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柳暗花明（十九）

“赵主任，情况我已经如实的给您汇报完了。我向您保证，我刚才所有的话都是实话，没有一个字的谎言。坦白的说，我和李毅这次来找您，就是为了侯江这件事。所以，还请您……”把侯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赵强之后，卜慌看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赵强，一脸诚恳的说道。

但是，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赵强就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题，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放到卜慌面前：“卜慌，这是省国税局主管‘三产’的副局长韩晓璐的交代材料，你看一看。”

抬头看看赵强，卜慌有些紧张的拿过他递过来的材料，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看完这份材料，卜慌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在这份材料里，绿城省国税局副局长韩晓璐把侯江如何向他行贿以及行贿的时间、地点、目的等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如果按照这个交代材料，侯江的行贿罪可以说罪证确凿，没有一丝半毫的空子可钻。

看着材料最后韩晓璐的签名和血红的手印，卜慌叹了口气，然后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赵强，无奈的摇摇头。

“你刚才说的情况确实没有撒谎，是事实。但是，我给你看的这份材料也是韩晓璐一笔一划写的，我想，他不会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吧？应该是事实无疑。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让我帮你，帮侯江，我怎么帮？”看着卜慌一脸无奈的样子，赵强苦笑了一下，冲着卜慌和坐在沙发上的李毅摊摊手，然后坐回到宽大的老板椅上。

卜慌无语了，低下头一口一口的抽起烟来。

李毅则赶紧站起身来，拿起放在赵强桌子上的一沓材料匆忙的看了起来。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放，然后看着赵强说道：“赵叔，我们知道这件事情是侯江做得不对，但是，侯江是我和卜慌老师最好的朋友，您又是我的叔叔，在这件事情上您就不能帮帮他吗？您是省高检的领导，而且是负责立案处的领导，侯江的事情够不够立案标准、是不是立案还不是您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如果这个案子不立案那就是另外一种性质了，绝对有缓和的可能。所以，如果你能高抬贵手，这件事情也许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说完话，李毅弯着腰走到赵强面前，一边给他递烟一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接过李毅递过来的香烟放在桌子上，赵强翻着眼睛看看李毅，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小子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做得不对’？他侯江仅仅是做的不对吗？他是在犯法，犯法你懂不懂？利用金钱等手段，拉拢和腐蚀党的领导干部，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应该受到什么处罚？你是坐过牢的人，难道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吗？我高抬贵手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事情就这么简单吗？现在是什么形势？国家反腐倡廉越抓越紧，我一个检察院的领导却要在一件行贿受贿的案子上做手脚，如果事情败露，我的下场是什么？你以为就像你在监狱的时候我给你安排个轻松的改造岗位一样那么简单啊？幼稚！”

说到这里，赵强皱着眉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脸上挂满了怒容。

看着赵强生气的样子，李毅吓坏了，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卜慌抬头看看赵强：“赵叔，我理解您的难处，所以，不敢再向您替过分的要求。但是，作为侯江最要好的朋友，我可以对您保证：侯江平时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现在之所以做出向国家公务人员行贿的事情，绝对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因此，我恳请您能够给他一次改正错误、重新做人的机会。”

说到这里，卜慌走到赵强面前，一脸真诚的看着他问道：“赵叔，请您告诉我，侯江的事情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

抬头看看卜慌，赵强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卜慌坐下，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说实话，在接到李毅舅舅的电话之后，我感到十分的为难。不办吧，老战友都出面说话了，不给他面子真的不好意思。我和他是在战场上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他曾经救过我的命。现在，他张开了嘴，如果我无动于衷，心里确实不是个滋味。可是，如果要办，就会冒着很大的风险，甚至会犯错误。卜慌你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形势。看起来是一件不大的事情，但如果不小心，说不定就会阴沟翻船，毁了一世的清誉啊！”

看看赵强一脸的严肃，卜慌由衷的点点头。

曾经在官场上干过十几年的卜慌当然知道现在的形势，更知道如果赵强染指侯江这件事并因此被领导察觉之后的结果。更何况，侯江包括自己与赵强没有任何关系，别说亲戚了，在此之前连朋友都不是，他冒险帮助自己的理由是什么？他赵强难道会因为与李毅舅舅的这层关系而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插手这件事吗？

“在接到李毅舅舅的电话之后的第二天，省高检二处的同志便把韩晓璐的交代材料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由于老战友提前‘预约’，我就暂时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还没有报到立案处讨论。只是在省高检专案组到你们蓝海市调查其他案子的时候我告诉他们，顺便把这件事调查一下。因此，目前知道侯江行贿这件事的人还不多，层面也不是很广。”说到这里，赵强一脸严肃的表情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赵叔，那个收受侯江贿赂的局长呢？”听了赵强的话，坐在一旁的李毅兴奋的跳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赵强面前着急的问道。

“韩晓璐是国税局的老领导了，这次虽然犯了错误，但由于能积极、及时退回赃款，主动交代受贿经过，态度较好，所以，在去绿城的办案组还没有回来、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之前也没有对他采取措施，只是通过国税局内部停止了他的职务，随时听候调查处理。”说完话，赵强在李毅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然后笑着看看李毅说道：“怎么了，你小子有什么高兴的？”

“侯江的案子虽然已经被省高检发现，也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但事情的细节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更重要的是还没有立案；国税局那位接受侯江贿赂的局长虽然受贿的事情暴露，但检察院还没有对他采取进一步措施，这就说明这件事情还没有闹大，既然没有闹大就有缓和的余地，如果有缓和的余地，说明侯江侯总还有救。赵叔，我说的有道理没有？”从身后拖了一把椅子放到卜慌身边，李毅一边说话一边殷勤的把一支香烟递到赵强面前。

“赵叔，李毅说的有没有道理啊？”接着李毅的话，卜慌也恬着脸看着赵强问道。

接过李毅递过来的香烟，赵强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站起身来到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转开了圈子。

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赵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看卜慌：“根据到蓝海市办案的同志讲，他们去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侯江。也就是说侯江知道自己行贿的事情暴露了，所以才‘藏’了起来。卜慌，你跟我说实话，侯江藏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

说到这里，赵强眯着双眼盯着卜慌。

卜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说还是不说？如果说了会是什么情况？如果不说，能瞒得过赵强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司法吗？

思忖片刻之后，卜慌还是犹豫着点点头。他心里清楚，在现在的情况下，自己决不能在赵强面前说一句谎，否则，一旦把老头惹生气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和侯江是最要好的朋友是吗？”赵强转身走到老板椅前坐了下来，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卜慌问道。

“赵叔，这还用说嘛？如果我们之间不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何必费这么大劲救他？你有什么吩咐请讲！”不等卜慌说什么，李毅便紧跟着赵强的提问痛快的回答道。

“既然是老战友出面，你们两个又大老远的跑来，我只有出手相助了。但是，能不能救得了侯江，还要靠他自己。”用手指轻轻的敲打这桌面，赵强一脸的严肃。

“赵叔，此话怎讲？”李毅又急了，看着赵强急切的问道。

卜慌用手拍了拍赵强的肩膀：“不要插话，听赵叔说完。”

“目前，侯江行贿案虽然还没有立案，但也是暂时的，不可能一直不立案。30万元行贿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现在的形势下，你们要想让我想办法把这个案子捂住不办，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如果一旦立案，别说我，就是级别再大的领导也没有办法解决了。所以，要想解决这件事，就必须在立案之前，而且越早越好，在去蓝海市的办案组回来之前就处理掉。所以，这个时候，侯江的态度十分重要。”说完话，赵强不容置否的冲着卜慌和李毅点点头。

卜慌和李毅没有说话，两个人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两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赵强。

“让侯江自首吧，把事情说清楚，这是他自救的唯一办法！”看着卜慌和李毅两个人紧张的表情，赵强轻松的说道。

“啊？自首？”赵强的话刚一落地，李毅就像被狗咬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赵叔，别人不知道，我可是领教过检察院的厉害。自首？一旦走进你们的大门，要想再平平安安的出去谈何容易？赵叔，您……”

“坐下，坐下，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啊？”见李毅瞪着眼睛和他说话，赵强马上皱起了眉头，一边说一边冲着李毅摆摆手。

“赵叔，您不要生气，李毅就像您自己的孩子一样，您还不了解他呀？他就是一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您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卜慌先是在李毅的腿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赵强说道。

“臭小子，什么时候能像卜慌一样冷静就好了！”用眼睛翻了翻李毅，赵强转头看着卜慌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侯江的事情虽然还没有立案，但省高检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再加上省国税局那边因为韩晓璐被停职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所以，侯江这件事要想蒙混过关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侯江投案自首，把事情说清楚，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条件。我再强调一下：只有侯江自首，我接下来的工作才好做，才有可能减轻他的罪责。知道吗？”

“赵叔，这……”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不就是担心我会给侯江‘挖坑’，侯江自首后再也走不出检察院大门吗？”卜慌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便被赵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答应你们帮侯江干嘛？干脆拒绝你们就是了。”

“赵叔，那您的意思是？”虽然理解了赵强的意思，但卜慌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现在专案组正在蓝海市办案，虽然并不是专门为侯江的案子而去，但也带了我安排给他们的调查侯江的任务。因此，如果这个时候侯江能主动投案，完全具备自首情节。”赵强站起身来，先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看着卜慌继续说道：“所以，你和李毅赶紧回蓝海，说服侯江到检察院自首，我会安排专案组人员单独接触他。你们可以告诉侯江，只要他态度端正，积极配合检察院的工作，以后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他。否则，怎么对得起你们这么远的路程专门给我送来了一方这么好的石头？”说到这里，赵强伸手拉开抽屉，把卜慌和李毅送他的石头捧在手心里，就像拿着一个宝贝一样抚摸着。

“好的赵叔，我和 李毅现在就回去，尽力说服侯江让他投案自首。这后面的事情……”话说了一半，卜慌故意停下了话题，然后热切的看着赵强。

“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了，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我既然答应你们了就一定会做到。不过……”和卜慌一样，赵强也把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赵叔请讲！”知道赵强话里有话，刚刚放下心来的卜慌和李毅赶紧问道。

“你们两个送我的这方石头根本不是产自四川，而是绿城本省的一种观赏石，材质叫做天山青，是一种刚发现不久的新石种。所以说，你们两个跟我撒了谎：一个刚刚发现、还没有什么名气的新石种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四川去？”说完话，赵强诡异的一笑，冲着卜慌和李毅挤挤眼睛。

“赵叔，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也是……”

“好了，不解释了！”冲着李毅摆摆手，赵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你们的良苦用心。记住，今后再发现这样的好石头多给我搞几块，你赵叔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就是爱摆弄这些看似冰冷、没有一点生命力的石头。”

“唉，赵叔，我还以为您这‘不过’两个字背后有什么大事情呢，原来就是为了几块破石头啊？您放心好了，等我下次来的时候……”

“赵叔，别的就不多说了，我们现在马上回去做侯江的工作，争取让侯江自首。”不等李毅把话说完，卜慌赶紧走上前去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赵强接着说道：“侯江的事情就拜托您了，劳您费心了。大恩不言谢，请看我卜慌今后的行动！”

说完话，他走上前去和赵强握了握手，然后冲着李毅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边和赵强道别，一边走出了赵强的办公室。

“卜哥，你为什么总是打断我的话呀？赵强后面的那个‘不过’就是想跟我们谈条件，条件就是要那些不知一分钱的破石头。所以，我答应他就是……”

“你答应他，对他许诺太多的东西，如果最后不能实现怎么办？你可能是一时冲动，可他们这些当官的却不这样想甚至信以为真。一旦我们不能兑现承诺，赵主任会不会就此翻脸，让侯江的事情变得无法收拾？”站在省高检办公大楼的台阶上，卜慌打断了李毅的话，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哎呀，不就是几块破石头吗？‘小四川’和李晓华那里多得是，找他们要几块还不是小菜一碟？这有什么办不成的呢？所以…..”

“你消停一点吧！”卜慌冲着李毅摆摆手，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赵主任喜爱石头，而且是个资深玩家。从他喜欢我们送给他的这块石头的表情我可以看出，这方石头的价值绝非一般。只是‘小四川’和李晓华还不知道而已。如果他们知道了这种石头的价值，他们两个还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拿给我们然后让我们送给赵主任吗？你脑子里天天在想啥呢？”

“那，那。那现在怎么办？如果赵强今后再找我们要这种石头，并且以此在侯总的事情上跟我们谈条件，我们应该咋办？”听完卜慌的话，李毅一下子急了，抓住卜慌的衣服袖子着急的问道。

“凭天由命吧，走一步算一步。现在我们马上回蓝海，按照赵主任的布置把眼前的事情办了再说！”一把打开李毅拉着自己的手，卜慌伸手挡了一辆出租车，和李毅一道向机场方向驶去……

几年之后，卜慌和李毅送给赵强的那方其貌不扬的石头在内蒙古举办的一次赏石博览会上卖了120万元的天价，赵强因此名震石界——当然，这是后话，我会在接下来的一部作品《奇石谜案》中详细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