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十五
正月十五，正是赏月逛花灯的节日，年轻人不像老人们乐于在家清净自在，更多的总是喜欢热闹一些，因而安蓟城横四纵三总计十里的长街上，流连了许多结伴游玩的年轻男女。
安蓟城横街最南取字春晴，但大多数人都习惯将安蓟城现在的春晴街唤作非相街，缘因便是已经历经三个王朝，自打晋朝起就坐落在这里的非相书院。书院占地广袤，亭台水榭具备，即使是坐落在地价不算太贵的东南春晴街，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安蓟城也显得极为大气了。依照罗空国旧例，每逢新立太子，都要于半旬后去非相书院参拜儒家圣人，以示对天下读书人的尊重。待到了姜虞国，则依旧沿袭此例，因而近年来，百里伯约、百里成纪两兄弟都曾造访过此地。
百里成纪心情还算不错，偶感风寒因病抱恙的父亲昨日身体康复，这不今儿早晨便去上了早朝，百里成纪也顺利的睡到了巳时才起。草草的吃完早鳝，就带着小太监喜印去了小妹百里鸿雁的住处，一同商讨大事。
此时的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正窝在春晴街一家小摊子前吃灌汤包。眼前就是春晴街连接柳叶巷的巷口，巷口两侧也像其他地方一样挂上了两盏绘有雄鸡的大红灯笼。喜印小太监与公主侍女坐在另外一张桌上，四个人都换成了便装。百里鸿雁大口咬了一口包子，汁液顺着咬口溢出来，流到手指上，他冷着脸斜眼瞅着他问道：“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帮你把刘小姐约出来，然后咱俩再来个偶遇？”
百里成纪笑着点点头，“要不说我家妹子就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百里鸿雁将手上的汁液舔进嘴里，白了百里成纪一眼，“有我什么好处？”
太子殿下眯起眼睛，笑道：“咱们两兄妹还提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公主殿下放下包子起身作势要走，百里成纪赶忙拦住，回头看了一眼喜印，小太监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百里鸿雁看了一眼，抬头小声问道：“你从那儿偷的？”
“啧。”百里成纪挺了挺腰，“这怎么能叫偷呢！借！”
百里鸿雁咬着樱唇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这么干。”
“这才对嘛。”
“我可不是因为这书才帮你的。”百里鸿雁三两口吃完包子，用手绢擦了擦手，小心的把书放在怀里。百里成纪应和道，“这书算的了什么，主要还是我们兄妹间的感情。”
百里鸿雁极为受用，招呼着自家侍女再去要一屉包子，百里成纪拉住妹子，说道：“你吃这么多待会还怎么吃得下？”
百里鸿雁挣开百里成纪的手，拍拍肚子说道：“这算得了什么？本小姐闯荡江湖的时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过尔尔。”她示意侍女去要包子，反过身问道：“帮你是帮你，不过你不觉得这种不期而遇的桥段略显俗套？”
太子殿下想了想，指指喜印，“那来个英雄救美怎么样？”
公主殿下顺着手指看过去，砸吧砸吧嘴，“我认为喜印这种身板的我一只手就能制伏。”
“你又不是初容小姐！”
“但是她也不是个傻子，你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干出什么事来？再说，你这都是什么馊主意，我混迹江湖不知道都看过多少次了，但凡是个世家纨绔，都想得出这种主意来。”
“那你又有什么主意。”
百里鸿雁想了想，说道：“我直接去叫她不就得了。”
百里成纪拿起一个新上桌的灌汤包，在手指间沾了几下放进盘子里，随即将手指放在耳垂减轻热意，嘴里还不忘数落道：“你这才是馊主意。如此轻浮怎么是好？”
百里鸿雁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两人要了一碗茶水，静静等待，百里成纪喝了几口茶叶末子沏好的茶水，抿了抿嘴唇问道：“上次从你那儿拿的茶叶怎么查不到产地？”
“你派人去查了？”
“自然要查一查。”
“结果呢？”
太子殿下摇摇头，“冀中道周遭以及繁境各大知名茶庄都没有消息。”
“能查到才算怪了。”百里鸿雁正说着，就看刘初容穿着素色棉衣，手里挎着竹篮，被一方青布盖好，正从柳叶巷巷口出来。百里鸿雁止住话，招呼百里成纪道，“你看你看，来了。”
百里成纪也不再追究茶叶的事，拍拍桌子，问道：“你想用哪一种？我该去哪儿等着？”随即转身吩咐道：“喜印，去前面街口，准备拦路。就说是……是……是礼部尚书他家孙子，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范嘉平。”喜印低头提醒道。
“知道你还不去？”百里成纪横了一眼喜印小太监，吓的小太监赶忙朝刘初容的方向跑过去。
不紧不慢吃完灌汤包的公主殿下站起身，招呼侍女一道也走过去。
因而晚上百里成纪如愿的与刘初容一齐走在安蓟城七条街道里最富盛景的冷泉街上。
喜印小太监落在自家主子身后几步远，手里拎着百利鸿雁还算入得了眼的花灯，怎么看都像是两位姐姐带着弟弟出游。早些时候喜印拦住刘初容，结结巴巴说了一通也没说利索，只是涨红了脸站在刘初容前面，抬头嘟嘟囔囔的摆弄着衣角，还好不久之后百利鸿雁走过来，借着一面之缘、翔请不如偶遇这类说辞，邀请刘初容晚上一起同游解心亭，这才让小太监长出了一口气。
痛快答应下来的刘初容此时走在前面，眼前就是冷泉街解心亭。天色尚早，日头稍稍垂去，整个解心亭边已经围满了许多人，都挤在亭边堤岸两旁抽着干枝的垂柳下，身边脚下放满了同样制式不同内容的孔明灯。
解心可矣忘忧，每年十五月满高悬的时候，漫天孔明灯交错弥漫，细眼看去更可以看到每个灯面上都写满了话，行、草、隶、篆、楷大大小小跃然于上，不一而足全都是对新来一年的愿景。
百里成纪侧过头，笑道：“真不知道这个时候就没有了好位置，早知道应该早些来到才好。刘小姐往年可曾许下愿景？”
刘初容挽了挽眉边垂下的鬓角，身上穿着自己家里还算得上鲜亮的裙衫，因为单薄了些而显得面色有些赤红，他眼神望向一旁正托着脸颊仰头坐等月升的女子，浅笑道：“说来莫让姜公子见笑，有这等功夫足够我纳出一双鞋面了。”
百里成纪自知失言，正犹豫该说什么，一边侍女已经送上来两只灯盏，百利鸿雁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笔墨，笑道：“今儿怕是不行了。”
刘初容接过孔明灯，怔怔看着洁白的灯面，百里鸿雁一手托着笔墨，一边将刘初容拉到一旁石台上，问道：“需要我代笔吗？”刘初容望着渐渐深沉的河面，借由两岸灯光荡动着清波，嫣然笑道：“不劳姜小姐。”
掭墨、顿笔，刘初容想了想，执笔写下。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百里鸿雁看着刘初容，“刘小姐这一手小篆好是娟秀。”
刘初容放下笔，“让小姐见笑了。”
这边看完了刘初容，百利鸿雁朝自家兄长看去，不由念得：“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百里成纪正放下笔，面前纸上两句行楷墨迹未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