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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初涉现场慢分析
次日辰时。张梦鲤早早就处理完大理寺衙门的事务赶到了良乡县。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僚佐大理寺右寺丞范右堂。
范右堂身材高大,年过而立,虽年纪不大,却精明强干,是张公十分器重的下属,每次有重大案情需自己亲自出马时必定带他一起外出公干。也算是金针度人,为朝廷培养后继之才。
就在离卫该家还有约半里之遥时,远远就看见卫家院门口有人聚在一起,时有推搡之举。被堵在最外层的人似乎吵嚷得最厉害,一身皂衣皂靴,好似捕快打扮。拦在院门口的则是一溜儿的麻衣粗布,应是当地农夫身份,手里还拿锹的拿锹,端镐的端镐,和堵在外面的人群对峙着,分毫不让。
“大人你看,卫家好像有人聚众闹事。”范右堂指着前方道。
“知道了,我们快走。”张公头也不回道,同时挥鞭拍马,加速前往。范右堂也立马扬鞭赶上。
不多一会儿,两人已到了离卫家院子只有数十丈之远的地方。这时向他们走来两个年纪相仿、都是五十多岁的男人。
张公打眼一望,见其中有一个是邓庄,便问道:“村长,那边出什么事了。”
邓庄见张公身旁多了个不认识的人,但看穿着也知道是大理寺的官吏。遂拱手向二人一起行了礼,之后便道:“我和叶村长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就等大人来解围呢。”
张公点点头,又看向他身旁被称为叶村长的人。邓庄见状,赶紧向两位介绍起来:“这是本村村长叶忠善先生。”之后又小声跟叶介绍了张公,后者闻罢,立马笑脸揖拜。张公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范寺丞,叶再拜方止。
此时张公二人已经下马,邓村长顺手招过两名小厮将马牵去,并再三嘱咐用上好的草料喂食。
一行四人往大门口的途中,邓庄、叶忠善趁此间隙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地情况。
首先,是邓庄说道:“此村是‘丰固村’,与某所辖之‘阳井村’相邻而设。自昨日大人吩咐我看好案发现场后,我回来便找到叶村长商量此事,得到他的大力协助后我们派了几名村中力壮的村民连夜守住卫家,不让任何人擅自进出。”
张公听罢点头,表示满意,紧接着又闻叶忠善补充道:“今天一大早良乡知县便亲自带人来卫家,想要进去勘查现场。只因大人嘱咐在先,纵然是知县大人来亦不敢擅自放行,这不正在那里僵持着呢。那曹捕头还叫嚣着要把我们通统抓去坐大牢。要不是我们恩威并施,用大人的名义去安抚那些帮忙拦门的村民,恐怕知县大人和那帮野蛮的捕快们早就进去了。”
“是啊,”邓庄又道,“今早听说大人要来,我便叫上叶村长前来迎接大人。现在是巩娃和那帮村民在坚守‘阵地’哩。好在大人来的还算及时,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言犹未了,四人便已走到门口,那吵嚷的人群中也不乏纯为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们。众人见有人来,看了穿着,便知非等闲人物,一个个噤声不语,面面相觑。
堵在最外层,衣着最光鲜的莫过于身穿七品官袍的胖知县吴允江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村长拿大理寺唬他,以为京城大理寺不可能跑来管县上的案子,所以执意要进,身旁的曹天鹤与他想法一般,以为村民唬人,所以扬言要拿众人下狱。如今见大理寺卿果然亲自来查,哪个还敢推搡叫骂?皆噤若寒蝉在张公和吴知县身上来回看着,反正对错都是受上司之命,众捕役只管闭嘴,有上司应付解释,倒还落个省心,只是苦了吴允江惶然无措,不知如何对付。
静默最后,还是张公先缓缓开口道:“吴知县,本官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这次和范寺丞来就是为了接管卫该被杀一案。”
此时吴允江想到自己有整个锦衣卫支持,更兼首辅大人坐镇后方,自然已不似刚才那般惶惧了,见张公发问,便以一副从容不迫的口吻回道:“这卫该一案乃下官辖内之事,岂敢劳寺卿大人费心。”
张公刻意做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啧啧其声道:“本官也不想揽这事,无如圣上听闻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竟然发生入室杀人大案,很是重视,也很生气。所以传下口谕,要大理寺严查此案,君命难违,本官只好来了。”
吴允江开始思忖起来——首先,他并不知道张公所言是真是假。其次一点,就两人的官阶而言,他是没有半点反对的资格的。况且万一此案真是皇上下令交接的,到时候就是有锦衣卫支持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就这么思忖半晌,最终想出一个折中之计,他对张公道:“既然大人是奉皇命行事,下官自然不敢抗命。只是有一点,下官虽然位微,但好歹是本县的一县之主,理当协助大人一起将命案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这时寺丞范右堂在旁唱起了黑脸,“你要闲不住就回衙里处理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卫该一案你不用过问了。”
张公等范右堂“发完火”,也“装起好人”来:“右堂,话不能这么说。吴知县勤于公务,愿助本官一臂之力,这是好事。我们怎么能不领情呢?”
“大人说的是,”范右堂又道,“不过吴知县到底是真心想助我们查案还是别有用意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张公听罢看向吴允江,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低头支吾了好一会儿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由于张公对此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不仅不追问,反而岔开话题,故意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吴知县,听说你已经把尸体送去义庄了,先把尸格给本官看看。”
吴允江立马在身上摸了摸,随后一脸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下官出来得急,把尸格落在衙门的公案上了。”
“那你和你的人先回去,”张公下令道,“把尸格收好,然后把仵作召到衙门等我,我勘查完现场就去衙门找你们。”
吴允江点首唯唯,之后便带着曹捕头及一众捕役返回了衙门。在与一浓妆艳抹的围观女子擦肩而过时,吴允江本来心情不畅,又被胭脂刺激了鼻子,当即猛咳起来,随后便拿出青花小瓶边走边喝起药来。
待吴允江等人去后,那几名帮忙拦门的壮汉也在领了张公给的赏银后纷纷谢恩退去。围观看热闹的男女们也陆续散去。邓村长的义子巩义因为组织有功,张公给赏了几两,离去时一个劲儿地谢恩,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迨众人散去,原本闹哄哄的院门口就只剩下张公、范寺丞和两位村长了。
张公问叶忠善道:“你是本村村长,可知道最先发现尸体的是何人?”
叶忠善往前快走两步,做出领路人的姿态:“大人您跟我来,有个人你得见见。”
嘴上还说着话,脚已经跨入院子。张公和范右堂各自打量了一圈整座院子。
院子属寻常人家那般规制,由正房和若干耳房构成,唯一有些特别之处就是在院子右侧最末一间柴房下面还单独用竹子搭建了一间竹房,外面挂有一盏灯笼伸到院子里,还有之前倒在院里的笔架依旧躺在地上无人扶起。张公由于急着见人,便没来得及去细看。
等众人到了堂中,便有一妇人不知从何处出来登堂相见。她眼睛通红,神色悲伤,先是朝二位村长点头,邓村长向她介绍了张公和范寺丞,并说明对方来意。妇人听闻赶紧上前对张、范二人深深万福道:“民妇李美姑见过二位大人。望大人为民妇作主,捉拿杀人凶手,还惨死夫君一个公道。”
李美姑说完就要下跪,被张公伸手一把扶住,同时道:“不必多礼,惩凶除恶乃大理寺分内之事。你只要配合本官,凶手定难逃法网。真相大白之日便是乃夫瞑目九泉之时。”
李美姑听了张公此话,心中顿时欣慰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些,她对张公道:“只要能助大人早日找到凶手,就是刀山火海,民妇亦无所惧。”
“好,那就有劳美姑把案发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包括任何细节——哪怕那细节在你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李美姑点头,随即开始娓娓道来:“十月初五那天晚上,因为第二天要早起赶集,所以我睡得比往日要早些。丈夫是个制笔工匠,每月初六、二十六往城里送货。只因第二天要送的那批货尚未完工,所以丈夫当晚就在院里点灯赶工。到了亥时三刻的样子,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院里狗吠得厉害,起初想到丈夫还在院里,也没太在意,只道是院外有赶夜路的人经过罢了。正当我准备再睡,突地又听院里传来丈夫喊捉贼的声音。一听有贼,我赶紧穿衣起床,可等我穿戴好衣服出房门时丈夫却已经不在院里了,我以为他跟出门去捉贼去了,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关门提灯跟了出去。结果出门往四邻家一问,都说没见到贼影,更没见到我丈夫。我当时又急又怕,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丈夫和贼人是从黑暗处逃走的,所以四邻没听到动静。后来实在找他不着,又不敢再独自回家睡,怕又有什么意外。幸得我们家与邻里一大姐家关系甚好,大姐留我在她家睡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又回家去找,依旧没见丈夫人影。因为担心出什么事,我就托村里熟识的村民帮忙在附近寻找,一直寻到午时,我回家准备做饭,结果却偶然在竹房的柜子里发现了丈夫的尸体。他蜷缩在柜子里,胸口上穿刺着一把如成人拇指般粗细的竹筒,后脑勺似还有被击打的痕迹,胸口流出的鲜血铺了一柜底子,柜子里的工具也都被染得通红。村里的老人见了丈夫那模样,都说是刚刚才被杀的。当时我见这般惨景已经支撑不住,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之后便立马赶去县衙报案了。——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不知可否帮到大人。”
张公似有所思,片刻后,又问:“你听你丈夫喊捉贼时有没有在说别的什么话?”
“别的?”李美姑侧首边回想边答道,“应该没说别的了。反正我就听到丈夫喊‘抓贼了!抓贼了!’的声音,至于还有没有说别的我不知道,应该是没了,就算是有,那我一定是没听见,不然不会不记得的。”
“你从卧房出来在院子里都看到些什么?”张公继续问道。
“大人,您跟我来。”说着李美姑便领张公往院里走。范右堂及两位村长也随着跟了上去。
到了院里李美姑一见到倒在地上的架子,立马又补充道:“大人,我刚才还忘了说一点。那天晚上丈夫喊了捉贼后我还听到一个撞地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架子倒地的声音。”
“这是个什么架子?”
“这是丈夫作业时用来晾笔杆的架子。”
“那看来是你丈夫忙着捉贼绊倒的了。”
“大人,”这时范右堂提出不同见解道,“下官倒以为绊倒笔架的不是卫该而是蟊贼。”
“理由?”张公问道。
范右堂解释道:“首先,卫该应该非常清楚自己的工具物件都摆放在哪里,所以他没理由会绊到它。相反,窃贼因为不甚清楚院中物件的陈设,所以极有可能绊倒笔架。再则,窃贼被人发现,心中自然急着逃脱,由于慌不择路的缘故,更是增大了其绊倒笔架的可能性。”
张公回头看他一眼,道:“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本官也有个问题。那天晚上死者在院子里熬夜作业,院里有灯点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窃贼如何能不见?”
“这……”范右堂一时语塞,并未想到更好的解释。
这时李美姑接过话头道:“大人,兴许真如范大人所说,贼人是因为慌不择路才在匆忙逃跑中撞倒了笔架吧。”
张公没说话,而是蹲在笔架前观察起来,见地上散落有不少竹筒,便问:“昨晚这笔架上有晾有笔杆吗?”
李美姑点头。张公又从地上捡起一块削薄的木块,抬头问李美姑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看上去像是块楔子。”
李美姑道:“大人,这就是块楔子,因为这笔架有些不稳,所以就在底部卡了块木楔。”
李美姑说完就弯腰要去扶起笔架,却被张公制止:“先不要动它。”李“哦”了一声,随即住手。
“你一直没挪动过它吧?”张公又问,似是要确定某件事情。
“没有。”李美姑肯定道。
这时张公用手掂了掂架体,随后起身,并举着楔子对大伙儿道:“大家看这块楔子,我捡楔子的地方离现在倒在地上的架子底部有三尺之远,而且刚才我抬了一下架子,还是有些分量。就算能被绊倒或撞倒,也不可能使其底部摔出那么远。另外,木架是呈往里倒的状态,由此不难推出,笔架是窃贼在往外逃跑时,为阻止卫该抓到自己,猛力推向对方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木架上的所有疑点。但如此一来,又有一连串的疑点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既然院子里有人有灯,窃贼为何还要冒险偷窃?他又是从何处入内?冒这么大的险其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偷窃吗?”
“大人,”这时叶忠善说道,“这窃贼如何进来的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别的目的也不清楚,但美姑家里丢了银两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说不定卫笔匠就是因窃贼怕他抓到自己报官所以先下手为强将他杀害的。”
张公转向李美姑:“都丢了什么东西?”
李美姑道:“我婆婆生前积攒的五两银子。”
“为了五两银子就杀人,此贼还真够丧心病狂的。”叶忠善听只有五两银子,深为死者不值,遂忍不住在旁嘀咕了一句。
李美姑听叶忠善这么一说,反倒想起一件事来,便对张公道:“大人,有件事忘告诉你了。丈夫被害后,马瞻马大哥在公堂上透露说丈夫前一天曾与一个叫韩启廉的发生过激烈争吵,差点还动起手来。会不会是他想不过连夜找来报复,故意装成是入室盗贼杀害了我丈夫?”
“马瞻又是谁?”张公故意撇开对方问题,反问道。
“马大哥是丈夫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李美姑回道,“他开了家叫师什么的墨坊,和丈夫有几个共同的老主顾,因时常见面,久而久之交情便好起来了。”
“马瞻兴许也是心急,”邓庄因见李美姑说到韩启廉身上,自然忍不住要说上两句,“那韩启廉是我们村的新科进士,岂能因为一点口角之争就去杀人自断前程?况且如果真是他要杀人,又为何一开始不动手偷袭,非要先去偷银子,结果引起死者注意,落个被动局面。”
“这也未必哩!”叶忠善提出异议道,“说不定姓韩的就是故意装扮成贼,好转移官府视线,让官府误以为是窃贼得手后杀人灭口,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姓韩的头上。这种技俩前些年也出现过几次,最后差点枉斩了一个早已改过自新的小贼呢。”
邓庄坚持道:“你说的那都是自作聪明的人耍的把戏而已,韩启廉可是新科进士,而且还派了知县的官,他没理由为了一时气愤断送自己十年寒窗拼来的前程。”
“但凡事都有例外——”
“行了行了!”叶忠善还想争论,被范右堂插嘴打住,“你们都别争了,我们还是先听听大人怎么说吧。”
见当官的面露恼色,两人立马点头唯唯,不敢再争。张公也怕邓村长一时激动说错了话,于是也不理会他二人,只对李美姑道:“窃贼和韩启廉的事暂且不论,你先带本官去发现尸体的房间看看,或许那里有我们要找的答案。”
李美姑应了一声,便把张公往那间单独搭建的竹房带,其余人等亦相继跟上。
一进竹房,李美姑便指着靠设有门的那道竹墙放置的木柜道:“大人,丈夫就惨死在这个柜子里。”说完不知是因为闻不惯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是不忍心再看到丈夫惨死的地方,她把头尽量扭到一边,也不敢再靠得更近。
此时柜子呈打开状态,张公跨上前往里一瞅,满柜底都是血,各种制笔工具自不必说,就连柜壁上也留了几道。有的部分已经凝结,开始发黑。有的依然透着些许鲜红,呈暗褐色。两名村长在旁见了,都觉得瘆得慌,口中啧啧不已。
范右堂则面不改色道:“刚才下官进房时特意检查了一下,路上没有别的血迹。看样子凶手是在这儿动的手。”
张公没回范,而是转向李美姑:“你发现尸体是什么时候?”略微顿了顿,张公怕她理解不够,又补充道,“本官的意思是指具体时辰,不要‘可能’。”
李美姑抬首回想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张公道:“就是前天午正。没错,当时一起帮我找丈夫的好心人中有一个非常擅长观影辨时的村民,大家熟稔的都喜欢开他玩笑叫他‘活见鬼(晷)’,就是他告诉我的时辰,我听已经午正,大家也都饿了,所以赶回来造饭。不曾想饭还没做,就发现了丈夫的尸体。”
张公四下张望着,嘴里却又问道:“你回来时柜子就是开着的?”
“不是,”李美姑答,“是我打开的,柜子上的锁扣还合着呢,只是没锁而已。”
“我见这柜子里都装的是些作业用的物什,你是因为什么开的柜子。”
“切菜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划到了手,想到丈夫的工具柜里有止血散,所以就来寻找,结果一开柜盖就发现丈夫被杀了。”说完李美姑还把手伸出给张公看。
张公看了眼她手上的伤口,微微点首没再说话,只是开始在屋子里四处走动检查起来。范右堂见张公忙活开了,便叫两位村长先将李美姑带出竹房,自己和张公留在房中勘查起蛛丝马迹来。
竹房宽约九尺,长一丈二。四面以竹排围成,房里放了一大一小两张案板和无法收入柜子的大号物什——如长锯、桶装漆料等物。竹房的门亦是由竹排编制而成,不过较竹墙稍微厚实一些,且门的四边各由两片木板夹绑,一来增加其牢固性,二来可以在板上装钉闩扣等物。由于夹了木板的缘故,竹门变得更重,开关也更加费力一些。除去竹门,其旁边靠墙的木柜看上去亦有些笨重,柜子长宽高各数尺,柜体及柜盖皆木质,只有在柜盖中间和柜体中间相对的位置钉上了铁扣,可供上锁之用。
竹房地上还散乱扔着一些断竹木,看上去无甚用处,应是制作毛笔剩下的边角料。最里边靠墙有一排钉有不少挂钩的架子,上面放的是已清理干净用来制作笔头的山羊和黄鼠狼毛。在毛架旁的墙脚下放了个尺余见方的木盒,盒面漆红,十分干净整洁……
范右堂在房里转了几圈,最后目光落在这方木盒上,他顺手拨开盒盖,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上百只毫笔。毫笔之间还撒了软木屑以防刮伤。
“大人你过来看。”他喊了一声道。
这时正在木柜旁寻找线索的张公立马走到他身旁:“发现什么了?”
范右堂朝打开的盒子努了努嘴:“这应该就是卫该临死前赶制的那批货。”
张公弯腰从中拿起一支,放到鼻下嗅了嗅,又放回去:“没错,笔杆上的漆味还很浓,应该就是准备第二天要送的货。不过,这对我们也没什么帮助。”
范右堂用脚将盒盖闭拢,然后对张公道:“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至少这一盒笔告诉我们杀人凶手不是惯偷。”
“噢?”张公来了兴致,“何以见得?说来听听。”
“那我就用大人教授的方法推导推导。我们先假设凶手是入室盗窃的惯偷,那么他在入室盗窃前一定会事先经过多次踩点方才付诸行动。这么一来,对卫该的情况他应该非常了解才对,至少对他家的资财及收入情况了如指掌。从‘卫笔匠’这个绰号来看卫该应该也是本地小有名气的笔匠才对,若是这样的话,莫说是有心要盗取的窃贼,恐怕就是一般熟识的人也能大致了解他的收支情况。窃贼作案的第二天本是卫该去卖货的日子,这说明他又会赚取一笔货银。而且从刚才的货品质地来看,价格应该不菲。如果是一心为财的窃贼,他应该知道卫笔匠每月初六、二十六卖货的规矩,所以不可能在初五就动手。况且那天晚上他还在院里赶工,并不适合盗窃。——所以,下官对此可以肯定一点,凶手真正的目的并非求财,而是杀人。之所以偷走银子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临走的时候看到有钱,于是顺手取走;二是故意偷取一些钱财,让我们以为真的是惯偷作案。”
“好好好!”张公听罢,连拍了几个巴掌,看似完全赞同,但语气却疑信各半,“你说杀害卫该的人并非惯偷,这点本官也认同,且你分析的也很有道理。不过就你说的凶手目的只是为了杀人这点本官尚不能苟同。”
“既然如此,那大人另有高见。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张公摆手道:“谈不上赐教。因为本官尚还费解着呢。当务之急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窃贼如何在院里有人的情况下闯进房间行窃的。至于卫该究竟是怎么死的,还得等回衙看了尸格再作分析。”
“大人决定从何处入手?”
张公往外边走边道:“先回良乡县衙,你派人守住卫家,破案前屋子里任何东西——包括一根头发丝在内——没有本官的命令,一律不许擅动。”
范右堂答了声“是”,紧随张公跟了出去。邓、叶二村长和李美姑见两位大人出来,忙上前问长问短,虽然热心,但张公却无心说太多。范右堂知道张公不相信县衙的人,便趁便让两位村长帮忙,再找村民守住卫家院子。邓庄二人见大人不肯多说,再加上自己也不过是客套地关心几句,自然也不追问,只是殷勤地接过范寺丞交代的任务后便双双退去。之后张公又向李美姑承诺了几句,以慰其心,随后便与范右堂一起往良乡衙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