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应春入宫寻图生

话分两头，就在张公、岳继忠前往顺义的同时，一早受命前往宫中打探消息的白应春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多年的仕宦好友——时任礼部仪制司郎中的回图生。

回图生比白应春年纪稍大，长相比白亦老成得多，做事也十分谨慎————想是在宫里做官的缘故。他一听好友要向自己打听礼部的事，立马将他拉到一僻静的屋檐下。

“是不是你那个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大人叫你来的？”回图生一开口便如此问道。

白应春虽不知他言下何意，但也坦诚道：“不错，他是我的上级，自然是听他命令来的。”

“他这回又是查什么大案子要跑宫里来打听，还打听到礼部来了？”

白应春实话实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唐悔仁这个人。你在礼部也待了些年头了，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吧？”

“当然知道，”回图生回道，“他是万历七年时的礼部主客司员外郎，位在郎中之下。和我关系还不错，只因得罪了郎中胡丙琛，后遭到胡郎中和礼部左侍郎的联名弹劾，遂被贬去荒蛮之所，一下从京中五品贬成了边地的八品县丞。可惜了他花费一生积蓄修建的闲趣楼，别说安心养老了，这回恐怕到死都回不来了。”

“这个我不关心，”白应春道，“我就想问问他是如何得罪上司，现在胡丙琛是否还在京里做官？”

“当然了，”回图生看着他道，“现在他已升任礼部右侍郎一职。至于说当初他和唐悔仁的矛盾，好像就是因为唐悔仁倾尽家产修建的闲趣楼。”

“因为闲趣楼？”白应春这下来了兴趣，这也是他期待听到的消息，“你再好生讲讲，究竟怎么一回事。”

回图生左右打望了两眼，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答应道：“行，趁现在没人，我倒可以给你透露透露。其实归根结底不过因为四个字——树大招风。”

“哦——这又从何说起？”

“你别急嘛，”回图生道，“听我给你慢慢道来。这唐悔仁当年耗尽积蓄修建了闲趣楼，本打算过两年退休后用以养老。没曾想其上司胡丙琛在去参观了一回后心里就惦记上了。后来唐悔仁跟我说过，胡丙琛私底下找过他，商量说想要花一万两将楼买下。且先不说唐悔仁造楼花了多少钱，就里面以名贵木材做成的家具，还有一些古珍奇玩，就不只这个数。在京城民间楼阁中，那可是仅次于济贤楼的。所以，唐悔仁想都没想就婉拒了。从这以后，两人关系就僵了。不久便遭到胡丙琛等人的弹劾，虽则那时我与唐交情不错，无奈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听说唐悔仁临走时把闲趣楼交给了自己侄子打理，之后我也一直没再去过问过此事。”

“是的，”白应春点头，“这次我们遇到的案子就是和闲趣楼有关，而且唐悔仁的侄子唐再兴也死了。”

“什么？有这等事！”回图生对此吃惊不小，很快又恍然道，“我知道了，你问我胡丙琛的事——”说到这里回图生突然停下来，再次张望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凑近白应春小声继续道，“你们该不会是怀疑唐再兴的死和胡丙琛有关吧？”

“我反正是刚刚知道胡丙琛这个人，”白应春道，“不过张大人应该已经早就料到本案中会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不然他不会这么急着让我来宫里打听消息。”

“看来你们张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回图生带着几分赞佩的口吻道，“早就听说当朝有个‘张青天’断案如神，看来名不虚传啊！”

“行了老回，我们张大人可不是什么‘神通’广大，他可是有根有据的。”

“这话如何讲？”

“最近朝廷征用闲趣楼招待蒙人把汉那吉和扯力克的事你知道吧？”

“这是我们礼部负责的事，当然知道。因为扯力克大使事先来信说不想住官家客馆，让我们从新另寻住所，所以我们才决定征用民间楼阁的。”回图生立马回道。

“朝廷原打算在闲趣楼和万宗的济贤楼之间选其一，结果这么快就选定闲趣楼。伴随着唐再兴的被杀，这事很难让人不把它和曾与唐悔仁有过芥蒂的胡丙琛联系到一起。”

“你要这么一说还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负责选地方的是现在的主客司郎中薛顶。就算和胡丙琛有关应该也只是他授意薛郎中这么做的。”

“不管是谁受的他的指示，总之他胡丙琛是脱不了干系的了。”

“说得也是，你今天这么一说我也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济贤楼无论在建筑格局还是装潢上都比闲趣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蒙使下个月才来，主客司现在就早早选定。看来果真有猫腻儿在里面——”回图生说着说着突然停下，神情也警觉起来，似乎想到什么，立马嘱咐白道，“对了白老弟，今天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你要是把我‘卖’了，我这乌纱恐怕就不保了。”

白应春摆摆手道：“你多虑了老回，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都如此信任你，你还不相信我么？”

“哈哈哈，”回图生一把拍在白肩膀上，“信信信！你不信我不会问我，我不信你又如何肯跟你废这些话？哈哈……”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不过都是些寒暄叙旧的闲话，不消赘述，搁过不提。

就在最后两人行将分别之际，回图生又将已走出好几步的白应春叫住。

白回头道：“老兄还有何事要嘱咐的？”

回图生见对方没动步，就主动走上前，小声叮嘱道：“回去叫你们张大人小心一点。树大招风这词儿可是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的。”

白应春看回一脸神秘，亦很吃惊道：“回兄话里有话，白某不解，还望明示则个。”

回图生依旧用低沉的语调道：“太多的我不能说，我也只能点到为止。你回去告诉张大人——锋芒不可毕露，否则不是见血，就是折刃。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快走吧。”

白应春愣在原地，怔了半晌，等抬头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回图生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