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苏醒

睁开眼后，她立刻看到了那盏灯——准确来说是那点细小无比的火苗，除此以外，周围就是纯粹的黑暗，即使连月光也被浓密的黑色云层给覆盖了。

蛇泉兮轻轻咳嗽一声，周围没有任何响应的动静，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但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某种东西正在黑暗中匍匐着观察着她【我在哪儿？这是哪儿？】“有人么？”她轻而谨慎地问道，那碗油灯的火苗脆弱稀少，一点儿风就能将其吹灭···它早该灭了，不该这么固执地燃烧的。

没有人回应她。

天色很晚，周围太静太黑【我···应该跟慎全在一起】她抚摸身下，是铺着床垫的蔺草席，这不能说明什么，她想尝试到处走走，但她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见，因而只得缓慢地躺了回去，那个枕头让她感到安心，毕竟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触摸的东西了。侧躺后，她睁着双眼凝视那苟延残喘的小火苗，观察它细微的扭动动作，细腻地感受它散播的那种不易察觉的热，毕竟除此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迅速地恢复着记忆，这对于她来说一直都不是难事【我和~慎全哥哥在外面~我受伤了~······他抱起了我~】想到这儿她因困惑而微阖的双眼猛然再次睁开，她尝试抽动大腿肌肉，发现并无大碍，伸手摸去后，原本受伤的腿肉上即无绷带也无伤口，一切都完好如初【记错了？是另一只腿么？】再次试探后也仍然如此。

她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皮肤冰凉干燥【有些冷~】，蛇泉兮想要将那碗灯举起来以好探路，却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一旦稍微触碰灯盏，上面的火苗就会摇曳欲灭，如果将其举在手上，那就彻底没了。

蛇泉兮从没有过如此渴望光火，哪怕是一点儿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太多，她不敢轻举妄动【我需要火，需要光，千万不要让它消失】她意识到自己将会打一个喷嚏时刻意把头转到另一边“啊切~”她感觉凉水一样的鼻涕喷洒了一地，擦拭完后轻松了很多，也更冷了。

【我~到底是在哪儿】她不再侧卧，而是蜷缩着坐在席子上，紧紧抱着双腿疲惫迷茫地看着那株小火苗，周围没有声音、没有东西、没有颜色、也没有光【慎全哥哥呢？】“有人么？”她抬头看向一个混乱的方向，再次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难道~】她缓缓抬手，在那点小火光的作用下，她尚且能够看到自己五指的轮廓【我已经~死了么？】小时候她问过目大师人死后所去的冥界和现世有什么区别，目大师当时告诉她根本没有冥界，人死后所面对的只有黑暗。

这里也只有黑暗，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发了多久的呆，那时间长得宛若好几日【阳光不会出现~人也不会出现~】最终，那株火苗脆弱地死去，世界陷入了最纯粹的黑暗【我死了】她坚定且平静从容地想着【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死了】她埋头叹息，皱起了眉【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好黑~好冷~····也好孤独。】

【慎全哥哥把我后来葬在了哪里？是那棵银杏树下面么？····啊~都现在这样了，那些又无所谓的~葬在哪里根本没有意义~】但她还是想知道有谁参加了她的葬礼，有谁哭了，有谁笑了，又或者···她到底有没有被办葬礼【我只是~我····我什么都不是】她吐了口气【醉汉和妓女生下的孩子就不该出现在龙渊家族里~我死了~大蛟宫那边应该会很高兴吧~宁国的污点终于没了呢~】她轻轻舔舐虎口，那里有经常因训练拔刀而出现的小小刀痕，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她追随大师走上了刺杀之道，现在想来，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苦涩和阔达兼并的复杂情绪。

她想到龙渊休，那是她很小时候的第一个小伙伴，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她一起玩游戏、教她放纸鸢的男孩子，有那么两年她感觉休是她的命中注定，也天真地以为那就是人们口中的青梅竹马，当兮被欺负时，休总是会站出来保护她···他只比兮大了十五个月，却显得像大哥哥一样。

【他会来我的葬礼么？——如果我有葬礼的话~】想到这里，两行清泪缓缓地从兮眼眶溢出

顺着脸颊边缘滑落至脖颈，但她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嘴唇轻轻抽搐。

那年兮七岁，龙渊休要跟着前往辛周任职的父母离开玲水，年幼的蛇泉兮很舍不得他，她知道休喜欢翱翔在天空的风鹰，因而提前两个月自己用刀和木头精心雕刻了一只不算丑陋的风鹰玩偶想要送给他作为离别的礼物，制作过程艰辛复杂，好几次都割破了她稚嫩的小手，在那制作的过程中，她反复想着着辛周也是宁国内的城邦，距离玲水不算远，以后长大了要再去那边找龙渊休玩耍~

休临走前几天收到了蛇泉兮的礼物，这本没什么~可怕地在于，两天后，也就是休临走前的最后一天，一次偶然中，蛇泉兮听到了龙渊休和龙渊族其他男孩的对话，她清晰地听到休在嘲笑她糟糕的手艺“她竟然还说这是风鹰？”其他男孩捧腹大笑“这根本就是一只鸡，还是那种不会飞的。”。

“是啊，她妈就是一只鸡，她骨子里也是，雕出来的东西是鸡很正常，噗~哈哈哈~”——当时她就在屏风后面，这话的声音就是龙渊休，当时她惊得瞪大双眼心脏冰凉，不可思议地、麻木地看向屏风，似乎能够透过木头来看到他们此刻真实的样子一般。

“那我看你为什么总是跟她一块儿玩？”

“没办法，我也不想啊，但做人要大度，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后面的话兮没有听，她捏紧拳头颤抖地往外走去，而后是一路狂奔，一下子冲回了自己的屋子将自己用被子裹起来，这样就没人听到她哭了，也就不会有人问她是什么原因哭的。

所以休最后走时她没有在场，慎全在休走后不经意间问起了这个事情“你怎么没去？休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我~生病了”她敷衍地回答，当时她正穿着训服在练场用竹剑练习削砍木人，精神好的很，一点儿都不像生病。

慎全没有多问“你送休的那只大公鸡很不错，蛇泉一族在手工艺方面果然很强。”大世子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蛇泉兮当时想冲他发火宣泄，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回归此刻黑暗，流泪后，她感觉又困了，继而躺了回去，她闭上了眼，没有睡着，脑海中回想这一生走过的点点滴滴，恍惚间又过了许久，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光感【是天界？还是~雪灵说的什么阿兰德黛？】直到脚步声传来后，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黎明的阳光铺进了屋子，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前，她惊讶地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大姣宫的医室内。

“你醒了？”慎全轻声问道

蛇泉兮恍惚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地看向他，眉宇中仍起着困惑“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