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孤臣> 章节目录> 第四九五章 贫家赠银治不孕 河边除鬼助女鬼
第四九五章 贫家赠银治不孕 河边除鬼助女鬼
冯汉俊领着嵇康到了家中,嵇康看了摇头叹息。
冯汉俊家里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是仅有的一些家具都已残破,妻子冯潘氏衣衫破旧,面有菜色。
冯汉俊一进门就吆喝着要妻子烧饭烧菜,妻子怯生生地站着,面有难色。
嵇康心知冯汉俊家一贫如洗,急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冯潘氏说:“有劳夫人去村里的饭店里烧些菜来,多下的银子再买些米面油之类的,不必再给我。”
冯潘氏想接银子,却不敢接,看着冯汉俊不说话。
冯汉俊正要开口,嵇康抢先说:“冯公子,你莫要和我客气,这是令亲戚王广大人嘱咐我转交你的,他说你为人敦厚,终会有出息的,些许银子不必客气!”
这话一说,冯汉俊便不好推辞,朝着妻子冯潘氏点点头。
冯潘氏高兴地接过银子,去办酒菜。
冯汉俊趁着空闲,泡了一壶茶请嵇康喝,歉然道:“大人莫怪,家中没有好茶叶,将就着喝些吧。”
嵇康点点头,坐下拿起杯子就喝。
茶叶确实苦涩,嵇康却装作喝得有滋有味。
冯汉俊问:“大人,看您博学多识,贱内与我成亲几年了,一直没有怀孕,不知是何缘故?”
嵇康沉吟道:“在下粗通岐黄之术,待会等夫人回来,在下为她把把脉,再作区处。对了,你夫妻结婚几年,一直没有怀孕,就没请医师看过?”
冯汉俊脸一红,说:“不怕大人见笑,家里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钱去看病?”
嵇康勉励他说:“世事无常,只要勤奋努力,总会有转机的。”
冯汉俊低声说:“反正我不再为人算命看风水了,这行饭不好吃,算得不准是骗人钱,被人咒生骂死;算得准又泄漏天机,子息艰难。”
嵇康问道:“你也会算命打卦看风水?”
冯汉俊说:“家祖几代做这一行,留下不少心得笔录;我耳濡目染,给一般人算命应该能够应付了;但是我不想靠这个吃饭,不肯骗人,所以一直潦倒,靠给乡民写信代笔,换些微薄报酬,勉强度日。”
过了一会,冯潘氏买了一堆菜肴回来了,有生的有熟的,后面还跟着一个酒店伙计,送来一坛酒。
冯汉俊连忙喊妻子先放下东西,过来让嵇康诊脉。
嵇康静静地给冯潘氏搭脉,沉吟不语,半晌提笔写了个方子交给冯汉俊,说:“此乃偏方,十分灵验,你拿去按方抓药,要妻子保持心情愉悦,不出一年应该就有喜了。”
冯汉俊大喜,连连道谢,收好方子,请嵇康入席;冯潘氏倒也灵巧,很快做了一桌子饭菜,请嵇康上坐,喝酒吃菜。
后来果然如嵇康所料,冯潘氏吃了偏方抓的药,半年就怀孕了,而且连生三子。
冯氏一族因祸得福,意外地因为蛇妖而保住了祖坟墓地,冯家血脉得以幸存,并逐渐开枝散叶,冯家人丁兴旺起来,这是后话。
嵇康在酒桌上问冯汉俊:“你说的那件奇事是什么?我颇感兴趣。”
冯汉俊说:“离此五里路,有条大河,本来没有人摆渡;不知从何时起,有位绝色美女撑着一条小船摆渡,有时出现,有时又不见踪影,很是诡异!
有人乘过那渡船,就此失踪,再没回来过!也有人乘了船又回来了,但是人却疯了!”
嵇康一怔,问:“如此诡异,为何不报官?”
冯汉俊说:“报过官了,官府派人下来查,连那船的影子都没见到,无从破案,一直拖延到现在。我得知大人擅长破奇案,特地请大人去看一看,为民除害。”
嵇康一听,霍然站起,说:“为民除害,义不容辞,我这就和你去!”
冯汉俊却说:“大人宽坐,那诡异的渡船都是晚上出现的,现在去估计遇不到,不如等到晚上再去。”
嵇康只得坐下,慢慢品酒,与冯汉俊闲谈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嵇康说:“你借一身破旧的衣服给我换上,这样不显得突兀,我和你一同前往,倒要看看那渡船有什么古怪!”
冯汉俊连忙让妻子找来一套旧衣服,好在他和嵇康身材差不多,刚好穿上,还挺合身。
嵇康把马留在冯汉俊家,自己和冯汉俊一同步行,前往五里外的那条大河。
路上冯汉俊就问:“嵇大人,为何你不骑马去?”
嵇康微微一笑,说:“马和狗一样,都比较灵敏;要是马发现什么异常,猛然惊叫,岂不是吓跑了那乘船的?所以我与你步行前往,看上去和当地人一样,是为了一举破获真相!”
冯汉俊佩服地说:“大人真是心细如发,难怪断案如神!”
二人一路谈笑,一路已经走近大河边,老远就听见“哗哗”的水声,看来这河水还流得很急。
这时,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冯汉俊领头穿过一片芦苇荡,一条大河映入眼帘。
平静的河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一轮明月,冯汉俊左顾右盼,却不见有任何摆渡船只;想想嵇康跟在自己身后,不免暗自着急,沿河而行,寻找是否还有渡河的船家。
嵇康不声不响地跟在冯汉俊后面走,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这河;只见河两岸杂草丛生,芦苇茂密,树影婆娑,正是藏污纳垢的场所!
嵇康走了一阵,一路观察,心里已经有数,这作祟的不是水鬼就是水怪,很可能是淹死在水里的冤鬼,阴魂不散,祸害河边路过的人。
冯汉俊走在前面,不知道嵇康心中所想,左右张望,忽然发现河边多了一艘小船;船尾青灯高悬,一道婀娜的身影手执双桨向自己这边悠然划来。
冯汉俊心中一喜,不疑有险,对着船只招手大呼,示意自己想要渡河。
不久,小船划到岸边,冯汉俊这才发现划船的竟是一名女子!
只见这女子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虽然衣着简朴,依旧难掩那绝色之姿。
那女子二十上下,正是好年华,眉目含情,一时间,冯汉俊竟看痴了;过了许久,冯汉俊方才回过神来,脸色绯红,刚欲开口,却发现女子目光似水,也怔怔地凝望着自己。
冯汉俊脸色更红,心中不断默念着圣贤的教诲,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嵇康低着头,一言不发,随着冯汉俊一起上了小船。
那女子对冯汉俊却一见如故,眼光如痴如醉,说:“公子,你可来了!”
冯汉俊满腹狐疑,这女子怕是认错了人,当即拱手道:“小生姓冯,此乃第一次渡河,着急赶路,却遇河拦路,还望姑娘渡我过河,姑娘应该不认识我,会不会认错人了?”
女子神色变得异常复杂,几次朱唇轻启,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轻声道:“坐稳了,开船了!”
冯汉俊再次谢过,急忙坐到船舱里,嵇康也闷声不响地坐下。
那女子随手拿起船上的竹篙,用力一撑,船悠悠荡向河中间滑去;女子忽然幽幽地唱起了一首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时月色朦胧,河风猎猎,冯汉俊坐在船舱中,看着女子的背影,和那随风飘荡的长发,不知为何,记忆深处竟有一种熟悉之感,心中不由得莫名悸动!
或是一路奔波劳累,不知不觉间,冯汉俊竟依在船舷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冯汉俊进入梦境;梦里,冯汉俊竟然身穿喜服,正与一女子拜堂成亲,四周人声鼎沸,贺喜声连连......
冯汉俊深情地掀起新娘的盖头,顿时心头一片迷茫,新娘竟然是撑船的这位女子!
一会儿,画面突转,冯汉俊坐在船舱里划着双桨,船头坐着一个女子,一脸深情地看着冯汉俊,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碧波荡漾,两人郎情妾意,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忽然船头站的新娘一不小心往河里栽倒,冯汉俊急忙起身去拉,不知不觉中也要坠河!
猛然耳旁一声大喝:“小心!”
冯汉俊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扯回到船舱里,睁眼一看,救自己的正是嵇康!
嵇康喝道:“冯汉俊!你被那撑船的鬼女迷惑住了!我见你脸上阴晴不定,忽喜忽笑,后来竟然站起来往河里扑去!我连忙拉住你,把你喊醒!”
冯汉俊听得冷汗涔涔,自己被那女的迷住了,险些做了落水鬼!
冯汉俊定定神,问:“那女子呢?她就没有迷你?”
嵇康点点头,说:“她也想迷我,但是我身上有异宝,女子刚刚走向我我就惊觉了!我拔出藏在衣服里面的炼妖剑,那女子倒也识货,二话不说转身就跳进了河里,我都来不及出手!”
冯汉俊惊问:“她投河了?怎么我没听到声响?”
嵇康正色道:“你还当她是人?她跳进河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个水花都不起,比鱼还轻!我看她就是来找替死鬼的,她是个女鬼!”
冯汉俊惊出一头冷汗,问:“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嵇康沉吟道:“这女人是鬼已经确定无疑!只是她倒不同于一般的女鬼,能用歌声迷人,让你产生幻觉,然后不知不觉地投水!看来这女鬼在世时可能是个歌女,嗓子还不错,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先静观其变!”
冯汉俊连连点头,坐在船舱里不敢动弹。
嵇康半蹲着,手持炼妖剑警惕地盯着水面,不敢大意。
谁知等了半天,水面上风平浪静,圆月随着波光轻摇;船身却忽然无风自动,在水面上打横起来!
冯汉俊吓得大呼小叫,嵇康好笑地说:“冷静,你还没看到什么呢......”
冯汉俊脸一红,坐着不说话。
嵇康眼尖,忽然看见水下一只黑黝黝的手,悄无声息地从水里伸上船舷,猛地抓住冯汉俊的手就往水里拖!
嵇康急忙挥剑要冲过去救援,谁知那水下的女鬼很刁,拉着冯汉俊猛地一拖,船身跷了起来。
这下嵇康不敢奔过去了,若再奔过去船就翻了;一旦落水,自己固然不惧,却很难保护冯汉俊的周全。
冯汉俊吓得面无人色,大喊救命,一只被水下女鬼抓住的手拼命往回拽,另一只手抓住嵇康的一条腿。
嵇康想想好笑,说:“抓住我没用,我把宝剑递给你,你拿去对着水下一划,必能脱险。”
冯汉俊战战兢兢地接过炼妖剑,胳膊别过去对着水下一划,剑身寒芒闪闪,固然划了个空;但是冯汉俊手上一松,女鬼已经松开了拖他下水的手。
冯汉俊大喜,连忙把炼妖剑还给嵇康,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
嵇康不耐烦久等,忽然口中喃喃念咒,持着炼妖剑一指河面,河水竟然沸腾起来!
冯汉俊吓得大呼小叫,说是鬼煮河了!
嵇康笑道:“别怕,是我作的法,逼那女鬼出来,并不是什么鬼煮河了,你看一点热气也没有是不是?”
冯汉俊放下心来,追问:“大人,女鬼去了哪里?”
嵇康说:“我站在船头,你在船舱,你转头看看船尾?”
冯汉俊依言转头朝船尾一看,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撑船的那个女鬼,悄无声息地站在船尾,只不过已不是美丽动人的样子,而是蓬头散发,口鼻流血,脸色惨白,十分骇人。
就听那女鬼口吐人言,对嵇康说:“大法师,小女子知道错了,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冯汉俊吓得直往嵇康身边退,就听嵇康问道:“你是如何死的?细细说来,我看情况再作区处。我奉劝你不要玩花样,否则定要你魂飞魄散!”
那女子连称不敢,娓娓道出了一个凄美的故事:“我和我丈夫是表兄妹,亲上加亲,打小青梅竹马,十分恩爱。
我丈夫满腹经纶,朋友们都劝他去都城洛阳谋个出身,于是我丈夫就与我话别,赶赴洛阳。
谁知还没进城,就到了这河边上,遭遇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被劫财害命!临死前,书生一直念叨着我这个妻子,死不瞑目!丈夫死后,乡民将他就地掩埋,从他怀里搜出写给我的书信,于是派人把噩耗传了回来。
我得到消息后,痛不欲生,匆匆收拾了行李,连夜赶往这河边丈夫遇害的地方!
我终日在河边以泪洗面,恨自己未能见到丈夫最后一面,致使他死不瞑目!
悲伤过度中,我不慎落水身亡,也记不清是自己投河还是失足落水。
我淹死后,执念太深,魂魄不散,成为了孤魂野鬼,并在河上幻化出一叶孤舟;每逢日落之后,我就会划着孤舟出现在河面,继续等待丈夫出现,渴望能够见上一面;期间也有人登舟求摆渡,但是大多是好色之徒,有的对我动手动脚,有的言语挑逗,图谋不轨。
那些人自然受到我的惩治,有的落水身亡,有的见了我的真面目吓疯了逃回家去;时间一长,人们就其称我和船为鬼舟,风声终于传到法师耳朵里,来降服我!”
冯汉俊长长一声叹息,说:“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痴情之人!只是你丈夫被劫匪所害,人死不能复生,早已投胎转世去了,你在此苦苦等待又是何苦呢?”
女鬼也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曾经有一位云游高僧路过此地,试图超度我早入轮回投胎,可我放不下我丈夫,一直不愿离去!”
嵇康叹息道:“你差矣!世界如此之大,你丈夫转世早就忘记了你,你也不再认识他;即使你守在河边,或许千百年才再遇,或许永世相隔。即使最后相逢,那时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彼此陌路,谁也不认识谁,你苦苦守候又有何用?”
那女鬼放声大哭,尽情地发泄痛苦。
嵇康等她哭了个痛快,劝解道:“按照佛经的说法,人是无限轮回的,你自去投胎,必定是生在有缘的人家!若干世后,你们必定会重逢相遇!
而你固执地守在这河边,即使你丈夫转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认识他,又有何意义?你若害死好色之徒,固然图个一时痛快,但是杀生多了,自有报应,那时候你连投胎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还是听我劝,早日去投胎,期待着来世再与丈夫相遇、相爱。”
女鬼听完哭得更凶,抽泣道:“我知道法师说的是一片好意,只是我死后没有立刻去阴曹地府投胎,现在又害死了几个对我动手动脚的色鬼,他们死后必定去告我的状,我再去地府肯定要治罪,不会让我去转世投胎,这可如何是好?”
嵇康沉吟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助你直接去有缘人家投胎,无须经过地府!只是你之前害死过几个打你主意的男人,你必须跪下对他们忏悔,反省你的罪过,求得他们的原谅,你才能平安地去转世投胎,否则鬼差必定去人间锁你对质,你就是生下来还是早夭!”
女鬼再次痛哭,说:“若不是法师指点,小女子真是永堕苦海,永无出头之日了!”
于是女鬼飘到岸上,撮土为香,一一忏悔祷告,向被她害死的落水鬼哭诉请求原谅。
嵇康站在船上作法,念起《道德经》超度亡灵,前后忙了大约一个时辰,嵇康对那女鬼说:“你的前衍已经了结了,你可以去投胎了,你先把怨念所化的船收去,然后我助你超生!”
说完嵇康用手中宝剑一指,小船无风自动,把自己和冯汉俊载回岸边。
两人刚刚跳上岸去,那女鬼走近,嘴里念叨了几句,小船就倏然不见了!
嵇康十分郑重,散开头发,仗剑踏禹步,喃喃念咒一通,喝道:“大千世界,无挂无碍,要去便去,莫找替代!”
说完用炼妖剑一指前面站着的女鬼,一道寒光一闪,女鬼已经无影无踪,空中遥遥传来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