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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屡现神奇画中虎 势单力薄汉俊苦
甘员外啜了口茶,继续说:“我没上过私塾,目不识丁是个粗人,也不爱什么字画;但是书生这么说,一番拳拳美意,我不忍驳了他的面子,便笑着点了点头说,那就有劳兄台了!
那书生让我的家丁取来墨研开,铺开宣纸,自己取出随身带的画笔,挥毫泼墨,笔走虎蛇,力透纸背,纵使我对作画一窍不通,也看得聚精会神。
那书生神态十分专注,心无杂念,一画就是几个时辰;我喊他歇息会儿,喝点茶水,书生却置若罔闻,如同未听到一般,心神之专注,令人钦佩。
直到傍晚时分,书生方才画成,长吁了一口气,捧着那幅画端详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想到让我等候多时了,赶忙赔罪,神色很是愧疚。
我丝毫不介意,拿起书生所画虎图一看,顿时惊叹不已!
只见那画中之虎栩栩如生,摇头摆尾下山,不怒自威,端的是惟妙惟肖!
而画上的天空,皎月当空,山明风清,树木微微晃动枝叶,十分传神!”
那书生听到我的赞美之言,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古代有名的画家,固然名满天下,却大多一生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人说文章妨命,画技亦然啊!”
书生苦笑笑,将自己生平告诉了我,絮絮叨叨地说道:“我生性喜好画虎,自幼便到处拜师,画虎成痴,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寒来暑往,每日从不间断画虎,亦因此耽搁了学业,文章不行。
家父望子成龙,期盼着我能光宗耀祖,屡屡教诲我切莫玩物丧志,要以学业为重;我却置若罔闻,为了拜师画虎把家里的银子差不多花光了!甚至只要听到猎人捕捉到老虎,不论死的活的,我都要花重金买下来,观摩,临摹,为此没和父亲少吵架!
父亲见我屡劝不听,气出病来,不幸含恨而终。
父亲死后,家中没了经济来源,家境每况愈下;母亲心中忧虑,每日唉声叹气,不到一年也患病,追随父亲而去,仅剩我孤身一人!
我虽然心中悲痛,却仍是不思悔改,整日沉溺于作画,以解忧愁;没过多久便将家产用尽,本想靠变卖字画为生,但是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个败家子,不肯买我的画;不认识我的人又不识货,出的价钱很贱,我宁可不卖!
于是我只能流落街头,饱一顿饿一顿,以乞食为生。”
我见他说到心酸之处,潸然泪下,十分凄惨,我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书生继续诉说:“我画了半辈子的虎,却终究无法养活自己,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寒冬腊月,我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无钱购置,险些被冻死,若不是员外救我,我已成了街头饿殍!”
书生说到此处,脸上带着决绝的神色,说:“既然如此,我要这画笔何用?倒不如小商小贩,学个一技之长,还能养活自己!”说完就听“咔嚓”一声,书生已然将画笔折断!
我本想阻拦,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长叹一声,默默地陪着他流泪。
那书生折断了笔,不再言语,怔怔地望着那那支陪伴了自己半生而今已断为两截的笔,眼中满是悲伤。
过了许久,书生拭去满脸的泪痕,勉强笑道:“在下念起身世,心有感触,一时失态,倒是让员外见笑了。”
我宽慰他说:“世事无常,我也是从贫困潦倒中来的!兄台尚且不到而立之年,正值大好年华,日后终会有出头之日。”
书生听完,脸上有了一丝喜色,见天色已晚就告辞要走。
我说:“外面天寒地冻,你刚刚吃饱,身无分文,却到哪里去过夜?不如在我家客房暂歇一宿,明日再作打算?”
书生再三感谢,留宿下来。我随即喊来管家,命他取一百两银子来,放在书生住的客房桌子上,让他明日带走用。
第二天管家来禀报我说,书生已经走了,一百两银子是十锭十两的,他只取了一锭,还写了封信感谢。
我本来也不识字,见那书生画的下山虎还可以,就命管家拿去挂在书房里,充充门面,谁知今日派上了大用场,救了我一家的性命!
嵇康和甘村长一行,静静地听甘员外说完。
嵇康沉思道:“这书生看来不是凡人!有些神仙入世度人,就喜欢装成可怜的穷人,来考验人的心性,是不是嫌贫爱富,趋炎附势。甘员外没有因为这书生穷困潦倒就轻视他,好言安慰,美酒美食,书生这才留下了一幅猛虎下山图,替你化去一灾!”
甘员外恍然大悟,说:“这么说,人还是要行善积德!我那大夫人甘樊氏经此一劫也痛悔往事,决定拿出银子开仓放粮,设办粥厂,施舍米粥。”
甘村长一听大喜,说:“这个主意好啊!本村整整一年没下雨了,今天终于下了,但是种子种下去,也要一年才能收获,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瞒大家说,连我家里都快断粮了!”
嵇康喜道:“甘村长家境殷实,也快断粮了,普通村民家可想而知!甘员外和夫人开仓放粮,能救活许多人,功德无量!”
甘村长说:“我听闻嵇康大人在洛阳施粥,救活了不少人,经验丰富,能不能留下来帮助甘员外施粥?我等村民都听你调遣。”
嵇康想想回去也没事,就慨然答应下来。
甘员外大喜,连忙命管家收拾一间干净的客房,准备请嵇康住下,嵇康又交代管家连夜置办施粥的一应用具;然后甘员外传令设宴款待,大家开怀畅饮。
从第二天开始,嵇康写了封家信,派甘员外家中的一个家丁送回洛阳自己家中,告诉曹莹要在甘家庄逗留一段时间,请她放心。
到了晌午时分,粥已熬好,甘员外来请示嵇康,是不是立刻施粥?
嵇康举手止住,让甘员外带路,来到厨房,拿了一只筷子插进粥里,筷子站立不住随手而倒。
嵇康下令说:“继续加柴火熬,要熬到筷子插进粥里不倒为止!穷人没得吃,有一顿算一顿,要让他们吃饱,也是功德一件!”
甘员外听了连连点头,命令家奴点火再熬粥。
到了午时,粥终于熬好,诸事齐备,甘员外下令把粥锅抬到门外,外面早已搭好了凉棚,桌凳碗筷齐备,准备施粥。
村里的村民早已听到风声,个个感恩戴德,扶老携幼来吃粥。
嵇康一一询问才知道,这年大旱,田中颗粒无收,加之赋税沉重,百姓再无余粮,已至绝境。
甘员外开仓放粮,设办粥棚,附近的百姓感恩戴德,称甘员外为活菩萨。
甘员外施粥的消息传开,邻近几个村的贫民也来喝粥,甘员外也不计较,另外吩咐管家再蒸些馒头,让大家吃饱。
嵇康见甘员外乐善好施,也高兴地住了下来,帮着他施粥。
这一住就是几个月,施粥的时间久了,附近的百姓习以为常,反倒觉得这善事是甘员外应当做的,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份感恩之心。
大半年后,甘员外觉得吃力了,不停地施粥耗费了大量真金白银,也耗费精力,没有时间打理生意;而外界却议论纷纷,说甘员外是收买人心,意图不轨,连司马懿都听到了密保,派员来查问过。
甘员外与嵇康商量,打算停止施粥,避避风头。
嵇康也很无奈,没想到做好事却是这个结果,就同意了停办粥棚,并将缘由告诉了附近的百姓。 然而附近的百姓却并不相信,纷纷指责甘员外见死不救,议论说没了粥棚接济,吃不饱肚子,横竖是一死,便纷纷落草为寇!
百姓们恨甘员外为富不仁,见死不救,第一个打劫的便是甘员外!
那天刚好嵇康被甘村长请去家里商议粥棚的事,不在甘员外家,闹事的百姓持刀荷棒来到甘员外家,将甘员外捆绑起来;而后翻箱倒柜,搜寻值钱的物件,然偌大一个甘府,只在床榻下面搜出些零碎银两,众人不信,只当是甘员外把钱财藏匿起来,逼他交出家中钱财!
甘员外一再解释,施粥好几个月,现银花去不少,其他的财产在田地、庄园和买卖的货物上,一时间拿不出许多现银。
众人哪里肯信,指着甘员外破口大骂,又把他的夫人甘樊氏绑起来拷打!
甘员外愤恨不已,索性闭口不言,双目紧闭,任由众人处置。
众人见此情形大怒,拳脚交加,将甘员外打个半死。
为首的一个领头之人说:“姑且念你先前也做过不少好事,只要将家中藏匿的钱财交出来,就饶你一命,如若不然,便让你有钱也没命花!”
甘员外苦笑不止,口角流血,冷不丁向那人啐了一口,将口中的血喷了那人一脸,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枉我先前三番几次周济于你,当年你父亲死后无钱下葬,还是我买的棺椁送去你家!你今日这般对我,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岂会容你在此放肆。”
那领头之人被揭了短,顿时恼羞成怒,见桌上有杯茶,便端起来朝甘员外泼去;甘员外把头一歪,躲了过去,茶水却泼到了书房中挂着的那幅猛虎下山图上。
那人见茶水未泼到甘员外身上,更是愤然,上前便是两个耳光,打的甘员外连连后退,头昏眼花,眼冒金星,过了许久方才缓过劲来。
甘员外心想不好,今日怕是性命难保;半晌睁眼一看,却见那人正怔怔的望着自己的身后,露出惊骇的神情,旁边的众人也是一脸的惊骇。
甘员外回头一看,也是惊恐不已,只见那虎图上的虎被茶水淋湿,竟然活了过来,在画纸上走动!
画中月色仍是那么皎洁,但是微风已经变成了狂风,所谓云从龙风从虎!
狂风呼啸中,画中的猛虎竟然“通”地一声跳下地来,怒啸一声,惊天动地,人群全部吓倒在地,不敢动弹。
甘员外也是惊骇不已,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看着猛虎。
谁知猛虎威严地走过去,伏在甘员外面前,连连点头,示意他爬上去。
甘员外愣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爬上虎背,猛虎长啸一声,房屋震动,驮着甘员外走了,不知去向!
嵇康听说后,心知是那游戏红尘的书生来度化甘员外走了;于是也不与那些闹事的乡民计较,通知官府派兵来恢复秩序,保护甘樊氏和家产,自己回到洛阳家中,与曹莹团聚。
曹莹听说此事也是惊叹不已,多方派人打探,都没有甘员外的消息,心知他必是隐遁修道去了。
嵇康在家里静养了几天,忽然洛阳县令王广亲自来请,说有个远房表弟冯汉俊,家住洛阳城西涧西村,因家中墓地被人霸占来县衙告状,自己避嫌不便受理,请嵇康去审理此案。
嵇康欣然前往,先到县衙调阅案卷、状纸;查明冯汉俊是涧西村人氏,其祖上世代居住于涧西村,在此发展繁衍;冯家曾经也是村中的名门望族,但是到了冯汉俊的曾祖父这一辈,却人丁凋零起来,算上冯汉俊,已经是三代单传了。
由于人丁稀薄,冯汉俊家在村中没有地位,经常受人欺负;父母死后,冯家仅剩冯汉俊一人,更是独木难支,守不住家业;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被别人强取豪夺拿去,家中良田也被霸占了不少,就连家族墓地都被人惦记。
却说这惦记冯家墓地的正是村中一霸,冯二。
冯二排行老二,共有哥哥弟弟七人,都是长得人高马大,凶狠彪悍!
他们兄弟七人在村中横行霸道,欺压邻里,无人敢惹;冯二家虽然人多势众,是村中一霸,但家族中却并无富贵之人,做生意干什么赔什么;于是这冯二就去找了个风水先生看风水,风水先生看过冯家祖坟后便说是祖坟位置太差,影响了后代子孙的财运,让冯家最好将祖坟迁出来,改改风水。
冯二自然相信,便请风水先生寻一处风水宝地,准备迁祖坟。
那风水先生寻了好几天,找到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绝佳之地,却是早已有主,便是那冯汉俊家墓地。
风水先生告诉冯二,那块地背山面水,前有照,后有靠,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祖坟若葬在此可以恩泽子孙后代,让后人日进斗金,只是子息上少了一些。
冯二听完大喜,心想冯汉俊家曾经是名门望族,应该是沾了风水宝地的光;而且冯家子孙不旺,倒也应了风水先生的话。
冯二便动了歪心思,想要霸占冯家墓地;本以为冯汉俊那个软柿子,随便丢给几两银子,墓地还不是拱手奉上?没想到冯汉俊死活不答应,软硬不吃,气得冯二将冯汉俊家打砸一通,临走前说那墓地现在就归冯二了,限冯汉俊三天内将祖坟迁走,不然就挖坟暴尸。
那冯汉俊势单力薄,平时被人敲诈无力反抗也就罢了,现在别人居然打起自己家祖坟的主意,自己若是屈服了,死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于是便决定誓死不从,殊死一搏,哪怕被那冯家打死也绝不能再忍让。
邻居就指点他说,洛阳县令王广和冯汉俊家沾亲,办案又公正,何不写状纸告状?
于是冯汉俊就请人写了状纸,来洛阳县衙告状;县令王广与冯汉俊沾亲,按例应该回避,所以请嵇康来审理此案。
嵇康看完卷宗,对王广说:“冯汉俊遇到泼皮冯二,自然是有理说不清!我看这样,我带上八个身强力壮的衙役,都穿便衣,去那涧西村见机行事;若冯二不乱来,我就亮明身份审理此案;若冯二仗势欺人,我就直接把他拿下,先杀他个下马威再说!”
王广大喜,转而担心地问:“冯二弟兄七人都是彪形大汉,你带八个衙役去够不够?”
嵇康微微一笑,说:“那冯二弟兄七个不过是乌合之众,仗着人多欺负人,怎能与衙役对抗?再说我有炼妖剑在身,冯二再多些人也没用!”
于是王广亲自挑选了八名体格健壮有胆识的衙役,令他们穿上便衣,随嵇康去涧西村。
因为冯二给冯汉俊定的期限是三天,嵇康一行倒也没有火急火燎地赶路,一路骑马,一路说笑,下午时分到了涧西村。
嵇康一马当先,远远就看见村中有一群村民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人人脸上有不平之色。
嵇康一惊,连忙纵马赶去,问是何故?
村民见嵇康穿着便衣 ,是个外乡人,就不愿意多说,各自散去。
嵇康下马,拉住一个老者悄悄问他冯汉俊家住哪里?
老者打量了嵇康几眼,手一指说:“路边那家就是,你还是早点去找他,晚了可能他就一命呜呼了!”
嵇康一愣,连忙进了那家,只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了呻吟声。
嵇康一招手,八名乔装的衙役一起进了屋,一看房间里躺着一个青年男子,鼻青脸肿,正在呻吟喊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