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撤退路线

按照预定计划，赵明训率领二十名挑选出来的兄弟，化装分别混进南城，然后悄悄在和家集合。

此时的和家大院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和秉章一人独自守着大院。

吴敬之、王建业、六子三个人早已经等候多时。在和家后堂的一间屋子里，大家就如何营救和青山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现在的形势很不乐观，鬼子的伏兵埋伏在哪儿？有多少兵力？押解和青山的车辆走哪条路线？这一切都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和青山关押在邮政大楼内的宪兵司令部。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撤退路线。两方一旦交火，鬼子势必会关闭城门，并以重兵围堵。如果稍有不慎，和青山非但救不出来，这二十几号人极有可能也会搭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从中午一直争论到掌灯，依然没个结果。明天就是鬼子公开枪决和青山的日子，和秉章看到几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自己又插不上嘴，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

最后，大家争得累了，一个个赌着气干脆谁也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下来。

六子眨巴眨巴眼睛，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黄修明，悄声问道：“傻大个你咋来了？身上的伤好利索了？”

黄修明看了看围在桌子旁边的几位长官，没搭理六子，把屁股挪了挪离得六子更远一些。

六子无聊地掏出烟袋锅子叭哒叭哒抽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感到压抑，六子抽了几口，瞪着眼睛扫了一圈说道：“咋都哑巴了？倒是吭声啊！明天一早俺青山兄弟可就要上刑场了，大家伙赶紧打谱呀！”

看看众人没有反应，六子又冲赵明训说道：“赵长官，你是咱们的主心骨，兄弟们刀里血里的跟着你出生入死，这工夫您可得拿个主意！”

赵明训看了六子一眼，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不想救和青山，这次鬼子将消息封锁得极严，很多情况不甚明了，中间有诸多不可控因素，而自己的方案尚不成熟。但是眼下的情况，似乎其他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刚才大家一直就这个营救方案争论不休，主要原因就是没有一条合适的撤退路线。

思忖再三，赵明训霍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说道：“就这样吧，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赵明训的营救方案说起来有些复杂而且大胆，但是也不能不说巧妙。从鬼子的角度讲，南北两城之间的万年桥一带无疑是最佳的战场。赵明训的想法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少部分兵力出其不意，在半路上伏击押送人犯的车队。

这次下山的二十个兄弟都是携带短枪，有利于近战。只要枪声响起，鬼子的伏兵就会立马增援，人犯再押送刑场已经毫无意义。如此一来，车队肯定回调头返回宪兵队，而且负责押送的兵力相对较少。

这样的话，营救和青山就会容易的多。

对于这个营救方案，大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异议。关键是如何撤退，王建业的意见是救出和青山后，合兵一处从东门冲出去。

而吴敬之认为不妥，他的理由是既然鬼子设下圈套，那么早就考虑到封锁城门。如果硬冲，势必会造成重大伤亡。

“那吴先生你说怎么办？冲又冲不出去，难道等着鬼子将我们围歼？”王建业问道。

“这个，我还没想好！”吴敬之说道，对于这种重兵中救人的战斗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虽然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但是凭着自己的敏锐的感觉，他知道硬冲是断不可行的。

黄修明听得心里面直冒火，却又插不上嘴，干着急没办法。身边的六子还在叭哒叭哒抽着闷烟，呛得他直咳嗽。

“叫花子，你滚远点儿中不中？你想呛死老子？”这是见面后黄修明跟六子说的第一句话。

气得六子拿眼睛直瞪他。

“瞅啥瞅？要抽到外面抽去！”黄修明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冲六子吼了起来。

六子腾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黄修明的鼻子，就想骂他几句。抬头又看到赵明训威严的目光投了过来，六子一跺脚撂下一句：“中！你们就在这儿争吧，老子出去透透气！”说着倒背着手，气哼哼走出屋子。

“六哥，哪儿去？”院子里一名负责警戒的兄弟问道。

“开开门，老子去街上溜达溜达。”

“这个俺可做不了主，赵长官吩咐过，任何人不准离开院子。”那名兄弟说道。

六子刚想发火，忽然从院外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叔，吃了么？”

“没呢，刚回来。”说话的显然年长一些，还伴随着几声咳嗽。

“赶明儿俺帮你干活去？”

“不用了，已经通好了。”

“这回下雨不怕了！”

六子听了顿时好奇起来，赶紧贴在门上从缝隙往外看。

说话的是一长一幼两个人，说了几句后又擦肩各走各的路。年长的人肩挑两只木桶，桶里面插着一把铁锹。木桶外沿沾满了污泥，散发着阵阵臭味。

六子见了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吩咐刚才那名兄弟：“快把门打开，俺有急事！”

“不中！”负责警戒的兄弟态度很坚决，“你要出去得有长官的命令！”

“你⋯⋯真他姥姥的榆木疙瘩！”六子真想踢他两脚。

耳听得院墙外脚步声越来越远，六子心中一急，将烟灰在鞋底上磕掉，烟袋锅子往腰间一别。

“你要干啥？”那名兄弟问道。

六子也不搭话，猛地紧跑两步，身体跃起，双手扣住墙头翻出墙外。

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看得那名兄弟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什么事来，六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六子追上那个挑着木桶的长者，喊道：“老兄，等一下！”

长者回过身，看了看六子不认识，便问道：“你叫俺？啥事啊？”

六子从腰间插出烟袋锅子问：“有火么？俺火石弄丢了。”

“没有，俺不抽烟。”长者摇摇头转身就走。

六子紧跟两步，又问道：“您老挑的木桶咋这么脏？干啥用的？”

长者笑了笑说道：“还能干啥？北城墙的下水口淤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掏一掏，省得下雨把城淹了。”

说着长者忽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六子，问道：“小伙子，俺咋瞅着你这么面生呢？不是城里的吧？”

六子愣了一下，顺着长者的话往下说道：“对呀⋯⋯俺城东的！这不是关城门了回不去吗，跟您打听一下咋出城？”

“关城门了，不会吧？俺刚从桥上过来，城门没关啊！”

“这边的城门是没关，俺说的是东城门。”

长者哦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那就等明天呗！”

“那可不中！”六子一把拽住转身要走的长者，用哀求的口气说道：“老兄，俺娘可在家里等着俺哪！俺就想问问您，您掏的这个下水口在啥地儿？”

“这样啊！”长者恍然大悟，“你想从下水口出去？就不怕被熏死？”

顿了顿，长者叹了口气说道：“看你是个孝子，老汉给你指条道。下水口在南城墙的东南角，出口对着阳河。从出口沿着城墙往东走二十步，有座桥，是原先给俺们用的，从那儿过河就到了城外了。”

六子仔细记下长者的每一句话，连声道谢。

长者摆摆手，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哪⋯⋯”说着挑着木桶自顾走了。

剩下六子站在那儿愣了好半天，心里不住地嘀咕：“啥意思？难不成这老头看出啥了？”

管他呢，有出口就行！想到这儿，六子折回和家院外，重新翻墙进了院子，直奔后院开会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王建业的质问声：“为什么不拦着他？”

“俺想拦来着，没拦住，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翻墙头出去了⋯⋯”说话的是刚才负责警戒的兄，低着头不敢正视王建业的目光。

王建业怒气冲冲，继续训斥道：“万一他跑去给鬼子报信⋯⋯”

听到这儿六子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开房门闯了进去，大声说道：“说谁呢？谁给鬼子报信？”

看着大家伙一脸的错愕，六子用手指着众人的鼻子不屑地说道：“不是俺说你们，门外连个把门的都没有！”然后用手拎起那名担负警戒任务兄弟的后衣领，“就派这么个废物站岗，咋想的？老子要是给鬼子报信，这一屋子人怕是早就被机枪给突突了！”

“行了六子，别闹了！”赵明训一拍桌子，“说，刚才为什么翻墙出去？难道你不知道命令吗？”

“知道，知道！”

六子立马换了副笑脸，凑到赵明训跟前说道：“俺这不是去探路么？”

“探什么路？”

“撤退的路线啊！俺打听好了，还真有这么条道！”

大家听了六子的将信将疑，黄修明一撇嘴：“叫花子你就吹吧，就这么会儿工夫你就探到道了？也不怕闪了舌头！”

六子满脸得意地看了黄修明一眼，胸脯一挺说道：“傻大个你别不服，六爷就是有这个能耐！”

赵明训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对六子说道：“把你探到的路线说说看，在哪儿？”

六子这才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态，用手指头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划了道线，又拿了两个茶盅比划着说道：“都来看看！这是阳河，这是南城、这是北城，在北城的东南角有一个下水口通着阳河，是城里往外排脏水用的。”

大家立刻围拢过来，眼睛都盯向桌面。

六子接着说道：“出水口往东二十步有座小桥，是专门给掏淤泥的工人用的，从这座桥就能直接到城外。”

赵明训问道：“消息确切吗？”

“八九不离十！”六子答道。

大家互相看了看，对六子的话仍表示怀疑。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这无疑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撤退路线。

“不可能！”王建业忽然插了一句，“这南城与北城中间只有一座万年桥，哪来的其他小桥？”

王建业自小在青州城里长大，这城里的犄角旮旯熟悉的很，根本没见过六子所谓的小桥。

赵明训对此也深表怀疑。以前在警备团时，这两城的每一寸城头他都去过，也不知道北城东南角有座桥。他盯着六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关系着我们二十多个兄弟的性命！”

看着大家怀疑的目光，六子有点急了，大声说道：“咋还不相信俺呢？这是刚刚那个掏下水道的老头告诉俺的！”

“这么说你没亲眼见过？”王建业略带怒气地问道。

“没、没！”六子顿时有些心虚起来。

“这样吧！”吴敬之站了出来说道，“这条线索非同小可，我们不能忽视。时间紧迫，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现在立刻派两个人前去侦察，然后我们再制定详细的营救方案。”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家对吴敬之的话都表示赞同。路是六子打听到的，侦察自然少不了他。赵明训正琢磨再派谁一同前往才合适，黄修明大声说道：“俺去！”

黄修明是老资格的侦察员，经验丰富，由他去侦察再合适不过。赵明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好，此事不宜张扬，就由你们两人悄悄地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黄修明敬了个礼：“是！”

两个人简单准备了一下，六子将赵老栓给的长绳与铁钩背在肩上，又向和秉章寻了根绳子，黄修明则将压满子弹的两把快慢机藏在怀里。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个人出发了。

此时南北两城的城门均已关闭，白日里人来人往的万年桥变得寂静起来，月光里只有桥下那奔流不息的水声。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六子将两根绳子连接起来，从城头抛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攀下城墙，小心翼翼通过万年桥，沿着北城的城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排水口。

“咋样，俺说的没错吧？”六子低声说道。

黄修明四处看了看，问道：“桥呢？”

六子扭头往河面上一瞅，顿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