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金兵

一路颠簸，几天赶路，终于来到了人们常常提到的宁国重城——金兵，回想起来，蛇泉兮忽然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只身一人。

她原本以为目大师派遣的车夫会是一个老师傅，结果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这少年一路上话也少聊不到东西，抵达金兵城外后也只是简单说了句再见就扭头离开，让兮感觉不知该如何。

这里人生地不熟，东南西北都不明朗，她头发盘起戴着斗笠、背着简单行李，臀后上方横挂着短刀红月，一身青色便装，站在卷着微微沙尘的金兵城城门口，仰头观察着‘金兵’这两个古体字，几息后，她若有所思地往城里走去。

看门的都是黑甲红袍的士兵，蛇泉兮过去时正巧看见一个士兵坐在椅子上盘着腿脱开鞋子挑着脚掌下的密集且大小不一的水泡，那个兵一边咬着牙挑水泡一边抱怨什么话，他说的太快而且有口音所以听不明白，兮只能隐隐约约感觉跟什么‘兔子’、‘沙子’有关。

距离万神节到来还有一个多月，金兵城周围的商人就已经拥挤在了城里集市中，不过乍一看，发现这些商人卖的大部分都是布匹、羊毛以及少部分丝绸，旁敲侧听后蛇泉兮才明白这是这个地区特有的织布节时期，金兵周围的村镇在万神节之前将布料产品售出，而后正好可以愉快地参加万神会。

蛇泉兮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会儿这些五花八门颜色各异的布料，而后也没忘本，询问起了关于百息堂的位置，结果集市里的商人都是城外赶来的，问了七个人都表示不知道城内药铺的准确地点，唯一一个有结果的老人口齿也不伶俐说话含糊无比，比划来比划去兮也没懂准确位置，只好作罢，而后她回想起一路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口也渴了，便理所当然的进了一处酒家，酒家内的生意不算拥挤，还留着两个空位子，蛇泉兮将行礼和武器卷放在一起，以斗笠压住放在桌上，到柜台那边要了碗茶水和一份肉饼。

尽管她没有任何妆饰、一路上肤色还稍微深了些，但仍然非常漂亮，在美女如云的玲水古苏蛇泉兮都足以称得上夺目，更别说是在这里——这点儿她自己远远没有意识到，长辈总说她长得像母亲童谣、年龄相仿的男子也曾告诉过她她是个美人，但这在她自己看来都是侮辱，因为出身原因她从小就被欺负，而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长相原因才导致人们强调她母亲的身份。

是啊，据说她母亲当年的身价高得也就只有龙渊、蛇泉贵族有能力接触，如果没那么好看，又怎能标出那种价···蛇泉兮每想到这个就犯恶心，甚至想以毁容来断绝关系，但自知徒劳。

如果说离开龙渊、蛇泉家的好处是什么的话，那就是没人会在意她的血系身份，而且周围的人无一例外都对她很友好，这让她觉得舒坦，但仍然不失内心的自卑。

酒家里，不少男子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凝在了蛇泉兮的侧脸上，一味有着酒劲的单身汉大胆靠近一手搭在柜台上站她旁边，蛇泉兮看了他一眼没多在意，就是这一眼对视和正脸让单身汉心跳更加加快。

“百息堂？”酒家掌柜挠了挠头，回答蛇泉兮的问题“出去后左拐你会看到一个制皮店，制皮店后头有个巷子，你走过去然后下一个街道右转，然后——”

“百息堂？”单身汉红着脸插话“我认识，那地方我熟，我带你去？”

蛇泉兮哀着眉平静地看向他，几息后两边嘴角微扬“多谢，但这就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

“你是外地的吧”

兮点了点头

“那金兵你肯定绕不熟，老城主胡乱规划城内区块后很多本地人都理不过来哪跟哪儿呢。”

“是这样么？”蛇泉兮问掌柜，掌柜支支吾吾吞吐不清，在瞄到单身壮汉的眼神后，果断回答“没错~的确如此。”

“那有劳你带路了！”蛇泉兮对他微笑抱拳话语爽朗，其他客人暗自交流嘀嘀咕咕，那单身汉红着脸傻笑了几下“不劳烦不劳烦”，而后，就在蛇泉兮转身要再说什么时，他张开大手一下子握住兮的臀部并快速揉捏了几下，蛇泉兮愣了下、顿了两秒，而后眼神瞬间变得严肃凶狠，接下来的动作在场之人没一个看得清，只隐隐约约看到兮猛地转身抓住他什么地方再踢了他膝盖后部——而后男子一声惨叫，等大家定下神来时，蛇泉兮已经将他整个人踹翻在地，两手拽着他胳膊一脚踩着他背部。

“啊————别别别，疼——”这男人的手几乎要脱臼，蛇泉兮稍一用劲，出现‘嘎’一声骨响后松手，那人立刻握着手掌蜷缩在地左右打滚，周围的人看得都瞪大了眼珠子。

“起来吧”蛇泉兮长吐一口气，双手环抱胸前，看着此人狼狈，颇觉有意思地轻笑道“带路，去百息堂。”

就这样，抵达百息堂门口后，那男子捂着受伤刚要赶紧跑又被蛇泉兮叫住“你过来”兮对他招了招手，那男子不敢不从，在颤颤巍巍靠近后，兮又一下子抓住他受伤的手，再一扭——又是一声惨叫，他痛的腿都软下跪倒在地，周围路过的人皆都困惑地看过去，兮拍了拍手，对他道“胳膊被我扳正了，回去养几天就能动了。”她一脚踩在这跪着男子的肩膀上，而后一踹把他弄翻在地“你下次要是再手脚不干净被我发现了，可就没这么简单了。”。那男子猛地咽了口唾沫，在蛇泉兮转身向百息堂走进去后连滚带爬地离开。

这是一个模样普通的药铺，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名在哪里，不过进去后，她恍惚间发现里面的佣人全是蓝眼睛白头发的雪灵，并且屋内悬挂着很多浅蓝色、深蓝色、透明色的高原水晶挂饰，也就是所谓的‘阿兰德黛护符’，护符上都雕有象征吉祥的卡尼文，蛇泉兮刚进去就闻到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并非药材的古怪味，【目大师让我——来雪灵的药铺？】她皱着眉在店内搜索，屋内的雪灵都很忙碌，蛇泉兮很快就找到了古怪味道的来源——屋内一角，一个男雪灵正在用一个大木棍费力的搅动着一口大锅，大锅下生着小火，她出于好奇过去观察，看清锅中是有高度粘稠的黄色糖浆。那制糖工人发觉蛇泉兮后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忙自己的活儿“你是来取药的么？”他问。

蛇泉兮从没怎么与雪灵接触，她暂想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没想到他们会说周语】“算是吧，不过糖也是药吗？”

“这个？不不不，这当然不是，这是拿出去卖的。”黄色糖浆很快变得粘稠，就像面团一样，男雪灵同时也把锅下的火给关灭，开始锤翻糖团，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累差事。

“这不是药铺么？怎么卖糖。”

男雪灵把糖团铲在铺有面粉的桌上，抄起木锤困惑地观察了一会儿蛇泉兮，而后开始把糖团锤扁，简直就像铁匠“织布节紧接着就是神恩会，小孩儿和女人多的是，卖糖点的利润比药材大多了。”他耐心解释，明白眼前的周人少女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来是有什么事么？买药？”

“是的，买药”蛇泉兮看到桌子外边篮子里有很多扁长方形的黄色蜂窝状糖块“有没有‘天危失’这方药。”

听得这话，锤糖工愣了下，以新的眼神看向蛇泉兮，而后一言不发地放下手中木锤往屋内走去，很快他就带了一个衣着得体深蓝色式服的女雪灵出来，那女雪灵一眼就看到蛇泉兮，轻轻招手让她进里屋，锤糖工则回去继续干活。

那女雪灵的样子一看就是这里的管理层，衣着干净整洁、头发梳理得当，她中长秀发、细长双眸、小嘴唇、个子相比蛇泉兮略矮半个头，体态偏瘦，蛇泉兮对她第一印象就是感觉这人不大好说话、有些凶。

蛇泉兮跟着女雪灵进里屋后，女雪灵看了眼她身后的短刀，边带着兮往楼上走边问“龙渊？”

“啊不”兮解释“蛇泉，我叫兮。”

“蛇泉兮？好名字，我叫宁失。”女雪灵带她上楼，到了一个朴素简约的屋子里坐在蔺草席上，给蛇泉兮倒了一杯淡墨绿色的茶，也给她自己来了杯“我还未记事起就被父母遗弃被目大师抱养，所以，我更愿意称呼他为父亲。”宁失对蛇泉兮露出微笑“我好几次从他那边听说过你，你也是他的得意门生。”

蛇泉兮心底感到极度震惊，她不敢相信目大师还有这样的秘密，这个宁失看上去二十二到二十八之间，在玲水她和龙渊目接触了至少有十年，慎全和利寒则与龙渊目接触地更久，但都从来不知道他有一个雪灵养女~【哦不~利寒和慎全可能是知道的，只不过也没跟我说罢了】蛇泉兮心琢磨到这点儿后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龙渊目到底还有哪些秘密我不知道呢~】蛇泉兮喝着茶观察着宁失，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目师父。

“蛇泉？那你应该是在刀瀑长大的吧。”

“不，我在玲水，我——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刀瀑那边的亲戚不喜欢我，龙渊仁陛下让我住在了大蛟宫。”

“这么说我们身世其实都一样。”

蛇泉兮点了点头，她不确定，龙渊目对于宁失来说是父亲，但对于蛇泉兮来说只是个受尊敬的导师，目对兮态度和蔼但除了训练以外就从没多一句生活感情上的关心，国君龙渊仁倒是关心她，不过频率低得难以让人记清，毕竟国君事情多得很哪有闲工夫一天到晚关心慰问蛇泉家的女孩呢？

因此对于蛇泉兮来说，没人是她的父母，从这方面看，她还是很羡慕宁失的“目大师相当于你父亲，那他一定教会了你很多吧。”她满怀心思地问道。

宁失宽衣解带袒露胸膛，她淡然地看着蛇泉兮脸上压抑的惊讶——这女雪灵洁白的身躯、挺着的胸乳上都有恐怖的刀疤、肚脐上部还有缝合过的痕迹，她的左肩纹有一个冰原狼头，对此她解释“目大师认为冰原狼会给雪灵带来好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重新把衣服穿好，蛇泉兮暗自咽了口气，她难以想象这个宁失已经参加过多少次战斗。

“你多大了。”宁失打量着问。

“过了万神会后算十七岁。”蛇泉兮回答，宁失脸上顿然露出一种不解，她不清楚目大师为何会派一个这么小的人过来，“你呢？雪灵的年龄都不容易看出来。”

“二十四”宁失喝了口茶，看着蛇泉兮，她想质疑眼前少女的能力，但这样过于不信任、而且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故而作罢，几息沉默后，她单刀直入不多废话，讲起了整个事情的来源“金兵城的城主、男爵家族姓陈，这是因为过去昌平年间发生的三子兵变，当时宁国国君把世子立为了妃子所生的男孩龙渊小午，而后国君正统血系的三个兄弟就联合江国以及龙渊家的金兵城城主想要集合部队一举拿下玲水夺回君位。”

蛇泉兮隐隐约约听过这个故事，但印象不深，她若有所思地听着。

“但是金兵城没有打下来，当时金兵城的守备军长陈人勇获取了重要情报，连夜返回玲水通风报信，当时的国君为之大怒，也是派遣了大军，并任命陈人勇为先锋部队，那只是一个四十人的先锋部队，本来只是作用于打探情报的，结果陈人勇机智过人混入了叛军军营之中，一下子把龙渊三子活捉了，而后龙渊三子都被他们的父亲判以了叛国罪，处以死刑。”

蛇泉兮点了点头，宁失继续“而后，原本的金兵城主自然被革职判刑，忠诚立了大功的陈人勇被封为了男爵、获得了金兵以及附属城邦‘铜沙’的土地赋税，其后人一直世袭金兵城城主，直到现在。”

“目大师让我收集~陈家叛变的资料？”

“是的”宁失很认真地说“上一任城主陈图恩死于割喉，就在自己房间里，我已经调查出来了”她表情顿时严肃起来，那双蓝眼睛似乎冒着光“陈图恩身边的匕首乃是蛇泉家工艺打造。”

蛇泉兮茫然地眨巴几下眼，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这不会~”她皱紧眉补充“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嫁祸。”

“但陈图恩的儿子陈流不这么认为。”

“这需要解释”蛇泉兮快速道“只需要解释。”，宁失抬手，眼神中满是对蛇泉兮思想过于年轻简单的不屑“不需要解释”宁失告诉她“他现在已经在和江国人接触，有叛国企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收集资料，然后把资料公布出来。”

“可是如果陈流是不知真相才做的错误决定呢？”

“他做什么决定都不重要，重点不是找寻他父亲怎么死的被谁杀的，那都是小事。”宁失给蛇泉兮重新满上茶“重点是，龙渊家的人想要重新夺回金兵的控制权，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外人实在是不合适，你从小在大蛟宫长大，这点应该懂得比我多。”

蛇泉兮沉默，她努力思考，感觉事情不太对，宁失看出来了她的一些心思，淡然解释“师姐我给你上的这是第一课，贵族们并不在乎真相，他们在乎的是目地，只要目地达成，谎言可以变成真相，真相——亦也可以变成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