“老丈，在下是外乡人，对贵村这么多百岁长寿老人十分好奇，特来请教。”

老者见嵇康懂礼，笑眯眯地指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说：“你们俩都坐下，听我细细说来。”

于是嵇康和冯汉俊饶有兴趣地坐下，等老者讲述。

老者缓缓说道：“我们村里山明水秀，这也不足为奇，最奇特的，应该是全村饮水都靠一口古井！”

嵇康好奇地问：“古井？井在哪里？”

老者说：“你看见村子中间这座小山了，小山上有一座洞，离地面不高。洞里深不可测，洞口不远处却有口古井，外表看上去平淡无奇，却是供应整个村子的水源！

数百年来，即使村里人口增多，古井水位也不曾下降丝毫，似乎那下面连接的是一片汪洋，从而井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时遭逢旱灾，井水仍然够用，也不见枯竭！

井水非常甘甜，比村外所有的水都好喝，人喝下去十分受用，即使受凉感冒，用井水泡上一杯滚茶，喝下去发汗，第二天就好了！

妇女喝了这井水，容光焕发，几乎百病不生；儿童喝了这井水，活蹦乱跳，也是极少生病。

我看，这井水可能是我们村百岁老人多的原因，大家都喝惯了这里的水。”

嵇康听了连连点头，正想问老者讨一杯井水尝尝，忽然前面山洞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惊慌失措地说：“老村长！大事不好了！多年都没有干涸的井水突然干涸，一滴水也打不上来了！”

跟嵇康说话的那位老者，原来就是村长，闻言也是色变，霍地站起来说：“快去召集村民，出大事了！”

嵇康和冯汉俊十分震惊，自己二人刚刚慕名来到这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二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古井干涸的消息在村中引起轩然大波，那是村中唯一的水源地，没了水，这一村子的人得去很远的山外挑水，路途遥远，山路艰险！

村里人也曾想过在其他地方打井，可是受地质影响，井难打不说，还不见有多少水涌出，于是只能作罢。

村里的男女老幼很快都聚集在了小山洞口外面议论纷纷，一个个莫名其妙地看向古井，都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古井突然间就没水了。

嵇康和冯汉俊也挤在人群中观看，只见古井所在的洞口离外面不远，站在外面隐约能够看到井沿。

村长负着手来回踱步，焦急万分，忽然问那报信的村民：“你们一直打井水用惯了。怎么今天忽然没水了？”

那村民连忙说：“我今天正常打水，却忽然间发现井水干涸了！探头看向井里，深不见底，漆黑如墨，还伴杂着泥土味道。”

村长说：“奇怪了，这口井多年来来没有干涸过，从我记事时起就是满的，现在却涓滴皆无，这可如何是好？”

村民们面面相觑，膛目结舌，都不知如何是好。

村长绕着洞口转了半天，不时地看向古井，突然间脚步一停，手指古井道：“给我用绳子拴身，去几个而你爬下井底去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几个胆大的村民站了出来，很快有人拿来几根长绳，准备把绳子系在这几个人腰间，让他们下去疏通古井。

嵇康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井底一声响亮，直冒红光！

众村民吓得连连后退，不知所措！

村长喃喃自语道：“看这红光冲天而起，莫非井下有神仙不成？”

话音刚落，突然间一个村民手指井口尖声喊道：“快看，井里竟然爬出来一只大鳖。”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井口一只足足比水缸大的老鳖慢悠悠地爬了出来！

老鳖四脚粗劲有力，背上一个硕大的鳖壳，上面干干净净，布满了龟裂的、深刻的纹路，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满是沧桑之感，显然已经活了无数岁月。

也不知道这老鳖怎么爬上来的，在井边凝视众人片刻，也不害怕，竟然将头缩回壳内，缓缓闭上了眼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村长惊喜道：“这得多少年才能长成这么大？怪不得我们村里人喝了井水长寿，原来井底藏着一只鳖仙！”

这时村民们全都啧啧称奇，七嘴八舌，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看见这么大老鳖，千年难遇，拿来熬汤最好不过，大补之物啊，得吃好多天呢；吃了这老鳖，既可满足口腹之欲，又能延年益寿，一举两得！

村民中大多数人都动了杀心。当时就有人喊：“这是我先看到的，理应归我。”最先发现老鳖的村民立马站了出来，抢先说道。

马上就有人反驳：“这口古井离我的家最近，地也是我的，理应归我。”一村民理直气壮地拍着胸脯说。

“古井是村里共有的，大家见者有份，凭什么你独占？”村里其他人不乐意了，赶紧反击。

于是，一群人站在古井不远处吵得不可开交，都找理由说这老鳖得有自己一份。

村长看着吵闹的村民，眼珠一转，提出了一个大家觉得合理的建议：“别吵了，这老鳖虽大，也不够一个村的人分，所以还是先放在我家里，大家再具体商量怎么分。”

听到这话，村民们喧哗的声音慢慢减弱，大家也觉得这办法可行。

村长看到众人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这老鳖要是到了自己家，怎么吃就是自己说了算了，到时候都吃进肚子了，难道还能叫我吐出来不成？最多就是给大家赔点钱，钱算什么！这等神鳖万年也难遇，它呆的水井里井水喝了就能让许多村民活到一百岁，要是吃了它的肉，岂不是长生不老？！

冯汉俊挤在人群中看，一见几个村民已经准备好绳索，准备把大鳖绑好送去村长家，焦急地对嵇康说：“大人，想个法子救救这大鳖吧，我怕村民吃了此等神物惹来祸殃！”

嵇康一直盯着大鳖看，只见大鳖表情紧张鼻子不住地翕动，似乎在努力运气！

嵇康心中一动，想起道书《道家五术》上记载过，灵龟、老鳖、仙鹤一类的动物，岁数活久了就有灵性，自己会吐纳修炼，炼到一定的火候可以变化为人身！

现在这大鳖紧张地运气，会不会是到了变化为人身的紧要关头？

嵇康心地仁慈，决定助它一臂之力！

嵇康暗中调息运气，丹田之气运转流行大周天几遍，忽然抬起胳膊，一股真气从食指中涌出，一直射到大鳖身上！

大鳖此刻正调集全身真气，苦苦地炼化喉咙下面的一块横骨，横骨是动物特有的，有横骨挡着动物就说不出话，只能吼叫。

而大鳖已经修炼无数年，就差炼化横骨，就可以变成人身了！

此刻大鳖听得众人商议着要吃掉自己，偏偏自己到了紧急关头无法分神，正在焦急万分，忽然

觉得一股暖流涌向自己，浑身舒泰！

大鳖抬头一看，人群中有位公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食指伸出，暖流不断地涌来。

大鳖大喜，心知有高人暗助，于是聚精会神地用功，身上真气全部集中到喉咙，全力冲击着横骨。

这时村长搓着手，满脸干笑，一步步走向井边，又喊了几个亲信，准备把大鳖捆起来抬回家去。

村长笑眯眯地说：“那我就把这鳖抱回自己家了，等着大家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再做计较。”

眼看着村长拿着绳索逼近，大鳖心里一惊，全力一挣，终于“格”地一声把横骨冲断！

大鳖怒喝一声：“你等真是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

说完，大鳖伸展四肢，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位面貌苍古、鹤发童颜的老妪，手拄龙头拐杖，怒气冲冲地站在井边。

周围一片哗然，村长吓得倒退几步，手中的绳索也掉落在地，惊问：“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出现？”

村民们离得远，齐声惊呼：“大鳖成精了！大鳖成精了！快跑啊！”

一群村民吓得连连后退，无比惊恐，刚才大家还讨论着怎么吃它，谁知这竟然是一个妖怪，现在谁吃谁还说不定呢！

村长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离老妪不过三尺之地，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哑口无言。

老妪目光如电般扫视众人，愤恨地说：“数百年前，我陪伴着你们的先祖齐淑明修道，没想到现在你等子孙变得这般不肖，直如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提到齐淑明，村长和众村民都是一惊，都站住不跑了。

这齐淑明是他们的先祖，族谱上最早就是从齐淑明开始记载，传说他已成仙数百年，这山村的房屋呈八卦排列，就是齐淑明的大作！后人只是把坏塌的房屋修葺翻建，房屋的排列一直按照祖制未改！

齐氏子孙从村长以下，齐刷刷地跪下，除了嵇康和冯汉俊两个外乡人。

冯汉俊心中敬畏，也想跪下，被嵇康暗中拉了一把，就站着继续观看。

只听老妪继续说：“当年我随齐淑明学道，箪食壶浆，十分辛苦！你们的先祖衣不遮体，却能懂得伦理纲常，恪己修身；可现在的你们呢？贪图物欲享受，帷薄不修，荒淫无耻，和畜生有何区别？

你们依仗着村里独天得厚的这口古井，井水饮用不完，还能长寿，就纵情声色！可知道这井水之所以如此神奇，都是我在默默作法？只因当年我答应过恩师齐淑明，要庇佑他的后人，所以才不辞劳苦！

你们的先祖食不果腹，却能竭诚相待，先人后己，行善积德；可到了你们手里，穷奢极欲，勾心斗角，以为无人知晓曾经干下的肮脏之事吗？

你们一个个自私自利，为了一己私欲，能对同族之人不择手段！”

说着，老妪陡然指向面前的村长，怒不可地说：“你的村长怎么来的？你这村长位置本来是堂兄做的，可是你为了做村长，请他喝酒，在酒中下了慢药，导致他数月后毒发身亡，还查不出来！

你设计害死堂兄，又花了大把银子送给那些怀疑的村民封口，这才坐上这村长的位置，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人在做，天在看！”

齐村长被老妪一指，顿时哆嗦着瘫痪倒地，说不出话来。

老妪说着说着满目愤怒，恨铁不成钢；人群中，一部分作恶的人悄然低下头颅，不敢直视老妪的目光。

老妪扫视着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村民，再次摇头叹息道：“数百年前，我灵智初开，幸得你们祖先齐淑明恩师搭救，助我躲过一劫。于是，我自愿成为了你们村子的守护者，几百年来，我一直藏身于古井，看着你们一代代人的更迭，看着你们生老病死，妻离子别。我于心不忍，这才牺牲道行，对着井水作法，给予你们健康，给予你们长寿，我给予了你们最需要的东西，可你们呢？”

整个村的人都哑口无言。

老妪轻蔑地一笑，再次开口说：“你们享受着我给予的福分，不懂得珍惜，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尽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心里一直祈祷着你们能改过自新，可是你们呢？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更比一代坏。

我每天作法维持井水的灵气，修行了几百年的道行，因为庇佑你们，竟然慢慢消失，只得让井水干涸以示警诫！而我本人，幸得高人相助，已经变化成功，得到人身，我将离开这里，去别处继续修道；而你们，只有自生自灭了！

终会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曾经给予你们的，也是你们最需要的，这些都一去不复返了！

说完，老妪带着惆怅，看了几眼守护了几百年的村落，最后对着嵇康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离去。

老妪一走，村民们如释重负，又喧哗起来。

有人说：“不好了，鳖仙一走，我们要多走十几里山路去挑水喝，还没有这古井的水好喝，怎么办？”

有人说：“人喝的水还能挑，庄稼地浇水怎么办？看来此地不宜居了，实在不行就搬家吧！”

有人说：“原来我们村里有这么多百岁老人，是沾了鳖仙的光，只是这口古井已经干涸，只怕以后再也难有百岁老人了！”

还有人说：“鳖仙走了不一定是坏事！我们村里每个人的所作所为它都知道，尽在这大鳖的掌握之中！它离开，未必不是件好事。”

众人议论一番，纷纷散去，嵇康也和冯汉俊悄然离开。

路上，冯汉俊惆怅地问嵇康：“大人，原来这百岁村是有神鳖守护，怪不得这井水如此神奇，别处没有。可是如今神鳖失望地离开了，百岁村会怎样？”

嵇康叹息道：“没了神鳖的守护，各种疾病会接踵而至，人们会束手无策！因为以前村里人都是无病无灾，恐怕连个郎中都没有，现在突如其来的疾病，会很快要了一部分人的命，家人却只好眼睁睁看着亲人痛苦离世。

另外神鳖一走，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作恶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所以这个村子会两极分化，善良的人会幡然醒悟，人生苦短，健康第一，平安就好，珍惜福分；作恶的人会我行我素，肆无忌惮， 很快会觉得取水不便，迁居他乡。”

嵇康一路上和冯汉俊谈着，一路同乘一马，回到了冯汉俊家。

嵇康正要和冯汉俊进门去喝杯茶再回去，忽然冯汉俊家里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个人，是洛阳县的衙役，拜见嵇康说：“大人，洛阳县里又出奇案，王县尊请您回去帮忙破案。”

嵇康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元宝，递给冯汉俊说：“冯公子，你的事情已了，这点银子是王大人嘱托我转赠与你，从此好好度日，勤奋读书，安心度日。”

冯汉俊心知是嵇康自己给的银子，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好拒绝，接过银子，躬身给嵇康深施一礼。

等冯汉俊抬起头来，只听得马蹄声响，嵇康已经骑马和那衙役离去，留下一句话：“公子好好保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