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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独往卫家查现场

作者:王承苦 | 发布时间 | 2019-01-09 | 字数:4378

次日——即十月初九。卯时。

张公和范右堂从客栈吃了早饭出来,又一起走到城中,之后便分道而行——一个去了卫家,一个去了县衙。

放下范右堂慢提,且道张公前往卫家查案。此时卫家院子依然有几名村中壮汉在门口把手,禁止别人擅入。

见张公来访,众人各自见礼。张公点头,并问:“你们都是邓村长喊来的吧。”

其中一个似是带头的大高个向前一步回道:“是的,他说是大人让我们来这里守的,我跟兄弟们不敢大意,一直轮番守在这里。”

“嗯,不错。”张公满意道,“大家辛苦,事后本官有赏。”

此时众人听说有赏,都面露微笑,口中谢恩不迭。最后那领头的汉子又道:“大人可是来找村长的?邓村长和叶村长今天都不在这里。”

张公摇头:“我是来找李美姑的。她在家吧?”

“那也巧了。李美姑到棺材铺置办丧事用品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得来。”

“噢,”张公略显遗憾,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趁着空当好好查查线索,于是又道,“那各位先忙着,本官先进去看看现场。若李美姑回来就让她直接来见我便是。”

那壮汉答应下来,开门让张公进了院,之后又关门严守。

张公进门看时,院内景象和上次来时并无两样。他打算先解决窃贼当晚如何入院的问题,于是先走到茄袋失窃的房屋。

失窃的房屋是左侧最末端的一间厢房,据李美姑透露,该房是卫该老母生前所住。此时房里似已久不住人,散发出一股霉味。房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被蠹虫啃噬得朽迹斑驳的衣柜。柜子上放有一蒙皮箱子,和柜子——或者说和所有家具一样,沾满了灰尘。最里靠墙处立了一方形铜镜,镜上缠有蛛网,并与墙上窗牗处的蛛丝相连。床榻上,床架已经不甚稳固,用手一摇便吱呀作响。床上没有被褥,只剩一层平铺其上用来垫凉席或棉褥的干稻草。蚊帐架上没有蚊帐,架上还落了些许老鼠屎,已经发硬发干。

张公粗略打量了房中布局后,先是检查了床,然后又埋头看了看床底,没发现异样后便把目光转向柜上衣箱。

他先把衣箱打开,里面放了几件老旧的寒衣,衣服有被翻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也无其他异样。之后他又合上衣箱,蹲下身子开始打量起地面来。地面依旧有一层薄薄的尘灰,也有脚印,但已经被破坏,分不出鞋的大小和纹路。

突然,就在张公准备放弃的时候,一绺沾满灰尘的蜘蛛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蛛网捡起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房梁。心下稍一思忖,便收起蛛网,到院里搬了根长梯,靠在房梁上,攀上去一检查,顿时豁然开朗,同时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张公检查完屋子出门时,正巧李美姑匆匆进门,手里还提着一大包丧葬用品。见张公正站在房门口,便招呼道:“大人,听外面的村民说你找我。”

张公只是“嗯”了一声,没动脚步,只是招呼她过来。李美姑见大人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做甚,只是闪烁着困惑的眼神朝他走去。

“大人,叫民妇有何事?”李美姑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墙脚处一边问道。

张公再次把房门打开,道:“这就是你已故婆婆的卧房吧?”

李美姑走进去,背对着张公回道:“没错,我婆婆的茄袋就在这屋里被贼偷走的。——大人已经检查过了?”

张公也往里一步:“大概看了看。你婆婆的茄袋放在哪里?”

李美姑走到衣箱旁,拍了拍——箱面上的灰尘也随之而起:“就在这衣服最底下。”说完又用手扇了扇眼前的飞尘。

“我已经看过了,”张公道,“这么说来那衣服正是贼翻乱的了。”

“嗯。”李美姑补充道,“我在检查有无东西失窃时也翻过。”

“什么时候发现茄袋不见的。”

“丈夫遇害的那天早上。我从寄宿的邻居家回来看丈夫昨晚有无回家,顺便看了看家中财物,就在这时发现茄袋不见的。”

“我看这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很久没住人了吧?”

“自婆婆去世后就空着了。”

“大概多久?”

“婆婆是去年夏天病逝的。从那时起就一直空着。”

“既然不住人,为何要把钱放在这间屋子里?”

“大人有所不知,婆婆生前节俭了一辈子。到死就攒了这五两碎银,却还无福享受。丈夫是个孝子,对此很是介怀。婆婆病逝后丈夫也嘱咐屋子不能随便动,那茄袋以前婆婆就一直压在箱底,丈夫也不让拿来花费。说是给老人家一直攒着,虽然没啥作用,无非就是图个心安。不曾想这份孝心倒便宜了蟊贼。早知道——算了,不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张公又问:“我刚才检查发现地上有许多脚印,你进来时可有发现。”

李美姑一脸歉意道:“当时心里急得团团转,哪有心思放在那些脚印上。况且这屋子虽然没有住人,但偶尔我们也会进来放取一些家具物什。所以就算有陌生人的脚印恐也察觉不出。”

张公见对方说的也在理,便换了问题问道:“这房间平常有无上锁?”

李美姑摇头:“没有,因为有院门,所以这间屋子平时都不锁。”

“这就解释得通了,”张公说着把那绺蛛网拿给李美姑看,并道,“这是我在地上捡的。蛛网在没有外力或人为的情况下,即便会飘落在地上,也不会呈团状。很明显,这团蛛网是人为造成的。”

“大人的意思是那窃贼弄的?”

“只能是他了。”张公说着又抬头看向房梁,“我刚才已经搭木梯上去看过了,梁上有灰尘被蹭掉的痕迹,应该就是那贼弄的。”

“这不可能,”李美姑反对道,“那天晚上我们一直都在家,丈夫也一直在院里干活,如果是他爬的房梁,我们怎么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你们晚上在家,白天一整天也在?他不一定非得晚上才进来。”

“这……”李美姑想了片刻,“那天下午我们确实又出去过。不过就算我们出去也是锁了院门的,我家院墙虽不高,但却养有看门狗。‘大黄’是条特别护家的狗,只要见了生人就会竭力扑咬,就算不能阻止他也一定会惊动邻里来帮忙看看,怎么会进得来?”

张公走出房门:“你要不说我还忘了,你家养的狗呢?怎么到现在一声也不曾闻它吠过?”

李美姑跟出门去,道:“丈夫出事后,家里就来来往往许多人帮忙打点。为避免咬到人,我已将它栓到别处去了。之前大黄就拴在竹房后面,可能因为天冷没有异味的缘故,所以大人没有注意。”

“那带我去拴狗的地方看看。”张公吩咐道。说完便由李美姑领着往狗舍走去。

狗舍一边靠着竹房,一边看靠着围墙。围墙与竹房尾部正好形成一个狭小但足够看门犬睡卧的地方。

张公见狗舍打扫得很干净,反而有些失望:“你每天都清理狗舍吗?”

李美姑道:“倒也不是,只是把狗牵出去那天,为了干净才把地上的粪便给清理了。”

张公又走近狗窝——实则就是一件没用的棉大衣——见狗窝被蹭得油光锃亮,便问:“这狗窝没换过吧?”

“没有——大人是想找什么吗?”李美姑回道,并顺便问了一句。

张公没回话,只是拿起那件被当成窝的棉大衣,抖了抖,顿时落下狗毛、馒头碎屑及一些暗褐色的东西。

张公敛起一些暗褐色的东西,捻碎放在鼻下闻了闻,之后问李道:“案发那天及前几天你们给狗喂过馒头吗?”

李美姑答道:“没有,这几天喂的都是些剩菜剩汤,偶尔给点米饭,没喂过馒头——”说到此李美姑突然反应过来,反问张公道,“大人,难不成有人给我家大黄下毒。”

张公指了指地上的褐色物和面屑道:“毒倒是没下,不过这些是酒糟和馒头碎屑。应该是窃贼扔了包有酒糟的馒头给狗吃,狗吃了酒糟后会嗜睡,不易惊醒。窃贼就是靠这种方法翻进院墙的。”

“照大人这么说那贼下午进来,直到晚上才出去。”

“没错,而且就藏在你婆婆的卧房里。”

“他不怕我们发现他吗?”

“你婆婆的房间灰尘满布,一看就知道长久无人居住,而且他并非简单地藏身房内,而是爬到了房梁上。就算你们偶尔进门,也不一定能发现。”

“大人如何知道这些?”

张公微微一笑:“就刚才我给你看的蛛网‘告诉’我的。房梁上的蛛网有被破坏的痕迹,应该是他上去藏身时被蛛网缠住,所以将其清理过。”

“既然那贼是下午进来的,为何偷了钱不走。难不成专程等我丈夫回来下手?”

“不,”张公反对道,边说边往大门旁的院墙走,“说他只是为了杀人还言之尚早。他之所以没有及时出去也许另有其因——要么是还没来得及翻出去你们就回来了,要么就是他必须等到你们回来才能完成自己来此的目的。”

李美姑也跟着往院墙处走,并回张公道:“可我们回来时大黄一直是活蹦乱跳的,根本没有被下药的迹象。”

张公没立马回应,而是在院墙来往检查了一阵,没发现任何痕迹后又往门外的院墙走去,李美姑见张公一脸神秘,也只好保持沉默跟着出去。

到了门外院墙,张公不消片刻便找到墙上被人攀爬时脚踩过的痕迹。他先把那领头壮汉叫来,问他有无大人和孩童在此攀爬或嬉戏。壮汉回说没有。张公命他退下,之后转向李美姑,指着墙上蹭痕说道:“看到没,墙上只有爬进的痕迹,没有爬出。你说回家时大黄并未有异样,说明那时狗早已经清醒过来。若窃贼真是为了偷那几两银子而来,不至于耗这么长时辰,而且他自己喂的酒糟馒头,他不会不清楚狗什么时候能醒。所以,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从未想过要赶在你们回来之前离开你们家。”

“既然如此,这不正好说明他就是为了杀人来的吗?毕竟,我丈夫被杀是事实,而在之前,也就只有他一个不速之客而已。”

“不要误会,”张公进一步解释道,“本官有这番推论不代表他的目的一定是杀人,只能说明他当时没走不是因为来不及,而是因为你们不回来,他的主要目的无法完成。”

这时李美姑听张公语气里总有向着窃贼说话的意思,开始显得有些不高兴了,便带着些许质询的口吻道:“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那窃贼开脱,又拿不出他没有杀人的证据,恐怕有些不妥吧?还望大人莫存偏颇之心,尽早还我丈夫一个公道,也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张公知她是心急,也不多怪,只是耐心安慰道:“你勿要心急。本官知你急于惩凶,但人命关天之事不可大意。不能因你之怨愤而草草定人杀头之罪。若本官依了你,那与草菅人命的昏官何异?!”

李美姑冷冷一笑:“大人说的倒是一套一套,恕民妇口直,马大哥曾向官府提过嫌疑人的身份,大人为何一直不去查他。难不成真如人家说的,官场上都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我知道大人听了这话心里会发怒。但民妇丈夫被杀,家已不家,也不怕得罪大人了。若大人无心替丈夫讨公道,那就请去享你的清福吧。大不了民妇安葬丈夫时让人挖个大点的墓坑,一起去了就是。”

“李美姑!”张公这回才真生气了,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本官岂会坐视不管。只是不想枉断命案误害了无辜而已。纵然那偷银两的也绝非什么善类,但因区区几两身外之物把杀人重罪转嫁于他身上,让他弃市街头,却使真凶从此逍遥快活。试问如此结果你又作何感想?”

李美姑被张公的话说的一怔,蓦地愣在原地。后慢慢转念寻思,也觉张公说得有理,是自己太自私。虽意识自己有错,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张公也不想让她过于难为情,此时已把注意力放到墙上的痕迹上仔细观察起来……

张公检查了痕迹,见无甚线索,正准备告辞时,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循声望去,却见骑马的人是范右堂。

“右堂,”张公见他驱驰如电,忙上前询道,“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范右堂刚想说,却见李美姑在旁,一时不好开口。李美姑也识趣,见状便主动告退回房了。这时范才禀道:“大人,韩启廉在京城被张简俢的人抓了,现在正关押在良乡县衙大牢里。”

“什么!”张公诧异道,“看来锦衣卫出手了。走,先回衙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