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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冯保知情惋失策

作者:王承苦 | 发布时间 | 2019-01-09 | 字数:3043

司礼监。张居正在一间隐蔽而又安静的琴室见到了冯保。

由于当初张因有冯的大力支持才得以坐稳首辅之位,且冯一向支持新法,故张对小自己整十八岁的冯十分敬重,而冯在张面前也跟自己人一般,毫不忌讳什么。

此时冯保正在把玩琴案上一把质地上乘的凤尾琴。偶尔挑拨几下,发出几声或清或浊的琴音。琴音未散,他便瞥见张居正拱手进来,并跟自己打着招呼。

见此,他一手将琴弦压住,顿时凤尾戛然无声。他从琴案里绕出来亦拱手与张相见。

张居正见刚才发出的琴音悠扬悦耳,不免客套两句道:“冯公公好琴艺,若非亲见挑弦弄轸,还以为是瑶池传下的天籁之音哩。”

冯保忙笑着摆手道:“张大人真是会说笑,咱也就是闲来无事附庸风雅罢了,琴技笨拙,恐怕比琴师尚差得远,岂能谬赞为天籁之音呢?”

“那是公公谦虚了,”张居正亦爽朗笑道,“谁不知道公公您是琴书双绝的高才呢!”

“哈哈……张大人过奖了。”冯保似乎对这番恭维很是受用,脸上露出惬意十足的表情。之后他又示意张在茶几旁入座,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来,一边斟茶一边开门见山问道,“大人您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次来找咱又是什么顶要紧的事要商量吧?等等——如果咱没猜错的话应该又是为了一条鞭法的事吧?”

张居正接过冯保递过来的茶盏,也不喝,只是往旁边一放,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公公。没错,这次我来是为了一件谋杀案,而这嫌疑人正好是反对新法的人。来找公公就是想找公公商量商量,这人该如何处置是好。”

“哟,还真有人这么大胆敢明着跟首辅大人您较劲呢?若大人觉得这人有罪,那大可自己作主呀,太后和皇上都同意您调动锦衣卫放开手去干了还在乎一区区杀人嫌犯么?”

“公公此言差矣。”张居正解释道,“不是张某人行事优柔寡断,只是太后有言在先,说推行新法途中,若有官吏阻挠,须再三询问缘故,查明原委后上奏皇上定夺,我虽为首辅,也不敢违令擅杀呀!”

“这么说杀人凶手——哦不,准确地说应该只是嫌犯对吧?难不成他也是做官的?”

“是,也不是。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已经授任山东某地知县。”

“上任了没。”

“这倒没有。”

“那就好办了,既然没上任,那就算不得真正的朝廷命官,可以直接拿杀人这件事向他问罪。对了,杀人的事有证据吗?”

“还没呢,不过他反对新法的事倒是证据确凿。”

“那更好办了,如今太后和皇上都支持变法。只要他确有反法行径,那杀不杀人倒算是其次了。”

“这事没这么简单,”张居正边说边袖出那封写有反法言论的信递给对方,继续道,“这人是刑部尚书严清的学生。要拿他当鸡儆猴恐怕有些难度。”

冯保看完信,顿时眉头一皱,思忖良久,才缓缓道:“这样,您也别急。先把他如何杀人一事细细道来,咱看看有没有可供利用之处。”

“诶。”张居正答应道,随后便把目前自己了解到的韩启廉其人以及卫该之死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冯保听罢,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口中且喃喃了几句,最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声道:“糟了!”

张居正也不由得心里一紧:“公公这是何意?”

冯保道:“严清倒不是问题,关键就在于他有个莫逆之交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张梦鲤。”

“张梦鲤?就是那个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断案高手?”

“没错,如果严清要管韩启廉的事,那么势必会求助于张梦鲤。一旦张梦鲤帮韩启廉洗清了杀人嫌疑,严清在皇上面前再求个情。弄不好姓韩的还能全身而退,那时候首辅大人您的威望可就一落千丈了,到时候要再想推广新法恐怕就震慑不住那些奸狡官吏了。”

张居正听冯保这么一分析,也觉有理,便道:“看来我们得阻止张梦鲤掺和进来。”

“咳!”冯保一声喟叹道,“现在才想起来,恐怕已经晚喽……”

——申时许,严清到朝中找皇上。由于不在朝时,问过日讲官后方知万历帝在文华殿和慈圣皇太后在一起,严清一刻也不敢耽搁,得此消息后立马往见。

文华殿在奉天门东北,规制虽不甚大,却也是万历皇帝经常光顾的便殿。殿侧设有精一堂、恭默室、九五斋等场所,是供经筵讲学之用。殿后设有玉食馆,乃皇上进食之所。各馆室间由庭廊相连,梁柱之间,雕龙刻凤,显得极是庄肃。而在廊庑前后,还栽种有各种花草植被。无论春兰秋菊,或是夏荷冬梅,皆应时应节,争浓竞艳,好似戏台子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伶人一般。只因庭廊间四季含香,故无论四时八节,这文华殿都不见半点凋敝景象。偶然闲暇漫步其间,更是格外怡人,消愁万缕。

此时万历帝便正与李太后在一短廊上漫步闲聊。殿前大门口,还特意安排有小太监专事通报,以免他人贸然打扰。

“翊钧啊,”李太后语重心长对万历帝朱翊钧道,后者则恭恭敬敬洗耳聆听,“你如今已是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是当行冠礼的成年人了。如今母后听从诸位大臣之见还政与你,你可要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不要贪恋酒色,辜负了诸位大臣和举国子民对你的信任。”

正值少壮之年的朱翊钧身材挺拔,相貌俊朗,五官端正匀称,显得十分的朝气蓬勃。听了母亲之言,立马答应道,“母后放心,孩儿一定谨遵教诲,不敢有违。”

太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继续边走边问道:“你对张首辅如今大刀阔斧地推广新法这事怎么看?”

朱翊钧听出母亲话中似有言外之意,随即反问道:“母后可是对一条鞭法有别的什么想法吗?”

“那倒不是。”李太后摆手,“你别误会,我就想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孩儿认为这是好事,毕竟满朝文武,难得有如张阁老这般为国家着想的大臣。既然他要革故鼎新兴隆社稷,那就放手让他干好了。况且一来变革本忌优柔寡断,二来他是孩儿的老师,值得倚信。”

“嗯,话虽不错。但还是要多多注意方式,凡事要计划周全,不要盲目行事。否则只会是治丝益棼,越改越乱。”

朱翊钧连连点首称是,这时正巧守门的小太监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报道:“皇上,刑部尚书严大人求见。”

“他来做什么?”朱翊钧看了眼母亲,有些纳闷。随后又吩咐小太监道,“你去告诉他,说朕正在和母后游园谈心,有什么事等明日早朝上奏再议。”

小太监“嗻”了一声,正要退下,却被太后喊住了,她对朱翊钧道:“严尚书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报等不及写折子。不若先听他说说怎么回事。”

朱翊钧见母亲都发话了,自然不好再说,只好挥手让太监去传令准见。

太监去后不久,严清便敛衽来见,照例向二人行过礼后,朱翊钧便率先问他道:“严爱卿这么急着寻朕不知所为何事呀?”

严清再拜方禀道:“回皇上,臣此番前来是为良乡县的一件命案。”

“哦?”朱翊钧更是纳闷道,同时也有些不快,“这县里的案子自有知县去解决,怎么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也来扰朕?”

“呃……”

“孩儿此言差矣!”严清正寻思着如何开口,没等说出太后便责儿子道,“唐时李世民只因纳谏如流,且不论巨细皆要过问,这才有了当年的大唐盛世。如今严尚书事还没报,你就如此不耐烦的模样,如何成得大事?”

朱翊钧见母亲生气连忙认错不迭,待母亲稍稍消气后方才郑重其事地问严清道:“你方才说的良乡县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严清这时心中也理出了个头绪,便把卫该被杀一事娓娓道来,不过却只字不提其与韩启廉关于争论新法的矛盾,只是恳请皇上准许大理寺接手此案。

朱翊钧早就听说过大理寺卿张梦鲤断案如神的清名,自然放心应允,还要求尽快查出凶手还死者公道,李太后在一旁亦是极力赞成,还连声附和了数语。严清得了皇上口谕,心中自是欢喜不已,之后嘴里又夸了几句圣明便揖礼告退。

就在严清告退出殿时正巧张居正也来找皇上禀事,不过当他看到严清已经先自己一步从殿中出来时口中连呼“失策”,同时闪到一根柱子后面躲着,等到对方走远后才又急步朝文华殿走去。

张居正此时去找皇上,自然落了下风,要阻止大理寺涉足卫该一案已非易事。而严清方面,已经派人去张梦鲤府上告知此消息,好让他放心大胆地去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