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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四章 夫妻猜疑终冰释 邻里斗气险丧身
小玉提着一只篮子说:“公子,我家境不富裕,晚上吃的粥,给你盛了一碗,还有一碟咸菜,将就着吃吧。”
嵇康连忙接过篮子,端起碗,吹吹热气,慢慢喝粥。
小玉见嵇康吃得香,忍不住问:“嵇公子,你在家没吃过这种白粥吧?看你的衣着,像是富贵人家的。”
嵇康点点头,说:“也不是从没吃过,小时候在家里吃过;后来到了洛阳,吃的都是燕窝粥,人参汤,好久没吃到这种白粥和野菜腌制的咸菜,真是香啊!”
小玉羡慕地说:“看来公子家里是锦衣玉食,十分富有,看您的马就值很多钱!”
嵇康笑道:“我家里管家都有马骑,几匹马不算什么。”
小玉问:“哦?公子看来家大业大,在家里做些什么?”
嵇康不好说自己做官,就说:“在家里读读书,与朋友饮饮酒,吟诗作赋,到处闲逛。”
小玉羡慕地说:“公子真是神仙中人,不像我们小户人家,要为生计发愁;我丈夫在外谋生,我要帮人家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丈夫在外面辛苦赚钱,回家来还怀疑我外面有人了,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嵇康记着李四的嘱托,趁机试探:“我看夫人长相不错,又会持家,夫君不幸逝世,你将倚靠何人?我看你家中,似乎没有一儿半女,你不趁青春美貌找个好的归宿,将来怎么办?”
几句话说到了小玉的伤心处,嘤嘤哭泣起来。
小玉哭了一阵,说:“公子,我虽然没有生育,但已是残花败柳,有钱人家的公子怎肯要我?”
嵇康说:“也不一定,有的富家公子讲究门当户对,有的只看人品;以夫人这般美貌,若有人从中说合,应该会有个好的归宿,嫁入豪门。”
小玉眼露惊喜,随即又神色黯淡下来,说:“我刚刚守寡,丈夫还未出殡,不能考虑再嫁的事,日后再说吧。”
嵇康说:“听说有的新守寡的女人,要等丈夫坟上土干了,才能嫁人,贵地有没有这等风俗?”
小玉淡淡地说:“我们这里没有,附近的村子倒是有,听说有的新守寡的夫人,急不可耐地嫁人,烧草烘干坟土。这也太薄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小玉就是改嫁,也要为夫君李四守孝满三年,否则不会嫁人!”
嵇康听了暗暗替李四高兴,小玉说出这番话来,说明外面没有情人,而且很贞洁,丈夫死了也要守寡三年。
嵇康刚刚想说出真相,李四没有死,忽然门外有人敲门。
小玉一愣,急匆匆地出去开门。
一会儿功夫,小玉领进来三个人。
王大夫领着乡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张三。
乡长说:“小玉,王大夫去禀报我,你家丈夫李四今天突然回家就暴毙,得的什么病?”
小玉说:“乡长大人,我夫君在外采金,异常辛苦,归家途中又旅途劳累,回来没多久突发心绞痛;奴家请王大夫开的药,夫君还没来得及喝就去世了,呜呜呜,撇下奴家孤苦伶仃一人,我的命好苦啊!”
乡长对王大夫说:“大夫,带我去厨房看看,熬的什么药。”二人走了出去。
张三上前哭着说:“李四兄弟,我跟你一起回来的,你怎么突然就去了!”
说完在李四灵前磕了三个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递给小玉说:“弟媳,千万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这点银子你先拿着花,缺钱再跟我说一声!明日我让我妻子来帮你料理丧事,你千万多保重。”
说完张三急匆匆地走了,装作不认识嵇康,一句话也没和嵇康说。
嵇康哑然失笑,心想这张三倒是聪明,和李四同在一个村,不好不来看一下,看了立刻就走,怕言多露馅。
家里来了外人吊唁,小玉无心再和嵇康说话,放声大哭。
一会儿乡长和王大夫回到灵前,乡长说:“我们去厨房看过了,确实熬着药,看来李四是病死的。但是人命关天,虽然有王大夫作证,明日我还是要禀报县里,派个仵作来查验一下。”
乡长说完,小玉连连点头,知道乡长是例行公事。
乡长看了看嵇康,以为是李四的亲朋来吊唁,帮忙守夜,也没有多问;王大夫收了小玉的银子,自然巴不得乡长早些走,也不啃声。
王大夫跟着乡长走了,嵇康放下心来,准备把李四诈死的事告诉小玉。
忽然外面又有人敲门,小玉一怔,又去开门。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进来了,人刚进屋,一股酒糟味就扑面而来。
只见小玉脸带厌恶,问:“赵三得,你来我家做什么?我丈夫死了,没人陪你喝酒。”
赵三得看着小玉,淫笑笑,说:“我来不得你家么?我大小是个亭长,管不得你?”
小玉厌恶地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叫赵三得,得酒,得饭,得女人,就是个吃喝嫖赌之徒!你花钱贿赂官府,买了个小小的亭长当,还真当自己是老爷了!”
赵三得被揭了短,脸涨得通红,喝道:“大胆!你不懂规矩?你们村归我亭长管,我归乡长管,乡长归县令管,老子大小是个官!本官念你丧夫之痛,特地来慰问你,你敢出言不逊?”
小玉鄙夷地说:“亭长发善心了?来慰问我?你骚扰我还少吗?老躲在我家窗户下的,是你吧?没事在我门口转悠吹口哨的是你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赵三得无言以对,忽然看见旁边坐着的嵇康,警惕地问小玉:“这个野男人是什么人?你怎么让他进屋?我就不能进来?这人我从来没见过,莫非是你的相好,勾搭上的野男人?”
小玉大怒,红着脸喝道:“你怎么这样无耻?别人来我家里吊唁关你何事?我丈夫尸骨未寒,你就敢上门调戏,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三得淫笑着说:“王法?今晚我就是王法!你这个小白脸,滚出屋去,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赵三得显然看嵇康书生模样,没把他放在眼里,喝令他出去,欲强行奸污小玉!
嵇康大怒,正要拔剑,忽然躺在灵床上的李四怒不可遏地爬起来,直扑赵三得!
赵三得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鬼啊!闹鬼啦!”接着跌跌撞撞地逃出李四家,连摔了几跤。
小玉也唬得目瞪口呆,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李四像怒虎般扑到大门口,赵三得已然逃远。
嵇康跟出来劝道:“算啦,他是个无赖,不要脸的,还是先救小玉要紧。”
李四愤愤地回到屋里,倒了杯热茶喂小玉,小玉悠悠醒来。
小玉睁眼看见李四,惊骇得连连挣扎,喊道:“鬼啊!鬼啊!”
李四连忙安抚小玉:“娘子莫怕,我不是鬼,我是假死试探你的,旁边这位嵇公子也是我请来帮我考验你的!”
嵇康连忙说:“是的小玉,李四是服了我给的丹药,看上去似乎死了,其实没死,他想考验你对他是不是真心!”
小玉疑惑地看看李四,伸手抚摸他的脸,是热的!
小玉喜出望外,随即又愤怒万分,抬起手“啪”打了李四一记耳光!
李四心里有愧,不敢还手,说:“小玉,我错了,你狠狠打吧!”
李四连连道歉,小玉却痛哭不止,说:“你这个负心汉!先是派了张三回来骗我,说死在外面了;又联合这位公子骗我,诈死,骗我改嫁!这日子没法过了,速速写封休书给我,我马上回娘家!”
李四连连赔不是,央求小玉原谅。
嵇康憋住笑,劝道:“李四,夫妻之间,忠诚为本。不应心存芥蒂,应敞开心扉,消除隔阂,方能长久厮守,恩爱一生。”
李四连连称是,小玉气犹未消,垂头落泪。
忽然外面又有人敲门,李四很诧异,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李四不敢使唤小玉,自己去把门打开,一看是张三!
李四连忙把张三让进屋里,问:“张三哥,这么晚还来,是不是惦记着送给我家小玉的那块银子?”
张三说:“嗨,你就是多心!我估计着你该复活了,我特地来请嵇大人去我家里休息的。你们家房间少,你两口子住一起,嵇大人住你家多有不便!我家里房间多些,我已收拾了静室,请嵇大人去住一宿。”
嵇康点点头,也觉得留在张三家里尴尬,就对李四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两口子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买些礼品去乡长家里打个招呼,让他不要报官了。我的马就放在你家院内,我明天来取。”
李四连连道谢,张三领着嵇康出了门,往自己家而去。
嵇康见张三急匆匆地赶路,心里一动,问:“张三,你急于带我去你家,莫非有事相求?”
张三点点头,说:“我叔父被人气伤了,气得奄奄一息,我也是刚刚回家才知道,请大人随我去看看。”
嵇康问:“这么晚了,你叔父不睡觉?”
张三说:“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您去了就知道。”
嵇康一路走,一路问张三,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三说:“我们村里有家大户,叫赵三得,家道殷富,勾结官府,无人敢惹。”
嵇康插话道:“就是那位亭长赵三得?此人非常嚣张,在李四家里我已经见过了,他竟然想强奸小玉,真是狗胆包天,这事我非管不可!”
张三继续说:“赵三得手下有一帮凶悍的奴仆,他们依仗着主人有钱有势,在乡里之间横行霸道,闹得乡邻切齿愤恨,却无人敢惹。
我叔父张老实有几亩薄田,正邻近赵三得家的花园,竟屡次无端遭到赵三得骑马践踏,损失惨重。
张老实忍无可忍,找赵三得来理论。不料他还没跨进赵三得的大门,就遭到那帮恶奴的拦截与辱骂。
张老实气愤不过,还了几句嘴,恶奴们拥上前来,揪住他的衣领,动手便打。
多亏乡邻们纷纷上前劝说拦阻,张老实才免受一场皮肉之苦。
我叔父自知势力不如,只好作罢,免强咽下这口窝囊气;但是张老实毕竟是位乡下人,心胸诚朴而狭窄,自从受了赵三得的气,郁忿内积于心,终日郁郁不乐,积久成病,就得了个噎膈症。将就着过了半年,已经是进食艰难,自己也觉得不久于人世了。”
嵇康一惊,问:“你叔父现在怎么样了?”
张三说:“他自知不妙,已经请来村里的木匠,连棺材都做好了!但是他却让木匠们在棺材盖上留一个拇指粗的圆洞,木匠几次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却不说。我心里觉得不妙,特地来请大人去他家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嵇康也很好奇,加快步伐,一路来到张老实家。
张老实躺在床上,眼中愤愤不平,转头看见嵇康和张三进来,一言不发。
张三连忙搬张凳子,请嵇康坐在床边,对张老实说:“叔父,我请来了朝廷的大官,嵇康大人,五品!比县令还高二品,您有什么冤屈跟大人说,必定能为你做主。”
张老实眼睛一亮,连忙挣扎起来,要下床给嵇康施礼。
嵇康连忙拦住,说:“老人家,无须多礼,您在病中,有什么冤屈你就说吧。”
张老实激动得说了一遍,内容和张三说得差不多。
嵇康说:“按理,赵三得没有下手打你,家奴也被邻居拦住没有动手,就是个仗势欺人。这样的情况不够治罪,您打算要如何出气?为何又在棺材盖上留下圆洞?”
张老实一本正经地说:“我老汉被赵三得欺辱,一口怒气出不来,才得了这么个绝症,我要是死了,是被他们气死的!我知道,生前不能报仇,死后也不瞑目;我死后,一定要变成一条蛇,从这个圆洞里爬出去,再钻进赵三得的腹腔里。我要吃尽他的黑心肝,才足以发泄我的心头之恨!”
张三听了发笑,劝道:“叔父息怒,您老万一归了天,一旦入土,必是一年肉烂,二年筋断,三年就化作一堆白骨。那会儿,您还能变哪门子蛇?怎么报仇?还是大度点算了!”
嵇康却说:“不然,蛇的嗔恨心最大,人若是怒气难消,死后真能变蛇去复仇!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张大爷,您且休息一晚,明日我去把赵三得喊来给你赔罪!”
张老实激动得脸都红了,憋了半天说:“除非赵三得把家奴全部带来道歉,否则我不会原谅他!”
嵇康点点头,转身和张三出去了,到张三家里,已经是半夜,赶紧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嵇康心里有事,天色微明就猛然惊醒。
嵇康穿衣出来,张三已经做好了早饭,殷勤地领嵇康去洗漱。
嵇康草草地和张三吃完早饭,让张三带路,去了赵三得家。
赵三得刚好要出门,一看嵇康一愣,停住脚步。
嵇康先声夺人,喝道:“大胆赵三得,你作恶多端,要去哪里!”
赵三得一愣,手下恶奴随即扑过来几个,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我家老爷这样说话!”
嵇康一看要动手,他们手上还拿着刀剑;嵇康猛地拔出炼妖剑,横着一扫,把恶奴们手中的兵器全部击落!
赵三得一吓,目瞪口呆;嵇康忽然掏出怀中官印说:“看清楚了,我是朝廷五品中散大夫,胆敢行凶者,格杀勿论!”
赵三得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一干恶奴见主人都跪倒,也纷纷跪倒。
嵇康喝道:“赵三得!你昨日在李四家为非作歹,又把张老实气出病来,你可知道恶贯满盈终有报?”
赵三得一吓,连连磕头,说:“大人,小人知罪,您说要怎么做吧!”
嵇康点点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在你没动手打张老实,事情还有补救。你带上所有家奴,一起到张老实家里道歉,我且不治罪于你!”
赵三得知道嵇康是大官,武艺又非常高强,心中畏惧,乖乖地带上家奴,垂头丧气地来到张老实家,带头跪在院子里谢罪。
张老实听到动静,张三急忙扶着他来院子里看;一看赵三得带头跪倒谢罪,喜得心花怒发,哈哈哈大笑!
赵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是滋味,忽然看着张老实,惊恐得嘴都合不拢。
嵇康一愣,转头一看,也是大惊!
张老实一边笑,一边嘴里在呕吐,竟然呕出一条条小蛇来,掉在地上,快速游走。
嵇康把赵三得领到棺材边说:“你看,张老实愤恨不过,已经在棺材盖上留下圆洞,一心想着死后变蛇,去找你报仇!张老实被你气得生病,得了噎膈症,饮食难进,胸中竟然长出小蛇!幸亏我为你们调解,不然张老实被气死,真能变成蛇,取你性命!”
赵三得吓得对张老实连连磕头,说:“张大爷,我错了,以后再不仗势欺人了!”
张老实心情舒畅,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上前扶起赵三得说:“算了,乡里乡亲的,以后平等待人,莫要仗势欺人,善恶到头终有报!”
赵三得连连点头,说:“这样吧,在下平时骄横惯了,得罪了不少人,我立刻让家奴置办酒席十桌,就在我家中,请乡邻们都来赴宴,我要当面谢罪。”
嵇康喜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赵三得你肯如此,也是一方的福气;以后善待别人,自然会升官发财。我回去还有事,就不参加你的酒宴了,告辞!”
说完嵇康转身就往外走,张三和赵三得不约而同地跪在嵇康面前,说:“大人,千万多留半日,饮几杯酒再走,聊表谢意。”
嵇康惦记着要去帮王广县令赈灾,执意要走。
张老实忽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扑通”一声给嵇康跪下了,声音沙哑地说:“大人,请逗留半日,老朽还有件怪事请教!”
嵇康连忙扶起张老实说:“老伯不可如此,折煞在下了;也罢,我就多留半日,帮你解决难题!”