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们贪图着黄四狗家豆腐房里的那股热乎劲儿

刚入了冬的日头就像短尾巴的兔子，还没等人们眨个眼睛的功夫，就从东山头哧溜一下子窜到西山洼去了。沉沉的暮色总是早早地从元宝山漫过来，与家家户户烟囱上喷出来的灰白草烟搅和在一起，用不了多大功夫，便浓浓淡淡地笼罩了整个月亮湾。

虽然还没有到那地冻天寒、滴水成冰的时节，但月亮湾田地里也没多少男人活儿可干了。只那些拖家带口、老婆孩子一大堆的汉子们，还一日也不歇，和半大小子们结伴儿或是独个儿肩膀头搭上一根麻绳，夹一把宽刃柴刀，到元宝山上转悠个多半晌，砍几捆山柴回来；或者是夹着把鸭嘴镢头，去冻得还不太结实的玉米地里刨点湿玉米茬子，背回家来扔在窑顶上，让西北风和日头吹晒干了，好让老婆烧火做饭、喂小灶子暖火炕。

月亮湾里多的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都不饿的光棍汉和半大的懒得上山砍山柴的愣头小子们。这些人一到冬天都有一个共同的喜好，那就都喜欢钻到黄四狗家的豆腐房里去。推牌九掉骰子，耍小钱逗乐子。有钱的怀里揣上几个铜子，拿捏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派头，一天耍下来，赢得多的也不过二三十个铜钱，输得多的也不过二三十个铜钱。没钱的说句今儿个懒得耍，就看看吧！看着热闹儿，也能混过多半日。话说白了，这些所谓耍钱的也不是真正去图着赌个输赢，他们不过是贪图着黄四狗家豆腐房里的那股热乎劲儿。再说了，这人多了好逗闷子、这饥寒难耐的日月也在嬉戏打闹中一天一天地也就打发过去了！

月亮湾里有俩个人是出了名儿的手紧，他们从来不去黄四狗家的豆腐房。一年到头儿，好像就没有人见过他们、也包括他们家的人踏进过豆腐坊的门槛儿。这俩人就是潘喜和魏家根。

潘喜和魏家根两家人不去黄四狗家的豆腐坊是有原因的：一是他们两家都是穷家白业的，也端不起个豆腐；二是潘喜和魏家根俩人都不好耍钱，推牌九、掉骰子一概不沾。

年年一到寒冬腊月月亮湾的大多数人都在猫冬的日子，潘喜就和魏家根搭伴儿，俩人天天上元宝山砍上几捆山柴，有时还捎带着打打石鸡子、下套儿逮个野兔子。

魏家根可以算得上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物，常会踅摸着做些家用的小玩意儿，只要是他看见过的东西，拿起来端详上几眼，自己回家就能做个七七八八，看着还真是像模像样儿的。像魏家根家和潘喜家使唤的那些锅篦子、罩滤头子、泥盆儿瓦罐儿之类的，都是出自他魏家根的一双巧手。潘喜跟魏家根比，就差远了，他在魏家根跟前只能是个取长递短的帮手。

魏家根自己做了两杆土枪，每年冬天，他和潘喜总能打回点儿山里的野味儿。当然，他俩即使打回野味儿，两家人也是舍不得吃上一口的，他们多是把野味儿拿到古桥镇上去，多少还能换点盐巴、针头线脑的，或者直接卖几个活钱儿贴补家里日常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